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秋思（組章）

譚寧君

抵達

云橫遠山，蒼穹的微笑，蓮花般安詳。海子里快樂游弋的魚，低頭覓食青草的牦牛群，驅趕著云朵盤旋的兀鷹， 共享這份安祥。瑪尼堆，端坐蓮心。經幡在花蕊的嘴唇呢喃。清涼大地，晚風輕吟，歸去來辭。

朝圣者的腳印，在草浪之上折疊。舞蹈。優美的滑過。靜寂的顫音，在某個細節展示偈言。遠處，寺廟白色的塔尖，閃爍露珠一樣晶瑩目光，打量索瑪花在晚風中梳妝的嬌羞。

孤獨的行者，步履沉重卻十分堅定，手里的轉經筒搖晃時空，搖晃笑容與哀傷，搖晃自己的身影。身影，一寸寸移動虔誠，丈量信念的寬厚。

荒原，是廣袤柔韌的獨木橋。

溫暖的夕照，回聲蒼涼了萬年，或者瞬間。

云深不知處，簌簌響起，一聲聲召喚。

放下行囊，心即抵達。

守望黎明

匍匐母親的胸膛，帳篷盛開的笑靨，舒展在天際線的唇邊。此刻，晨曦蕩開漫天魚尾紋，洶涌起伏柔如秀發， 甩起萬里水袖，芳草碧連天。

大地的呼麥，交融于馬頭琴的低音，貼著山巒，翹首仰望。

嬰兒的啼哭從某一個帳篷里驚天動地的發出，響遏行云。受驚的鳥仿佛飛濺的水花，剎那間在藍天上點染出矢車菊，苜蓿花；從夢中醒來的土撥鼠豎起耳朵，期待有一個充滿誘惑的呼喚。

牧羊鞭，套馬桿，興奮地打著響指。

莽原，深情鋪開經天緯地的灑金宣紙。

所有守望，只為出發。第一縷陽光，已勾勒出駛向天際的路。

草原秋晚

駘蕩的草香如此濃郁，仿佛少女清醇的體味，燒灼夕陽。

牦牛沉重尋覓的悲傷，剪影了蜿蜒的河源，將黃昏刻畫成明天首日封的圖案。強勁的晚風，壓不住荒草清癯而昂揚的頭，以及，萬箭齊發的冷艷。

一聲垂直滴落的雁鳴，從遠行人匆匆的腳步之間，立體起來，游弋在雪山之外，游弋在慢騰騰回圍欄的牛羊群里。形影若即若離。

云舒展柔軟的手掌，輕輕擦拭，昨夜的夢痕。

一盞漸涼的酥油茶，浸潤天地。

遠方，依偎著雪山沉思。阿爸阿媽蘸著晚霞打磨彎鐮，盛蓄糧食和酥油的木桶，笑口大開。藍天與青稞一起飽滿起來，欲滴的漿汁，乳液般浸潤卓瑪妹妹的歌聲，讓康巴漢子熱血燃燒。

遠行的人，總在每一個拐彎處，久久回望，專注而深情。

御風而行的樹葉與莎草，互訴衷腸。雁陣，一次次在清澈蜿蜒的河流上，為季節和生活加上靈動的點評，為故鄉低垂的炊煙，勾勒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