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帖（外一章）

拾谷雨

漢字帖

那象形的水中睡著銀質的月亮，而你衍生于一場火。

我觸不到你，如同詞語觸不到虛設的契約。

接受這黃昏的敘事，我遲來的愛情還在甕中，遠山如黛，吹滅燈影里的螢火，森林的呼喚從心底出發。

雨水漫過足跟，夢在流水的方程式里合上，你在懷中喂養的閃電，在青陶的唇邊暗淡。

舊日的天氣偏陰，我們在晚霞中失散，又要在拂曉時認領彼此的命運。

你的指南針越來越濃烈，翅膀在光影里合攏，路邊的鳶尾，開盡了你的半生。

要用畢生的速度，把心中那團野火開到荼靡，無論光陰如何控訴，那些遲暮的沉寂。

跋涉的敘事還未到來，秋天就已塵埃落定，匍匐的黃葉得到原諒，秋蟬在瓦楞上圓寂

而雁陣不過是一串蒼茫的省略號， 被遠處的夜晚反復涂改。

守住鏵犁上的預言，溪流被推到云邊月上，孤獨如昏鴉扶著老樹。

沿著葉脈與你匯合，回憶里落下上世紀的紙灰，仿佛要把畢生的淚水用盡，才能愛到極致。

在某一座山嶺中坐定，順從體內的回聲，暴雨的兩端，繡滿人世的悲歡。

黑蝴蝶

一

黑蝴蝶，當她經過我身體時，夜晚被徹底擦亮，那些閃爍的易逝的星子， 在你的眼眸里沉落著，仿佛朝花在經歷著宿命里的審判，鐵證般的風聲劃過時間的掌紋，舊歷里的三月在冷暖交替中攀爬著，花開的遺痕附著于每一寸體膚，芬芳彌漫在遠去的道路上，黎明從水洗的麥田里噙出祖先的火種，哲人的沃野里你是最后的割麥者。

黑蝴蝶，多么陳舊， 當我們隱去姓氏，才發現彼此的面孔如此丑陋。

二

黑蝴蝶，鏡子里的黑夜在向我靠近，我想截獲一條水，一顆低于塵埃的心。

我懼怕，那些使我深深愛著的事物和人類。

黑蝴蝶，當淚水集結，南方瓷器中的詞譜開始沉默，北方的馬骨頭里隱居著舊時的高山流水，風聲摧枯拉朽，沉默的巨蹼踏開枯朽的琴箱，我是瞎子阿炳最后的一根琴弦，穿過生銹的黑暗回到母親身旁，那里有明月照耀四方。

那簇在你目光中成長起來的星星將要消散，微弱的光里含著一代人的思想，偏執的黎明和易朽的黃昏。

黑蝴蝶，在明月的前生里埋下種子的人，你的身體里蟄伏著顫動的閃電， 在我生前還要種一條水，那水上的女子，噙住春秋，噙住壽命的鋒刃，噙住我夢中的鏵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