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巴喬夫的胎記

最近一段手機錄制的某主持人的“才藝表演”在網上流傳得比他任何主持過的節目都要廣泛,以至于前一陣在知識分子圈討論的“告密”話題被引爆到了全民公共話題的程度。要我說,事情的緣起可能根本不是告密而只是出于互聯網的分享精神而已,即便是,事情的要害也不在于告密,要害在于為什么一段私域中并不怎么搞笑的搞笑視頻放到公域就成為可供揭發的黑材料。
前段時間,我琢磨過一些新媒體產品,深感自己身處一個自由而充滿活力的時代;而另一些時候,我的感覺恰恰相反,就像我身處的這個行業,日漸失去活力和機會。道理不難懂,降低交易成本才能活躍市場,降低犯忌成本才能活躍思想。過去30多年的經驗證明,第一種成本的降低能幫我們解決溫飽和小康問題,互聯網的出現則將此一成本降到極限,故而“互聯網+”能在這個春天受到加持成為這個時代的顯學。第二種成本的降低則幫我們武裝頭腦,健全精神。
那么第二種成本降低了嗎?在這個問題上我同意我的同行胡主編的判斷,他至少能意識到這次視頻事件中“批評”聲音的增加是時代進步的指針之一。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的頭腦都受惠于這一緩慢而不可逆的進步過程。解放思想,就是禁忌沒有那么多。退一步講,有禁忌并非全為壞事(比如亂倫),但至少不應為禁忌而抹黑或洗白。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剃個禿瓢早就是可被理解的時尚了,但當你腦袋上長著一塊戈爾巴喬夫那樣的胎記時就另當別論了。事實上,雖然當時還沒有PS,但發表在蘇聯報刊上的戈爾巴喬夫頭頂上的紅色胎記都被技術處理掉了。即使是到了戈氏自己大肆鼓吹的“民主化、公開性”的年代也是如此。可是西方媒體在刊登戈爾巴喬夫照片時反而有時刻意突出。到后來,蘇聯報刊也不再做“技術處理”了,充滿了一種“臣妾辦不到呀”的無奈。
說回我研究新媒體產品的感受。一本雜志的杰出不僅在于它每篇文章和每個采編的杰出,在這個時代,一本雜志的杰出也必須意味著它在互聯網世界能傳遞它的價值觀和影響力。訂閱量、美譽度、贏利能力,甚至異質于雜志本身但又與其品質相匹配的互聯網產品,對于紙媒來說,擁有其中任何一項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人物》的新媒體和視頻團隊都在做,而且都做得還不賴。這個團隊誕生不過兩年多,已年年獲得一些業界獎項。與他們并肩的獲獎者要不就是財大氣粗的資本新貴要不就是專注于互聯網領域的弄潮兒,而他們只是由四五個人組成的一個傳統媒體的小部門。就在昨天,我的同事去采訪一個互聯網大佬,他一見面就夸《人物》的新媒體和視頻做得好。你們無法想象我寫上面這段話的時候有多么高興又有多么焦慮,因為我們的野心是要打造一款成功的互聯網精神產品,你們不知道要做成這件事有多難,更不知道要降低思想市場的交易成本有多難。
每當感覺行業停滯時,我總是想起20多年前第一次聽到戈爾巴喬夫這個名字時的情形,那是全校早課集體聽校長在廣播里念政治新聞稿:他使蘇聯走上了修正主義道路云云。我當時不會想到多年以后我有機會用跟那時完全不一樣的語態和標準制作新聞產品,我也總是想起20多年前戈氏的那句名言:如果不是我們,是誰?如果不在此刻,又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