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無悔，愛灑瑤鄉(xiāng)

張家瑜

1990年9月，鄺美蘭18歲。半年前，她還是乳源縣教師進修學校的一名學生，一個轉(zhuǎn)身，鄺美蘭成了東坪鎮(zhèn)茶坪村牛流角小學的一名代課老師。

其實在縣教師進修學校，鄺美蘭并沒有完全畢業(yè)。因為家里突遭變故，三年的學校課程，鄺美蘭只讀了兩年半，便不得不輟學。鄺美蘭的教師夢戛然而止，覺得非常無奈。幸得牛流角小學急需代課老師，她義無反顧，前往任教。

當年的牛流角小學，實際上是茶坪村小學的一個教學點。只是有一二年級，學生少的時候五六個，多的時候十來個。

一間破舊的泥磚瓦房便是整個學校。教室年久失修。窗戶空蕩，屋頂漏光。黑板斜斜地掛在泥墻上。桌子、椅子，歪歪斜斜，隨時散架。鄺美蘭是唯一的老師，一個人管一個學校。

牛流角也同樣荒蠻。整個自然村，二十幾戶人家，人口不足一百。村子深陷在重重大山之中，遠離縣城，遠離現(xiàn)代世界。牛流角通往外面的唯有一條崎嶇蜿蜒的山路。從牛流角走到茶坪村中心，需要翻過一座大山。往返一趟需要三四個小時。外邊城鎮(zhèn)的人，初到牛流角，估計會有諸多不適吧。鄺美蘭倒是不太在乎。并不是因為她比別人堅強，而是因為她的家鄉(xiāng)也是這樣偏僻邊遠的瑤族村寨。鄺美蘭從小在山里長大，跟山林打交道，跟土地打交道，跟莊稼打交道，熟悉山里的一切生活日常。

面對“寒酸”的牛流角小學，鄺美蘭不禁想起小學母校，想起自己七八歲的年紀，坐在四季通風的教室里，老師的粉筆在開裂的黑板上寫下白花花的拼音或漢字。有些認得，有些不認得。學校只有一個教室，幾個年級，同時上課，同時下課。也許那些鄺美蘭不認識的字，是寫給坐在旁邊的哥哥姐姐們看的吧。條件雖然艱苦，但學習依然是最快樂的。因為大山里的孩子，都有共同的一個夢想——走出大山。要走出大山，讀書識字，是最好的途徑。只要讀書，就有希望；只要心懷希望，就擁有喜悅。正當鄺美蘭沉湎于童年的快樂回憶時，一個殘酷的事實當頭潑下冷水。她想到自己，她讀完小學讀中學，讀完中學又讀縣教師進修學校，讀了這么多年的書，最終還是走不出大山。想到此處，不禁讓鄺美蘭清醒過來，甚至還有幾分失落。

但迷茫是短暫。9月1日，學校開學。鄺美蘭見到了學生。山里的孩子，淳樸熱情，他們在教室里坐定，齊整地叫鄺美蘭老師。看著一張張可愛的小臉，鄺美蘭歡喜極了。她的失落一掃而空，內(nèi)心涌起一股熱流，心里暗下決心：雖然自己走不出大山，但一定要讓學生走出大山！

就這樣，鄺美蘭的杏壇生涯在牛流角小學開始了。

學校沒有操場，沒有球場，沒有校園；教室的窗，只有窗口，沒有窗玻璃。但是學校深處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大山森林，田野山地，便是無限廣闊的校園啊。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吹出，帶來花草樹木的味道，帶來鳥語蟬噪，消去了炎熱和苦悶。

冬天一到，凄冷的山風呼嘯亂串，教室里的學生被凍到發(fā)抖。鄺美蘭便找來家長幫忙，用些塑料紙板，遮掩窗口。塑料紙板不耐用，幾乎每年寒風吹起的時候，便要重新修補一番。鄺美蘭不厭其煩找家長幫忙，學生家長亦不覺麻煩。老師、學生、家長，一起修補的學校，快樂又熱鬧。

勞動之余，一位家長指著自己的小孩對鄺美蘭說：他都快十周歲啦，才讀一年級。你知道為什么嗎？他讀一年級都讀了三四次啦，每次都讀不完整，因為上面找來的老師，都呆不久，有好幾位一個學期不到就受不了走人。老師，你能留下來，大家都覺得很感激。

山里人樸素，不懂得用華麗的語言表達感激。他們用行動說話，學校需要幫忙時，村民從不推遲，立馬上陣。鄺美蘭心里明白家長們對她的期待和珍重，唯有以更用心的教學作為回報。

后來，鄺美蘭不但在牛流角教書，還嫁到了牛流角，從此，更加安心于牛流角小學的三尺講臺。

記得有一回，山里刮大風下大雨，教室瓦頂經(jīng)受不住，不久便漏雨下來。教室里的學生，左躲右閃，躲避雨滴。后來雨勢更大，連墻壁都開始滲水。教室泥墻因為年久早有裂縫，雨水不斷沖刷，鄺美蘭擔心會有危險，便領(lǐng)著學生去家里避雨，接著上課。可是家里沒有黑板啊，怎么講解生字？鄺美蘭靈機一動，發(fā)現(xiàn)家里有一張黑色的板凳，剛好可以當作黑板寫字。于是學生們看著板凳黑板，靜靜聽講。屋外雷電交加，風雨如晦。就這樣上了難忘的一節(jié)課。

幾年之后，鄺美蘭參加函授班，取得了中師學歷和大專學歷。1999年，鄺美蘭順利轉(zhuǎn)正成為正式教師，結(jié)束了9年代課老師生涯。

轉(zhuǎn)正是鄺美蘭盼望已久的。這不但意味著鄺美蘭9年的付出得到了認可，更意味著教師從此將成為她的終生事業(yè)。

鄺美蘭繼續(xù)留守牛流角小學，送出一屆又一屆的學生。2002年，隨著牛流角小學被撤并，鄺美蘭聽從調(diào)遣，去了長溪小學，告別了執(zhí)教十二載的牛流角小學，也告別了她的青春。鄺美蘭從一個18歲的代課老師，成長為一個30歲的公辦教師；從只有一個教師的教學點，到一所完全小學。鄺美蘭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教師生涯的另一個開端了。

四年后，2007年，鄺美蘭調(diào)到現(xiàn)在的東坪鎮(zhèn)中心小學任教。從牛流角到長溪村，從長溪村到東坪鎮(zhèn)，跨越了重重大山。現(xiàn)在的鄺美蘭，站在東坪鎮(zhèn)中心小學的教學大樓上，舉目眺望，乳源縣城近在咫尺，美麗的城市沿著一河兩岸緩緩展開，喧囂與文明共存。鄺美蘭隱隱想起多年以前走出大山的愿望，今天算是實現(xiàn)了嗎？

除此之外，鄺美蘭還有其它收獲：2007年，被評為學生最喜愛的老師；2012年被評為縣級優(yōu)秀輔導員；2014年被評為鎮(zhèn)的優(yōu)秀教師。2011年1月撰寫的教學論文《如何把快樂帶進數(shù)學課堂》獲縣級三等獎；同年6月撰寫的教學德育論文《淺談如何矯正學生的過錯行為》獲縣級二等獎；2013年3月撰寫的主題班會設(shè)計《遵守交規(guī) 文明出行》獲縣級三等獎；2014年3月撰寫的德育論文《淺談如何用賞識的眼光教育學生》獲縣級一等獎。

面對這些榮譽，鄺美蘭很平靜。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那些教過的大山深處的瑤族學生，他們走出大山，奔往遠方，開拓精彩人生。她將繼續(xù)努力，教好每一個孩子，培養(yǎng)出更多優(yōu)秀的瑤山學子。愿鄺美蘭的付出和愛，能成為他們美麗人生的小小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