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上的舞蹈（組章）

語傘

蝶

用蝶翅古老的誘惑竊下一支天籟之音。

手指的任何姿勢，足尖的任何姿勢，意識的任何姿勢……

都懸于驕橫和混沌之中。

在莊周的蝶翼上，任何姿勢都在炫耀赤裸的悲哀。

誰也溶解不了這種悲哀——

如蝶。咬破自己的生死。涅槃。羽化。在喧鬧里浮動云和波濤。

翻卷。搏擊。

披著空山鳥語，我們都是蝶。

張開羽翼，雕刻被火焰密封著的光彩——

從一滴滴艱苦的胚胎開始。

夢

從擁擠的欲望里退回。

現在的每一秒鐘都是后一秒鐘的睡夢，現在的每一秒鐘都是前一秒鐘的夢醒。

沉默在睡與醒的邊緣燃燒。那些生死壽夭，那些苦樂悲歡，那些是非榮辱，那些高低貴賤……在一團巨大而模糊的光圈里——

踢撞。摔跤。流血。

沒有瞳孔注視宇宙即將破裂。

絢麗多彩的眼皮下沒有誰能把夢翻過來，讓早上和晚上相遇。

海浪背著開花的眼淚。

山川舉起蒼茫的疼痛。

我旋轉。彎下月光的凄涼。靠近澄澈。哭著——

吻辛酸的靈魂。

襯托

不想說現實的凄慘就藏在歲月的前額和眼角，比起無法挽救的開始和現在，暫且恭順地感謝——

感謝沒有格式化的唯一呼吸。

不規則的想象開始被放逐。許多雙手從他人畫出了自己，在他人的平凡上畫驕傲，在他人的憂傷里畫安慰，在他人的缺陷上畫滿意，在他人的貧窮里畫知足……

我沒有辦法藐視。并且被這永恒不朽的心理威脅，利誘，這些自編自導的滑稽戲啊！永遠沒有掌聲。匿名的也沒有。

此時，顫音橫渡。

收緊表情吧！我不想催促一只善舞的鳥兒從仇恨的失落里離開。

一秒鐘的安靜從莊子蝴蝶園飛過的時候，我聽見一只蝶對蜜蜂說：

我的尸體都比你的花粉甜。

逞能

天空堅強地高過云無窮無盡的絮語，所以被我們深奧的軀體仰望。

種子拱破我們的目光，驚嘆就在葉片的掌心下滑行。

猻猴山那只倔強的老猴死了，因為它太逞能的敏捷嘲笑了吳王的自尊。

我飲著花香，舞向險灘，打撈被痛苦纏繞過的幸福，多少眼線就蹲在浪花的耳朵里，要尋找把我打入地獄的罪證。

為什么還要向前？比如搔癢的愛情，多少人被鋒利的諾言抽打，依舊陶醉地把遍體鱗傷的天長地久珍藏。

可憐啊！披著風暴仍然想搏擊——

是為了那份持久的光澤所散發的冰毒馨香嗎？

也許都在渴求將生命的奇跡一一逮捕。

得失

劈開閃電裝飾的早晨和黃昏，從淚海里網起一束發梢，在寒夜的星光下靜坐，整理枯黃的慨嘆。

看得見心中的那面湖水，已經長滿皺紋。

得而不喜，那是沒有得到最想要的。

失而不憂，那是沒有失去最珍貴的。

這些空曠的心態，被羞澀的花園尷尬地禁閉。所謂門，也不過是透明的籬笆。

除了膽大的詞語，誰會從頭到腳袒露自己呢？

于是，當你呼吸著純凈的空氣時， 多少露珠死去了。

啟示——

有什么用呢？一滴水再勇敢，也結不出有籽的果實。

于是，暴風雨承認烏云的冤屈，大地剛剛張開嘴巴，它就刺殺了那一層一層柔弱的魂靈。

愛：如果前世今生

順著謎語。往回走，再往回走。

我的前世遇見了你的今生。

蝴蝶園依舊屬于莊子。自從你在我眼里放下陶醉和透明的想象，我的睫毛就公開了最后的脆弱和秘密。

哲理變得越來越狹窄，再也裝不下蘇醒過來的神奇和骷髏安靜的甜蜜。

合葬了前世的水滴和孤獨，我跟著你來到今生。

莊子正在今生為亡妻鼓盆而歌——

生命是輪回的。愛。也是輪回的。

就像你從前世的雨中把我接回今生，用向日葵的光明溫暖我，用月光的嘴唇清掃我發間的悲傷，用掌紋的心跳為我唱蜿蜒的步伐和美好。

我們一起等待濃密的皺紋和緩緩的滄桑。與無數個瞬間周旋。從睡眠的海里，挽救一株受傷的珊瑚。

這一切只是虛妄？猶如我分不清蝶和花瓣。猶如我分不清蝶和花瓣在霞光的左側還是彩虹的右側——

僅僅是感覺的舌頭卷起的……

推磨了千年也碾不碎的……

茂盛與荒蕪。

境界之外

精神盤繞。

人在自己的肉體上行走，又不斷在空虛里棲息。

透明的蝶翼和我謎一樣的思路深淵混合。這一刻，默然敬畏薄荷香，敬畏一種氣韻由內而外地舒展。自由。吸引。

象牙塔在詩歌里委屈。不欺。不傲。不謀。不悔。不自得。我們的心打過多少補丁？咬著光的嘴唇。數——

罪惡和呻吟，云一樣游蕩。

我所喜愛的海仰天而臥。

我所喜愛的雨俯地而眠。

我辨認星星、珍珠和露水的眼睛。尋求理想的陌生——

居高不顫。涉水不濕。入火不熱。

逃離自己，又披上自己的影子。我們，還是在形體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