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達
1998年,李鎮西《愛心與教育》出版,一時之間,洛陽紙貴,特別是在廣大教育工作者中間引起不小轟動。其后,《愛心與教育》一版再版,成為廣大教師特別是班主任工作者的案頭必備書。作為一個教育工作的新人,一個后進晚生,初讀《愛心與教育》,感嘆于李老師對學生無私而真摯的愛,對教育執著的同時,心里也一直裝著這樣一個問題,是否有李鎮西老師的愛心感化不了的,有李鎮西老師教育不了的學生?我很想知道,當李鎮西老師面對愛心感化不了,面對他教育不了的學生時是如何做的?愛心是否有一個界限?對于那些犯了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仍不管用的學生,是否需要懲戒?很遺憾,在滿是愛心教育成功典范的書中,遍尋不得這樣的案例,但李鎮西在“附記”中闡明了自己對這一問題的觀點“愛,當然不等于教育,但教育不可能離開愛”。愛心,是有疆界的。
“愛,當然不等于教育,但教育不可能離開愛”是李鎮西的教育信念。李鎮西強調了愛心對于教育的基礎性意義,但我更想強調:“愛,并不等于教育”,特別是面對那些特別棘手的問題,單純的愛心蒼白而無力。顯然,即使是愛心滿懷的李鎮西老師也同意給愛心劃一個疆界。他認為:
教育工作中真正的愛,意味著對學生的未來成長以至未來一生的負責,因此這種愛必然包含著對學生的嚴格要求,乃至必要的合理懲罰。……同時,在一個集體中,一個人違紀必然妨礙其他更多的人學習。這樣,為了尊重多數人學習的權利,有時不得不對違紀者給以必要的懲罰。凡是離開了嚴格要求,遷就和縱容學生的“愛”,就不是我們所提倡的真愛。
在這里,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李鎮西給愛心教育的“愛”劃定了一個疆界,不能以“愛”之名對學生“遷就和縱容”,并且認為“合理懲罰”對于教育來說是必要和必須的。也就是說,懲戒——是愛心的疆界。李鎮西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雖然不多,但我們在《愛心與教育》中可以看到他也曾對學生進行“必要的懲戒”。而目前的教育現狀則時刻提醒著我們,教師勿愛心泛濫,適當的時候,必須拿起戒尺。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在物質方面獲得了極大的豐富,但是,思想文化方面卻并沒有獲得相應的發展。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到處充斥著物欲的社會;是一個缺乏規則意識的社會;是一個缺乏精神信仰的社會。這種大環境在教育中也得到了反映。在一個家庭中,父母要么對孩子不合理的溺愛,不管不問。父母不當言行舉止的強烈示范作用加上錯誤的家庭教育方式,使得孩子自小就沒有養成對規矩的服從,沒有形成必要的規則意識,任性而為,對于他人、集體和社會缺乏相應的理解和尊重。如此家庭培養出的孩子一旦進入學校,往往在很多方面顯得無所適從而導致行為失當。因為自小缺乏對他人,對集體,對規則的相應理解和尊重,所以往往難以適應學校的集體生活,一旦出現問題,則無法正常面對老師的批評教育。很多人會說,素質教育下提倡師生平等,要給學生以學習的主動權和自由。但這并不表示學生擁有任意而為的自由。只有在相互理解和尊重,遵守一定規則并對他人的人身及情感沒有傷害的基礎上,學生才能擁有其自由。這種家庭教育下出來的孩子,往往很難單純靠愛心或者懲戒進行教育,適度的愛心和必要的懲戒,雙管齊下,方能在矯正其行為習慣方面見成效。
誰都不能否認,就整體而言,現在的老師不缺乏愛心,可在如何“合理的懲罰”學生方面卻束手束腳。究其原因有二,首先是教育法律法規不健全,制度規范設計的不合理。清末以來,中小學以體罰為主要內容的懲戒權已經被取消、禁止。這是社會文明,教育進步的標志,但面對越來越復雜的教育問題,也使得教師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越來越多的中小學教師不敢批評、管教學生。雖然2009年教育部頒發的《中小學班主任工作規定》明文規定,賦予班主任“有采取適當方式對學生進行批評教育的權利”,但是不論是《教師法》、《義務教育法》還是該《規定》都沒有對何謂“適當方式”,何謂“批評教育”做出說明。因此,為了避免在批評教育學生時發生“教育爭端”,避免個別家長的無理取鬧甚至人身攻擊,避免社會特別是無良媒體的口誅筆伐,避免因缺少“保護”而“傷及自身”,很多教師不敢批評、管教學生。教師應該擔負的教育職能嚴重弱化,幾與保姆無異。必須說明的是,在世界上很多國家,包括最發達的美國,我們的鄰居日本,韓國等許多國家,對學生進行必要的體罰都依然是教師合法的權力。即使是廢除了體罰的英國、荷蘭等國,都對教師的懲戒權做了明文規定。廢除體罰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體現,我們無意于逆歷史潮流。但賦予教師懲戒權,并作出必要的規定和說明,保護教師合法的懲戒權也是教育發展的必然要求。
其次,社會對教師行業缺乏必要的尊重。在我國古代,教師曾是讓人艷羨的行業,尊師重教曾是我們民族優秀的傳統。但歷經數次文化思想浩劫之后,教師成了“下九流”,成了“臭老九”,社會地位一降再降,誰都可以對教師這一行業橫加指摘。社會地位的低下,既無權又無錢的教師,成了社會上的弱勢群體。教師在教育學生的時候一旦發生糾紛,有些家長并不會從事實,從教育的觀點出發去考慮,正確處理問題,而是要么對教師進行言語甚至人身攻擊,要么以此要挾,企圖謀取“正當”利益。如果再輔以媒體以及社會輿論的推波助瀾,作為弱勢群體的教師將百口莫辯,成為俎上魚肉。教育事業事關國家未來,干系重大,社會關注,媒體聚焦自無可厚非,但罔顧教育規律,罔顧事實的任意揣測和歪曲報道,正日益損害教育的健康發展。不可否認,教師隊伍中存在個別敗類,玷污了這一職業,但部分無良媒體罔顧事實,利用人們對教育的關注,為私利而大肆抹黑教師,給教師帶來了很大的輿論壓力乃至道德壓力,使得教師在懲戒學生時畏首畏尾,從而影響正常的教育行為,阻礙教育事業的正常發展。作為教師,不需要“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樣的高帽,但適當的尊重是必需的;不需要媒體對教師行業進行美化宣傳,只求能實事求是地進行報道,讓教師在行使懲戒權時不再畏首畏尾,如此,就算是為教育事業盡一份力了。
建國以后數十年中,長期實行工作分配制度,學習師范專業的往往都是成績不太理想的學生,大多是被逼無奈之下的選擇。從普遍意義上來說,這必然影響教師隊伍的整體素質。部分教師對所從事的職業沒有愛心,甚至缺乏必要的職業道德,素質堪憂。再加上沒有進行足夠的職業專業培訓,使得教師隊伍良莠不齊,在教育學生的時候容易出現偏差,釀成教育事故,而一旦出現事故則必然招致家長、社會的聲討,從而給整個行業特別事教師群體帶來壓力。因此,對教師隊伍進行必要的培訓,教師在行使懲戒權時的自我規范就顯得非常重要。
面對目前的教育大環境,單純的提倡愛心教育,將過度扭曲教育發展的方向,對教育的發展徒然無益。在愛心的基礎上,對學生未來發展負責的必要且合理的懲戒是教育發展的必然要求,需要國家的制度保障,社會的尊重理解以及教育工作者的自身規范。愛心是教育的基礎,而懲戒則是愛心的疆界。
本欄責任編輯 邱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