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

文|王晶晶 編輯|趙立 魯韻子

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

文|王晶晶 編輯|趙立 魯韻子

這些帶著滿身風沙和羊奶味道的裕固族人花六七個小時穿越沙漠，來鎮上買茶葉、手電、牙膏還有電池，午飯后又騎上駱駝回草原。但漸漸地，他們來得越來越少了，草原嚴重沙化，裕固族人只能越走越遠。

暑假到了，父親卻沒有出現，小學生巴特爾和阿迪克爾兄弟只能騎上駱駝，獨自穿越河西走廊，回到沙漠對岸的家園——那是一片水草豐茂的地方，雪白的羊群憂郁地咩叫，爐火上的奶茶升起薄薄一縷白煙，阿爸和阿媽笑吟吟地站在帳篷門口，等著他們回來一起去牧羊——這些畫面如今只存在于記憶中了，因為像母親一樣的河流干涸了，像父親一樣的草原枯萎了，兄弟倆在歸途中迷路了。

巴特爾兄弟是生活在甘肅省祁連山腳下的裕固族，回鶻人的后裔，祖祖輩輩游牧為生，鼎盛時有50萬人，建立過自己的王國，如今只剩1.4萬人，很多孩子已不會說本民族的語言。

32歲的導演李睿珺也是甘肅人，老家與裕固族人生活的草原之間相距一個沙漠。小時候每隔一段時間，李睿珺就會看到村口電線桿上拴著一兩峰駱駝，他和同伴總喜歡偷偷騎上去。這些帶著滿身風沙和羊奶味道的裕固族人花六七個小時穿越沙漠，來鎮上買茶葉、手電、牙膏還有電池，午飯后又騎上駱駝回草原。但漸漸地，他們來得越來越少了，草原嚴重沙化，裕固族人只能越走越遠。

《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2014年在東京國際電影節首映，裕固族小兄弟尋找家園的樸素故事打動了觀眾，入圍主競賽單元最佳影片提名獎。

這是一對關系疏離的兄弟。哥哥巴特爾一直寄養在鎮上的爺爺家，弟弟阿迪克爾和父母生活在草原上，上小學后兩人才開始有交集，但彼此也很少說話。

飾演哥哥的小演員是裕固族。李睿珺本來希望主角全部由當地裕固族的孩子來飾演，然而他在當地一所有400多名學生的小學里，只找到4個會說裕固語的，其中兩個只會說“蘋果”、“哥哥”、“爸爸”這種簡單的詞。

影片中，巴特爾兄弟一路尋找駱駝出生的地方——水草豐茂的草原。他們經過一片廢棄的房舍，遺落在地上的全家福里是穿著鮮亮民族服裝的一家三口。經過一座深邃的洞窟，墻壁上還留有講述裕固族輝煌歷史的壁畫，只是已被黑壓壓的蝙蝠占領。昔日的夏日牧場也被龜裂的河床和白茫茫的鹽堿地所取代。

拍攝地就位于李睿珺老家附近，那里曾是一個天然湖泊，4年前周圍水草豐美，湖水可以沒過成年人的頭頂，如今水位極速下降。李睿珺說，這是因為附近灌溉耕地的井越打越深，地下水被抽干，湖泊因此消失。最后，耕地也只能廢棄，人們再次搬家，“就是一個惡性循環的生物鏈”。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這段尋回民族以及家庭記憶的路上，經過迷路、爭吵、分道揚鑣，巴特爾兄弟最終和解。他們找到了一條河流，這意味著家已經不遠。弟弟雀躍地跟哥哥說：“我們快點走，天黑前就能回家了，就能吃到阿媽做的香飯了。阿媽說，她接生的羊是你的，阿爸接生的羊是我的，我們每個人趕一群羊去放。”

可是，河流未能把他們帶到草場，而是一片機器轟鳴的淘金工地。剛剛開采的巨大石塊支棱著尖銳的邊角，突兀地矗立在河灘上，一個熟悉的背影，弓著身子在河水中遴選細小的金沙礫。然后，這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轉過頭來，他就是兄弟倆的父親。

“其實它是一個未知的結局。”李睿珺說，“也許這才是他們3個人尋找家的旅程的真正開始。他的父親可能也不知道要去哪兒，爺爺也去世了，生病的妻子可能也已經沒有了，他從工廠里出來，也變成一個孤兒了，跟這兩個孩子是一樣的，最后變成3個‘孤兒’一塊上路尋找家。”

李睿珺希望通過這部102分鐘的電影，讓人們留住那些正在消逝的記憶。就像拍攝中唯一一只來自牧民家的駱駝，一天夜里突然掙脫韁繩朝沙漠跑去，沙漠的對岸就是它的故鄉。人們最后在一個小海子旁發現了它。要知道，它是坐著卡車繞公路來到拍攝地的，沒有穿越過這片沙漠，但它卻聞得到水源的位置，那里通往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