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逐—夢人
——一名非專業出身教練員的堅守

文/藥婧瑤

足球逐—夢人
——一名非專業出身教練員的堅守

文/藥婧瑤

8月3日，列車緩緩駛入秦皇島站臺，20名身著運動T恤的小麥膚色女孩拖著行李出現在人群中，身為領隊的初玉杰跟在她們后面，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膚并不像已過花甲之年的樣子，反而在人群中特別搶眼。一個月前，初玉杰帶領的雞西市第十九中學高中女子足球隊在2014-2015中國高中女子校園足球聯賽北區賽中取得優異成績，也因此獲得了參加總決賽的入場券。這次，初玉杰帶著這群姑娘們來到秦皇島，準備在2014—2015中國高中女子校園足球聯賽的全國總決賽上拼一拼。

雞西市第十九中學地處我國黑龍江省東南部，與鄰國俄羅斯隔水相望，這里一年中有半年的氣溫都很低。近年來我國能源市場不景氣，當地經濟也處于困境時期。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和條件下，一位足球門外漢，為了圓學生們的足球夢想，整整堅守了12載春秋。

他叫初玉杰，是雞西市第十九中學的體育教師，也是該校女足的領隊。讓人詫異的是，初玉杰并非足球專業出身，他最初只是一名速度滑冰教練，曾在雞西市體育局的速度滑冰體工隊任教十余載，平時最大的愛好是釣魚和打籃球。看似與足球不沾邊的初玉杰，卻在2002年與足球這項運動產生了交集。2002年是中國足球歷史上光輝的一年，國家隊44年來首次圓夢沖入世界杯，讓無數中國球迷感到振奮和快樂，也讓當時的初玉杰也感同身受。“這是中國人們的驕傲，這也是中國幾代人努力的結果，身為一名從事體育訓練工作幾十年的教練，有責任為中國足球出力。”這樣一個看似一時腦熱的念頭，初玉杰卻真的去做了。他利用國家政策以學校為依托，在2003年5月組建起了第一支校園足球隊伍。

球隊組建的初期，首要任務就是“招人”。一開始，招收隊員非常困難，而且隊員年齡差距大，存在斷檔的情況，使得組織參加比賽十分困難。“但近幾年形式大有好轉，形成了良性循環。”初玉杰介紹，每年從事足球的孩子在高考時可以通過國家有利政策升學，升學率非常高，在國家一類重點大學上學的人數也增加了，在當地產生了很大影響，所以現在生源已經不是問題。

組建球隊后，為了保證訓練時間，初玉杰制定了科學、詳細的訓練計劃。初中學生周一至周五下午第16∶30放學后，進行一個半小時的訓練，高中學生則利用每天下午第7至8節自習課進行訓練。“周六、日是我們一周的訓練重點。孩子們不用上課，所以要在上、下午進行更加系統性的訓練。”他說。

“我在體育部門從事教練工作多年，親眼看到體校那些青少年不上課，斗大字就認識幾個，真正能靠訓練出成績的人很少，大批的孩子都是‘哪來的回哪去’。”初玉杰深知搞體育必須要先學好知識，文化課更是每一名學生不能落下的基礎，“所以我在一開始組建球隊時就明確提出‘教體結合’，讓孩子們必須堅持全天上課，在不影響學習的前提下充分利用業余時間和節假日進行訓練。”

球隊在初玉杰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日常的訓練。然而，很多現實的問題逐漸暴露了出來。缺乏訓練場地，沒有穩定的經費來源，這些都需要初玉杰逐一解決，而最讓他頭疼的就是學校的場地問題。雞西市第十九中學是一所建在市內的老校區，學校沒有體育館，也沒有訓練室，只有一塊由瀝青鋪墊的、不足半個足球場大的運動場，整個場地還是斜坡，足球放在地面上停都停不穩，使得有些技術動作無法訓練，球隊的孩子們就只好在這樣的場地上踢球。每到炎熱的夏季，運動場上散發出刺鼻的瀝青氣味；雨雪天氣時，場地則特別濕滑，隊員們稍微不慎就會摔倒，輕者破皮流血，重者可能骨折；進入冬季，條件則更為艱苦，由于沒有在室內訓練的條件，下午還沒等到放學天就黑了，隊員們就只好利用教學樓內教室中散發出來的余光在操場上進行訓練。

“最困難的是每年的11月、12月份，氣溫低至零下30度，足球就像鐵球一樣堅硬，一腳踢上去，疼痛難忍。隊員們在操場上踢了十幾分鐘，就必須進行高強度的無氧跑步訓練，從而快速提高體溫恢復手腳的靈活性，可是汗流到頭發、臉上卻結冰了，后背也布滿了一層冰霜。盡管這樣，還是有大批孩子凍壞了，雙腳感染化膿，兩手凍裂出血，看著叫人特別心疼。”初玉杰回顧起每年訓練的情景，無奈的搖了搖頭。

就這樣，隊員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堅持訓練。現在，校足球隊已經逐漸發展起來，男子、女子各有兩支隊伍，共98名隊員，其中男子58人、女子40人，他們分別就讀于初中、高中的不同年級，均是來自本市內、外礦區和周邊農場地區的孩子。初玉杰主要負責球隊管理、梯隊建設，以及全隊的體能訓練和15個守門員的日常訓練。他在帶隊的同時積極改善隊員們的訓練條件，多年來，他自掏腰包購買器材、請教練、帶隊去外地集訓，“養活”男女4支球隊，甚至不惜賣掉自己唯一的一輛汽車補貼球隊的開支。不為別的，只為了能讓這些身處偏遠地區的、熱愛足球的孩子們，能夠踢上球、踢好球，并以足球為契機順利進入更高的學府繼續讀書深造，在大城市中看到更寬廣的世界，打出自己未來的一片天地。

記者：目前，隊員們在學校如何安排訓練？

初玉杰：球隊自成立之初，始終堅持教體結合的培養方式，隊員們以學習為主，全天上課，因此，課余訓練時間對我們十分寶貴。隊員們的生活已經形成模式化，一切按程序進行：下午4∶30放學，4∶50開始訓練到6∶10結束，6∶45吃飯，7點準時上晚課一直到9點，有時候作業要寫到十點多，十分辛苦。

一年中訓練的黃金季節是寒、暑假。寒假時期，由于北方天氣特別寒冷，隊員們在冰天雪地中無法進行訓練，我們就前去廣西北海進行訓練。到如今，已有8個年頭。每年的往返路費由隊員家長承擔，食宿、場地等其他費用都由我四處求援或自掏腰包解決。為了盡可能的節省經費，我們住的是最低標準。在各地市我們住標準間，通常一間雙人的標間我們就住6～8人：兩張床上可以住3個人，地上有空間就打地鋪，只要屋里有空間能多住一人就節省一點經費。伙食費的要求也是最低標準，每頓能吃飽就行。

盡管這樣，有些的隊員家庭比較困難，拿不起路費，我就用自己的工資來解決。特別是每年去廣西北海集訓時，我們只能買最便宜的硬座車票，在火車上一坐就是四天四夜。為了能夠讓隊員在車上多休息一下，我每個隊員都帶一個小泡沫墊子，困了就鉆進硬座下面睡上一會兒。晚上夜深了，隊員們都睡著了，我和教練二人就輪流值班，看管東西和照顧孩子，車廂里冷了就幫他們蓋點衣服。

記者：盡管每年的集訓非常辛苦，但還是要堅持，那么您最渴望解決的實際困難有哪些？

初玉杰：最為苦惱的是守門員的訓練。守門員要求步伐靈活，協調敏捷，移動速度要快，反應及動作速度要求難度較大，特別是在油漆地訓練時，地滾球無法撲救，但盡管事先按計劃要求擺好墊子，也時常出現擦傷，這一處的傷剛好，另一處就又擦傷了。理應訓練按足球基本規律進行，可是由于場地是油漆地面極大的限制了守門員的動作技術和技巧。但盡管如此，2012年一名男子守門員被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選中，2015年全國高中女子聯賽有又一名守門員張碩軒被評為“全國最佳守門員”稱號。

同時，由于沒有經費來源，器材的短缺也給訓練帶來很大的影響。場地的特殊性導致足球與地面摩擦力超強，一批新球僅用一兩個月，一個新球兩次訓練過后，就面目全非，不到一個月整個足球就扒了一層皮，踢起來找不到球感，極大的限制了隊員們技術基礎和技術技巧的發展。

最后就是教練不足。缺少教練是我們長期以來存在并急需解決的問題，可是由于訓練隊堅持教體結合的特殊性，整個訓練完全是利用業余時間，再加上訓練條件十分艱苦，困難重重，每月收入較低，所以很難找到事業心和責任心強并對足球教學堅守的教練。因此，在訓練上就給僅有的幾名教練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一個教練要帶兩個以上的不同年級的男、女足隊伍，課余時間進行集中訓練，時間特別緊迫，所以只好分隊進行訓練。有時一練就是5、6個小時，特別是周末更是達到7、8個小時，十分疲勞。

記者：在這種特殊的條件下，訓練必然會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那么經過多年的訓練，您或其他教練員，是否有自己一套獨特的訓練方法或竅門，既能在一定程度上克服惡劣的條件，又能達到訓練的目的？

初玉杰：我們十幾年來遵循足球運動的基本規律，重點在選材上下功夫，主要是身體素質上，特別是要在速度、協調、靈敏以及身體形態上進行選拔。我們所在的省在校園足球上一直開展得不夠好，因此也談不上從娃娃抓起，選來的孩子年齡基本都在1 3歲以上，最小的上初中，所以孩子基本都從零開始，在訓練上難度非常大。

在訓練上主要體現在幾個方面：1.由于地理位置及訓練環境及場地、時間上的約束，依據足球的基本規律和特點，著重在身體素質上挖掘潛力，在速度和耐力上加大訓練負荷。通過這樣的訓練，如果本場比賽上半時打平，那么下半時我們的球隊肯定會贏。多年來，無論參加什么比賽，凡和我們交過手的球隊都說，你們的隊員太能跑了。超強的身體素質，良好的體能才是基本技術和基本技巧的保證。

2. 從球感球性上著手，因地制宜，因人而異，用前腳掌拍球，腳內側、腳外側拍球，前后踩拉等，當人、球與腳基本合二為一的前提下，再進行基本技術訓練。實踐證明，通過這種方式訓練，孩子在基本技術上的訓練時間可相比往常縮短1～2年。

3. 專項協調是球隊訓練的又一大方法，由于我們的球員初學足球時年齡偏大，身體協調性的發展已錯過生理敏感期。而足球要求孩子身體的協調性極強，如果協調性較差，那將來發展前景必然受到極大的影響。所以，每次專項訓練課，都必須進行大量的協調性訓練，并在訓練的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相應調整協調性訓練的比重。由于堅持多年專項與協調訓練的有機結合，既保證現有的基本技術及技巧的正常發揮，又彌補了起步較晚、技術差的不足，同時，也為將來提高技術技巧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4. 踢死球。由于器材不足，為了盡快掌握腳法，我們利用廢舊足球裝上沙子、放在臺階上，用足弓、正腳背、外腳背、腳內側進行踢死球訓練，針對一個動作形成，需要四個階段的基本規律，從粗濾掌握到運用自如，利用死活球交替進行，在較短時間內從而大大提高了腳觸球的次數，通過條件反射觸覺，使神經系統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使得神經支配肌肉的協調性以及動作的準確性、完整性發生了變化。克服了在條件差，起步晚等惡劣環境的不足。

5. 動靜結合。為了提高專項力量，結合青少年、運動員發育的生理規律，利用橡皮筋提拉踢死活球。針對訓練目的不同所采用的拉力大小和組次數不同的方法進行合理科學的訓練。動靜結合，一組動一組靜。從而使得他們的爆發力、速度力量、力量耐力均有較大的提高。如守門員他們無論是開球門球還是手拋球均有明顯提高，特別是女孩更為突出。從而克服了漫長的冬季及場地，訓練器材，教練等客觀因素。使我們的年度訓練有較明顯的提高。達到了我們的訓練目的，完成了年度訓練的計劃任務。

記者：您所在的學校、地區或其他教育、體育部門有哪些措施來支持校園足球的發展？

初玉杰：由于省里校園足球發展較晚，進度緩慢，目前只有一些有限的有利政策和少量的經費支持。在升學方面，每年“初升高”能夠給予一些照顧，如“初升高”足球特長生的分數段在一定范圍內降低，將自費生的錄取適當降低標準等等。在選材方面，對于入學的外校生也給予相應的支持。2014年，學校獲得國家級足球特長學校的批準后，每年可以有近萬元的相應配套支持。

除此以外，還得到了中國中學生體育協會的大力支持。在2014年全國第十二屆學生運動會預賽結束后，中國中學生體育協會將比賽用球獎勵給我們，及時解決了訓練用球不足的難題。同年10月，還獎勵給我們100個5號足球。另外，在2013至2014年期間，我們也得到了雞西市體育局2萬元的資助。

記者：帶隊多年除了平時的訓練，還定期帶隊去集訓（如北海），期間您和隊員發生過哪些感人的事？

初玉杰：確實，每年外出訓練都有耐人回味的往事。2006年前往廣西北海的路上，由于那年春節特別早，火車的客流量特別大，有時候手里握著車票也無法上車。記得在鄭州換車去南寧，經過幾番周折，孩子們終于上車了，可是沒有座位，我就一節一節車廂問，哪位旅客很快下車，就安排一個孩子在旁邊等候。就這樣，我們按安排完80多個孩子后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因我兩腿有靜脈曲張，腿、腳都腫起來了。即使這樣，當我看到孩子們睡得很香和可愛的笑臉以及感謝的眼神時，我就知足了。

一次教學比賽一名女隊小守門員，被球擊導致手腕壓縮性骨折，由于當時沒有出租車，我背起孩子就直奔醫院，醫治完后我又將孩子送回家，當我拿出1000元給孩子當作營養費，交到家長手中時，孩子流下了眼淚，說教練等我傷好了，我一定刻苦訓練，好好學習，為球隊爭光。

每年在北海冬訓，春節期間食堂放假，為了讓孩子們感到在外面過年像在家里一樣，我親自下廚，給孩子們包餃子，做上十幾道孩子們愛吃的家鄉菜。讓孩子們感受到球隊的溫暖，就這樣每次孩子們想起在北海過年就其樂無窮。

由于長期和孩子們在一起生活、學習，感情特別深，孩子們非常懂事，愿意為教練員分擔工作，如每次外出不管是冬訓還是夏訓及參加省和全國比賽，每個打大隊員主動帶上一到兩個小隊員，幫助他們拿東西，照顧他們日常生活，在列車上給他們泡面、洗碗。渴了給小隊員打水，幫助他們上下車注意安全。

記者：讓教練自費支持校園足球不容易，堅持了這么多年更是非常罕見，您為了校足隊出力、出錢，到底是什么原因讓您能夠堅持這么長的時間？

初玉杰：啥也不為，就是想做點事。由于我從小在貧困山區里長大，吃盡了苦頭，從骨子里鑄就了自強自立、吃苦耐勞的精神和克服困難的韌勁。父母常教導我，不管干什么都必須干好，特別是我從事多年教練工作中，自己深深體會到，對青少年的培養，責任重大。這是關系到孩子們一生命運和前途的，所以當我從事校園足球工作后就堅定信心，要通過足球培養孩子們自強不息、吃苦耐勞、頑強拼搏的精神，通過足球改變他們的前途和命運。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不管前面困難多大、條件多么艱苦，我都必須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就像我愛人說的那樣，回到家里沒看你笑過，可是一到球隊，你就笑的嘴都合不上，為了這些孩子，你一不為錢、二不為利，還從自己的腰包里往外掏錢，這到底是為了什么？我說就是想做點事，為了中國足球，為了孩子們將來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我再苦、再累、出力、出錢、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