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興
[摘要]伴隨著市場經濟的建構,單位制不斷解體,我國進入后單位社會。這一時期,在國家和個人中間缺乏有效的緩沖帶,個體的權利受到國家和市場的雙重侵蝕。為此,我們必須建構一個可以抗衡市場的“能動社會”以及一個抵御國家權力的“公民社會”,而公民權是“能動社會”和“公民社會”生產的關鍵所在。所以說,后單位社會的建設以及后單位社會人的培育就是要圍繞確立公民權展開,建設一個以公民權為核心的社會。
[關鍵詞]后單位社會;社會建設;公民權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5)14-0078-03
一、引言
自單位制發軔以來,單位作為一種特殊的組織形式和社會調控形式,是中國社會在制度和結構兩個層面上超越傳統社會的重要體現,在中國的歷史上有過濃墨重彩的一筆。考察單位制的產生及發展,我們不難發現,它是中國共產黨為了克服中國社會陷入“一盤散沙”總體性危機而用制度建構出來的產物。
單位制在一定時期內,確實通過“舉國一致”的模式創造了很多奇跡,但不能將這種高效持續化的弊端(保守性、封閉性、濃厚行政化),隨著社會經濟的日益發展而不斷凸顯。因此,“單位社會”也被很多人稱之為“制度鎖定的社會”抑或“喪失活力的社會”。為了實現現代化,激發中國社會的活力,克服單位制的弊端勢在必行。在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體制的制度建構過程中,“單位”開始從一個集生產、行政、生活等于一體的共同體轉變成了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市場主體。顯然,“單位制”的瓦解不是一個自然的現象,而是在市場經濟體制建構的過程中不斷被解構。同時伴隨著“單位制”的瓦解,是國家一單位一個人這一宏觀聯接模式的崩潰,國家與個人之間距離的擴大。
單位制后建設一個怎樣的社會以及在這樣的社會中培育出怎樣的人,眾說紛紜,并未有一致的意見達成。就此問題,筆者的拙見是政府要發揮主導作用,建構出一個以公民權為核心的社會。
二、雙重入侵——后單位社會面臨的困境
“單位制”瓦解的過程,亦是國家一單位一個人這一宏觀聯接模式崩潰的過程,大量國企員工下崗失業。在一段時期內,由于認識的不足,政府或學界主觀認為只要把這些“單位人”推向社會,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社會人,而社會的載體——社區也會自然成為接納他們的新的共同體。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從單位制到社區制的轉變,是國家與社會治理空間的轉變”,以前單位制基于業緣而組建的社區共同體逐漸讓位于國家治理方便而組建的新社區。而這種新的社區組建既不建立在血緣也不是業緣的基礎上,更多的是一種雜亂無章的聚合,所以“我們的城市社區并沒有培育出人們所期望的親密無間、守望相助的生活共同體”。由于單位制的瓦解,新的生活共同體沒有有效培育出來,中國社會開始不斷個體化、原子化。原子化的個體喪失了共同體的庇護,在市場經濟的浪潮中受到各方面的侵蝕,應有的權力、權利得不到保障,而且缺乏應有的訴求渠道。
具體說來,在我國社會轉型期,市場體制不斷被神化,甚至上升為一種政治話語和國家發展話語,成為解決一切問題的工具。然而市場機制一旦運行起來,如果缺乏相應的規制,它會按照自己的邏輯來形塑社會,直至出現一個被波蘭尼在《巨變》中所說的“市場社會”,“在這個社會里,人類共同體的溫情會在金錢哲學面前脆弱不堪,個體的價值乃至生命都服從于市場的邏輯”。
與此,同時“單位制”的解體并不意味著權力的消沉,而是在經濟手段的挾過下以某種隱形的形式侵入到了基層社會。國家權力的下沉,不斷地去掠奪利益。但由于解決問題中間渠道的缺位而導致政府與個人大量的沖突。所以,為了抵御市場和國家權力雙重入侵造就的殖民化,我們必須要在國家——個人的社會聯結模式之間構造一個緩沖地帶,這就是“社會”。
三、公民權:社會建設的關鍵所在
關于社會建設,國內主要有兩種思路,一種思路是把社會視作一個與經濟、政治、文化相對應的領域;另一種思路是將社會視作一個與國家和市場相對應的主體。這樣“兩種思路”產生了對社會建設的兩種理解,一者主要著眼于由政府主導并推出、只在一定程度上有社會協同參與的民生建設、社會管理等行動,一者則主要矚目于作為另一個行動主體的公民社會。我們不難發現,二者雖有差別但也有著密切的聯系,前者的目的是服務公民,后者是依靠公民去行動。不管怎樣,公民始終是繞不開的主體,所以這一切的前提是“公民”的存在。另一方面,當社會學提及“社會”時,所指首先是“公民社會”。當然,這并不是說社會學除公民社會外無需他顧,而是說,“社會學要立足于公民社會,透徹研究公民社會,并透過‘公民社會的視角來看待國家與市場”。而公民社會的根基在于公民權。誠如前文所說,后單位社會的關鍵在于建設出一個“社會”,而且這個“社會”最終的落腳點在于抵御國家市場的雙重入侵、保護公民權利。
為了遏止來自國家權力和市場的威脅,為此社會建設必須培育出能夠規范甚至規訓國家和市場的公共力量(公共空間)。在國內,一些學者將這種能夠有效阻拒、抵消國家的脅迫性作用和市場的分化、排斥、壓抑作用的力量求諸于“公民社會”和“能動社會”的培育和形成。具體說來,抵御市場社會,就要建立起一個可以規訓市場的“能動社會”逼迫社會本身動員產生出各種社會規范和制度安排,諸如工會、合作社、工廠運動等。針對國家權力的入侵,我們又需要建構一個葛蘭西所說的“公民社會”以及大量的社會團體。總之,不管“能動社會”或者“公民社會”的建立都需要大量的社會組織,可以說社會的建構最終要體現在中間組織的生產上。
在一定意義上說,“社會”是建立在一定量的“非政府”和“非營利”組織基礎上的。單位制改革以來,中國社會確實出現了大量的社會組織,十分可喜。但高興之余,我們是不是要對這批組織真正的性質以及其產生的影響給予應有的反思。學者沈原認為中國當前的一些NPO、NGO只是徒有虛名并沒有真正起到促生“社會”的作用。事實上,當前的很多社會組織是國家權力的附屬品,在政府的監管下從事著從政府職能中分離出來的公共事業,且對政府資源具有很大的依賴性,難以真正為民謀福利,更不用說為了維護公民權和政府進行對抗博弈。在某種意義上,“公民權是比各種各樣的組織更為實質、對公民社會建設更有意義范疇”,同時“各種各樣的組織只有與公民權的運作和生產建立聯系,才會擁有獨立意志,對‘社會的生產才會有意義”。在這個階段上,公民也會積極利用社會中的中間組織來維護自己的公民權。但前提條件是,后單位社會的“單位人”必須擁有實實在在的公民權,有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自由的組建各種社團組織和聯系。endprint
總而言之,社會建設的基礎——中間組織,必須以公民權為核心展開,這樣才會產生“公”的社會而不是“私”的社會抑或“奴性”的社會。是否保衛公民權也是衡量社會建設的根本標準。
四、公民權的確立——后單位社會人的培育
眾所周知,在單位社會中,單位成員的收入、醫療、生活福利、身份證明等都來自單位,甚至離婚、外出旅行都離不開單位出具的證明,“單位成員的一切社會屬性都是從單位中獲得的,個人意義感、身份感和歸屬感的尋求也都是在單位中實現的”。可以說,單位主導“單位人”的一切,“單位人”依賴單位而存在,缺乏應有的獨立性。單位制的改革,就是希望具有依賴性的“單位人”轉變為具有獨立性的“社會人”。而“現代社會的人是直接從社會中取得生活資源并對社會組織是有認同感的社會公民;憑借國家賦予的法律意義上的公民身份確立其行為合法性”。所以,筆者認為后單位社會中,只有賦予“單位人”應有的公民權才能培育現代意義的“社會人”。否則,一切都是海市蜃樓,霧里看花。
更進一步,如果說“單位制度建立的過程,實際上是克服中國人傳統散漫劣根性,將原子化的‘臣民改造為‘國民,整合到民族國家體系中,產生現代民族國家,形成集體認同的過程”。那么后單位社會實際上就是克服“單位人”的依賴性,將處處受到限制的“國民”改造為具有獨立性的“公民”,從“被制度鎖定的”單位社會進入公民社會。
與此同時,我國社會不斷個體化、原子化的現狀也要求國家對公民權的保護。無論從社會結構、文化價值還是制度安排來看,現代化的進程是一個伴隨著個體化的進程,現代社會是個越來越以個體為本位的社會。而“個體化命題的一個重要觀點就是,當個體日益從各種外在的約束中脫離之后,他也就失去了尋求傳統、家庭、社區等等之保護的選擇,于是,對于現代社會各種正式制度的依賴就不可避免地加強”。從單位脫離出來的“社會人”必然要求對個人應有權力的保護。
何謂公民權?公民權的核心“是既參與又抗衡國家權力的政治干預權和政治防衛權”。具體說,是由憲法確認的政治權利,包括思想信仰、自由、言論、自由、集會、結社、出版、游行示威自由,對政府的選舉權、批評權、控告權及其他監督權等等。這些是在單位社會中,“單位人”不曾享有或未充分享有過的權力。當單位人脫離了單位這個共同體,直接面對國家權力(基層政府)和市場經濟,如果沒有一定的基礎權利作為保障,其生存將受到極大的挑戰。另外,公民權是現代國家最基本的公共物品,具有全國性、統一性和平等性等特點,可以擺脫單位制成員資格的封閉性和分割性,這樣就可以為脫離單位制的“單位人”提供均等化的資源以及穩定的制度保障。
因此,公民權的確立可以為公民的活動提供最為基本的活動依據,所以說,后單位社會“單位人”的培育就是要轉變為可以利用國家賦予的基本權利向社會、市場獲得生存發展資源的公民。
(責任編輯:章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