自說自話（組詩）

何文

自說自話（組詩）

何文

告白

我必須在活著時

寫下自己的悼詞

在愛著時

給你寫下這絕望的情歌

我怕世界篡改我還算清白的靈魂

我怕我死后你再想不起我的愛

我走的地方，都成了絕路

我愛過的人，都是該愛的

我從沒恨過人

被我恨的，我從沒把它們當人

被我哭過的都還值得為之心痛

我贊美過的，除了光與酒

都是妄語，我因此患上了舌疾

致使懺悔也含混不清

別到我的內心里來

那是最苦的地方

有不融的冰

別提起我的名字

它是毒藥，讓你苦，讓你痛

忘了我，就像此刻，我在寒風中

詛咒著火與太陽

地鐵，或者埋在地下的命運

世界太過擁擠

我們已無路可走

沒在地下建起鐵路

就還不夠繁華

披上堅硬的鐵甲

我們天上地下通行無阻

把道路埋在地下

黑暗不怕，單調寂寞也不怕

已不需要看沿途風景

一切都可以省略

在這匆忙的世界

我們總是功利地選擇直達目的

有人將稱之為奔波

也有樂觀地命名為理想

在入口處，安檢拒絕了蝴蝶蜜蜂

陽光藍天星空山泉溪流都是違禁品

詩情畫意成為危險物

埋入地下，還不能安息

從地鐵口出來，站在大地上

感覺從死亡中又活回來

我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孽

讓我死去活來多少次

才會被這無邊的繁華將我折磨至死

碎玻璃

一個被砸成了冰花紋的擋風玻璃

仍死死地抓住四框，硬撐著不肯倒下

只是會車時晃了一眼

痛得我的眼睛及內心也全是玻璃渣

四十歲的人，從外到內已有了太多的裂縫

平日用衣服遮著，用笑容掩著

有痛也不敢叫，咬緊了牙笑

年邁的父母是一個理由

未成年的兒女是一個理由

周圍的環境，讓自己裝成是一塊堅硬的鐵

我知道自己其實只是一塊脆弱的玻璃

一次不經意的碰撞就會碎成一地的渣

睡覺也不敢全身松懈

怕一覺醒來，就只剩下一床的玻璃渣

在寒冷中我唯有抱緊自己

寒風才三千里

寂寞已十萬噸

冬天，在這寒冷的人世

愛情是靠不住的

朋友們已各自尋找溫暖

火總是被風吹滅

一陣微風，便把我吹得縮緊自己

再一陣風，我唯有抱緊自己

在冬天，自己抱著自己取暖的人

是寂寞的人

在寒冷中擦肩而過

從沒有想過擁抱著相互暖和

我唯有緊緊抱住自己

抱住身體里微弱的一縷火

刺骨的冷

是這個世界給我最真實的感覺

在冬天野地烤火的人

一群人在野地里

身體緊挨著身體

蹲成一圈

一堆火，被他們圍在中間

這是我多年前看到的冬天

他們圍著火有說有笑

全然忘記寒風已將他們包圍

他們又像一群護火者

用身體護衛這世界最后的光源

其實他們是生活最艱辛的人

這么冷的天還得出來干活

將凍僵的身子烤暖他們就得繼續勞動

不是需要光明就會有太陽

在感覺到寒冷時，我也會自己生一堆火

在這冷漠的世界

我尋找著能與一起圍著烤火的人

如果柴不夠了，我會將我投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