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敏
【摘 要】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中共中央決定派遣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三人赴中央蘇區參與蘇區中央局的領導工作。1931年4月,任弼時率中央代表團成員抵達中央蘇區,此時正值第二次反“圍剿”斗爭緊鑼密鼓的準備階段。任弼時在中央蘇區兩年時間內,作為蘇區中央局核心成員之一,參與領導了第二、三、四次反“圍剿”斗爭。同時作為中共中央“進攻路線”的傳達者和執行者,面對蘇區復雜的軍事形勢和實際狀況,他與毛澤東為代表的蘇區軍事領導人歷經磨合,經歷了從城市秘密工作向農村割據斗爭方式艱難而曲折的轉變過程。
【關鍵詞】任弼時 中央蘇區 反“圍剿” 進攻路線
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中共中央決定派遣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三人赴中央蘇區參與蘇區中央局的領導工作。1931年4月,任弼時率中央代表團成員抵達中央蘇區,此時正值第二次反“圍剿”斗爭緊鑼密鼓的準備階段。任弼時在中央蘇區兩年時間內(1933年5月離開中央蘇區,前往湘贛蘇區),作為蘇區中央局核心成員之一,參與領導了第二、三、四次反“圍剿”斗爭。同時作為中共中央“進攻路線”的傳達者和執行者,面對蘇區復雜的軍事形勢和實際狀況,他與毛澤東為代表的蘇區軍事領導人歷經磨合,經歷了從城市秘密工作向農村割據斗爭方式艱難而曲折的轉變
過程。
一、第二次反“圍剿”:支持毛澤東的作戰方針
1930年8月以前,中共中央未設立統一領導全國蘇維埃區域的黨的領導機構。①1930年8月至10月,中共中央決定在蘇區成立中央局,以周恩來為書記,由項英暫時代理,并電告紅一、三軍團總前委,“蘇區中央局的組織,中央已派江鈞(項英——作者注)同志前往主持,……一切政治軍事指導統集中到中央局”。②1931年1月,項英抵達寧都,蘇區中央局正式成立,宣布在政治組織上直接受中央政治局指導,“以后全國各蘇區及紅軍中黨部(總前委取消)應直接受蘇區中央局指導”。③同時成立了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央軍委),項英任主席,朱德、毛澤東任副主席,仍保留紅一方面軍建制,朱德、毛澤東分任總司令、總政委。2月,為加強蘇區中央局的領導,中共中央政治局決定增派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去蘇區中央局工作,指定項英、毛澤東、任弼時、王稼祥、朱德、顧作霖和蘇區一人共7人為蘇區中央局委員,以項英、毛澤東、任弼時、王稼祥4人為常委。當時已在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的任弼時,負責蘇區中央局的組織工作。
1931年4月中旬,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三人組成的中央代表團抵達寧都。此時正值第二次反“圍剿”斗爭緊鑼密鼓的準備階段。蔣介石親自確定了“厚集兵力、嚴密包圍、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作戰方針,對中央蘇區進行第二次“圍剿”。1931年3月下旬,20萬敵軍集結在中央蘇區周邊,形成了一條西起贛江、東至建寧700里長的弧形包圍圈,由南向北壓來。此外,國民黨的空軍轟炸機也已部署完畢,隨時準備轟炸各蘇區。毛澤東、朱德等紅一方面軍領導人,依據第一次反“圍剿”的勝利經驗,正在發動軍民總動員,開展緊張而有序的備戰工作。
4月17日,任弼時在寧都青塘出席蘇區中央局第一次擴大會議。①這次會議之前已由項英主持,于3月中旬在黃陂召開,主要傳達和討論了“國際來
信”;②總結蘇區中央局成立兩個月以來的工作;討論土地問題和共青團工作;對于大敵壓境的反“圍剿”未展開討論。中央代表團抵達青塘后,會議繼續召開,傳達六屆四中全會精神及中共中央對目前形勢的估量。在任弼時推動下,會議通過了《接受國際來信及四中全會的決議》等5個決議,對朱、毛領導的紅四軍和紅一方面軍總前委過去的工作做了充分肯定,認為“在汀州會議以前,四軍前委的路線是一般正確的,是執行中國黨六次大會的正確路線的”。③任弼時等還同意了在此之前毛澤東提出的關于增選彭德懷、
林彪、周以栗、曾山、陳毅5人為蘇區中央局委員的提議,并報請中央政治局批準(未獲批復)。據肖克回憶,“1944年冬在延安,毛澤東同志曾對任弼時同志講,我當時(指1931年)提出要增加五個人(蘇區中央局委員),保守主義一概否定”。④
眼看敵人進攻在即,4月19日,會議開始討論第二次反“圍剿”斗爭的方針策略。會上各種意見爭論激烈,項英主張不要打,將紅軍開到四川去,建立新的根據地。不少紅軍高級領導人主張“分兵退敵”,分別向粵北、湖南和閩西等地出擊,遇敵就打一下,像“削蘿卜”一樣,分散和吸引敵軍兵力,以保衛根據地。⑤毛澤東、朱德則堅決反對轉移和“分兵退敵”,力主誘敵深入,集中主力,避強打弱,自西往東向閩贛交界地區橫掃敵人,擴大根據地。⑥任弼時等中央代表團成員初到蘇區,只是傳達了中共中央的指示精神,即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如果不能粉碎新‘圍剿則可考慮轉移”,⑦對會上的爭論未發表意見,但同意了毛澤東提出的與會人員擴大到各軍軍長、政治委員、參謀長和政治部主任的主張。經一番論證,毛澤東的意見在會上占了上風,會議確定了“打”的方針,他提出的“先打弱敵”的主張也為大多數人所接受。當天下午,紅一方面軍總部在青塘發出戰前部隊集中的命令,第二次反“圍剿”的戰幕拉開,任弼時等隨軍行動。鑒于仍有部分同志主張“打一仗再分兵”,為統一意見,4月30日,蘇區中央局在東固又召開了一次擴大會議,毛澤東詳細分析了紅軍能制勝敵人的有利條件,任弼時、王稼祥表態支持毛澤東,會議最終確立了“堅決的進攻,艱苦的奮斗,長期的作戰,以消滅敵人”的作戰方針。
5月16日,紅一方面軍第二次反“圍剿”戰爭首戰告捷于東固周圍的中洞、九寸嶺、觀音崖。20日,再戰告捷于白沙、沙溪。23日又擊潰敵于中村,同日,紅軍進駐寧都東韶。24日,蘇區中央局決定恢復于1月中旬宣布撤銷的紅一方面軍臨時總前委,仍由毛澤東兼任總前委書記,紅一方面軍的軍事行動和紅軍所到之處的地方工作,由臨時總前委負責。同日,
任弼時和項英、王稼祥、顧作霖等率蘇區中央局、蘇維埃中央軍委機關,回駐富田,著重負責指導地方工作,毛澤東、朱德率紅軍主力繼續追殲逃敵。隨著廣昌戰斗的勝利,5月31日,在閩西建寧最后一戰,殲敵七千。至此,紅一方面軍半個月內,五戰五捷,自西向東橫掃七百里,殲敵三萬余人,粉碎了敵軍的第二次“圍剿”。隨后任弼時和蘇區中央局即離開作戰部隊,著手中央蘇區黨代會和全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的準備工作。①這也是中共中央給予中央代表團最主要的一項任務。
任弼時初到蘇區的兩個多月里,通過蘇區中央局擴大會議,特別是通過第二次反“圍剿”戰略決策爭論和實際指揮過程,他深覺自己缺乏作戰經驗,正如他后來所說:“我們到中區,首先遇著的就是軍事行動的討論,我們除傳達中央軍事問題意見外,并未提出肯定的主張(因完全是外行)”。②隨著對毛澤東的認識和了解進一步加深,“未到中區前是有毛右傾的觀念的,到中區后認為有獨特見解,有才干”,特別是在大軍壓境之際,毛深察敵情,指揮若定,使他深為折服。他認為項英“猶豫不決(特別在軍事行動上),領導戰爭能力弱,故有推毛為書記事”。③1931年6月中旬,第二次反“圍剿”勝利后不久,在任弼時為首的中央代表團推動下,由毛澤東接替項英擔任中央軍委主席,項英改任副主席,至此,蘇區中央局將軍事指揮權完全交給了毛澤東。毛澤東后來在中共黨的七大期間也說:“四中全會以后,中央派了一個代表團到中央蘇區……在當時,我們感覺到如果沒有代表團,特別是任弼時、王稼祥同志贊助我們,反對‘削蘿卜的主張就不會那樣順利。”④
二、第三次反“圍剿”:推動蘇區中央局“以毛代項”
第二次反“圍剿”結束后,紅軍轉入攻勢作戰。此時蔣介石決定親自出馬,指揮第三次“圍剿”,他調集兵力30萬人,于1931年7月1日在南昌行營發布總攻擊命令,督促各路部隊向南推進,妄圖將紅軍主力一舉消滅在贛南地區。當日,紅一方面軍總部電臺即截獲了蔣介石的總攻擊密電。⑤獲悉敵軍進攻情報后,臨時總前委立即下令全軍緊急行動,投入反“圍剿”作戰。
任弼時留守后方,他和蘇區中央局、中央軍委一起,全力投入到反“圍剿”動員準備工作之中。7月10日,毛澤東、朱德率紅一方面軍主力從閩西建寧出發,千里回師,直驅贛南,實行戰略退卻。28日抵達興國,與項英、任弼時率領的蘇區中央局、中央軍委及中共贛南特委機關會合。毛澤東在興國高興圩主持召開聯席會議,會議確定了反攻作戰的第一個方針,即“由興國經萬安突破富田一點,然后由西向東,向敵之后方聯絡線上橫掃過去,讓敵人主力深入贛南根據地置于無用之地,定此為作戰之第一階段,及敵回頭北向,必甚疲勞,乘隙打其可打者,為第二階
段”。⑥經蓮塘、良村、黃陂三戰三捷,8月中旬,紅一方面軍主力轉移到興國白石休整。此時項英、任弼時領導的蘇區中央局和中央軍委機關正隱蔽在興國高興圩長龍山區,他們從長龍趕到白石,與紅一方面軍臨時總前委會合。8月下旬,臨時總前委在贛縣白鷺召開紅軍軍以上首長會議,總結了反“圍剿”前三仗經驗教訓,研究下一步反攻作戰方案。9月上中旬,經老營盤、高興圩、方石嶺之戰,取得了第三次反“圍剿”的勝利。中央蘇區第三次反“圍剿”戰爭,從7月1日至9月15日共77天,六戰五勝,共殲敵萬余,俘敵1.8萬人,⑦繳獲了大批武器和物資,蔣介石“御駕親征”的第三次“圍剿”以失敗告終。
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任弼時來到瑞金葉坪,和毛澤東同住在蘇區中央局的一幢樓里。蘇區中央局成員集中在一起,籌備召開全蘇大會和中央蘇區黨代會。①關于蘇區中央局成員問題,自任弼時率領的中央代表團到達后,曾發生過一些周折:4月的蘇區中央局擴大會議上曾選舉彭德懷、林彪、周以栗、曾山、陳毅五人為中央局委員,之后又提出“以毛代項”問題。但臨時中央未予答復。5月《中央關于蘇維埃區域黨的組織決議案》中提出:“中央局或中央分局是代表中央的,他有權可以改變和停止當地最高黨部的決議與解散當地黨委……中央局或中央分局只能由中央派遣或指定,而當地最高黨部委員會則在公開的領導政權的黨中一般的都是由當地黨的代表大會產生”。②照此規定,蘇區中央局擴大會議選舉的的五名成員不符合組織規定。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毛澤東回到中央局駐地,根據中央局的初步決定,由毛澤東代替項英主持中央局工作。③10月11日,任弼時代表蘇區中央局致電中共臨時中央,并再次請示人事問題:(一)原中央局代理書記項英“因解決富田事變完全錯誤,認為是黨內派別斗爭,因此喪失信仰,工作能力不夠領導,中央局決以毛澤東為代理書記”。(二)“提議擴大中央局人數”,請中央批準彭德懷、林彪、周以栗、曾山、陳毅為中央局委員。④10月中下旬,臨時中央復電:“一、中央局是中央在蘇區的代表團,代表中央領導蘇區一切工作……地方干部對于中央局的成份無任意變更之權,如對中局或中局某同志有任何意見,應報告中央由中央解決。二、中央局成份無擴大之必要,現中央局應負責領導黨大會和蘇大會。中局書記由澤東代理,弼時應仍任中局組織部長”。⑤來電實質上批評了蘇區中央局在沒有報告中央的情況下,即補選中央局成員和以毛澤東為代理書記的做法,但仍同意由毛澤東代理蘇區中央局書記。因此,全蘇大會和中央蘇區黨代會在以毛澤東為代理書記的蘇區中央局負責領導下進行。
如果說第二次反“圍剿”,任弼時對毛澤東軍事主張的支持,是出于自己初到蘇區,對蘇區情況不了解和軍事實踐經驗的缺乏而作出“相信經驗、相信地方”的抉擇,那么在第三次反“圍剿”中,任弼時親歷了斗爭的整個過程,隨著和毛澤東合作的深入,他不僅折服于毛澤東的軍事指揮能力,還看到了其作為政治領導人善于結合地方實際情況處理蘇區問題的能力以及在蘇區軍民中的威望,所以才有蘇區中央局“以毛代項”的提議,并推動臨時中央認可毛澤東代理中央局書記的既定事實。當然兩人合作順利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臨時中央的極“左”路線尚未統治中央蘇區,正如后來任弼時所說,極“左”路線“形態完備的路線之形成還是在‘九一八以后”,“在臨時中央未搬到蘇區以前,中央雖然派我們去了,后來又派恩來去了,但在博古、洛甫未去蘇區之前極左路線還沒有完全統治中央蘇區”。⑥
三、第四次反“圍剿”:力主軍事領導上“以周代毛”
從第三次反“圍剿”結束后,中國大地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臨時政府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革軍委)宣告成立;二是國民黨第26軍1.7萬人在寧都起義,主力紅軍迅速壯大;三是九一八事變后,國民政府奉行的“不抵抗主義”激起全民義憤,國民黨內部分化加劇。這些因素給蘇區革命的發展造成了有利形勢,紅軍開始轉守為攻。
在如何進攻的問題上,毛澤東與臨時中央以及蘇區中央局成員之間產生了意見分歧。九一八事變后,毛澤東判斷蔣介石不太可能立即組織大規模 “圍剿”,中央蘇區應該抓住有利時機向贛東北地區進擊,繼續擴大蘇區。臨時中央則要求紅軍“集中力量追擊敵人”,“在政治軍事順利的條件之下,取得一兩個中心的或次要的城市”,①并多次向蘇區中央局發出指示和訓
令,催促紅軍迅速做出攻打贛州、吉安等中心城市的部署。②蘇區中央局成員任弼時、王稼祥、朱德等人對毛澤東的主張亦持反對態度。在1931年11月蘇區中央局贛南會議上,任弼時負責起草的《黨的建設問題決議案》指出:“右傾機會主義和實際工作機會主義仍然表現非常濃厚……黨內流行一種狹隘的經驗論調”,③實際是不點名地批評毛澤東。1931年12月底,周恩來抵達瑞金后就任蘇區中央局書記,任弼時任副書記兼組織部長,毛澤東卸任代理書記職務。而就在此時,臨時中央正式提出了“左”傾冒險的“進攻路線”,指出:“目前的任務:為擴大蘇區,為將幾個蘇區聯系成整個一片的蘇區而斗爭,為占領幾個中心城市以開始革命在一省數省首先勝利而斗爭”,要求蘇區紅軍“開展勝利的進攻”。④照此精神,蘇區中央局做出了攻打贛州的決定。紅軍攻打贛州,歷時33天,久攻不克,以失敗告終。贛州撤圍后,在蘇區中央局江口會議上,毛澤東嚴厲批評了盲目攻贛的軍事錯誤,再次提出紅軍應迅速向贛東北和閩西北發展,發展和擴大根據地。但會議最終認為:“紅軍這次攻贛州是依照中央和中央局的決議,在政治上完全是正 確的”,⑤并做出了攻占撫州、進逼吉安、奪取南昌的 決定。
4月4日,臨時中央機關報《紅旗周報》發表洛甫文章,其中指責蘇區中央局的領導錯誤達七八處之多,犯了“十足的機會主義”錯誤。⑥14日,臨時中央要求蘇區“利用目前有利于蘇維埃運動與工農紅軍發展的形勢,進行堅決的革命的進攻,來擴大蘇維埃區域,來爭取聯系一片的蘇區”。⑦5月20日,臨時中央嚴厲批評中央蘇區黨大會“對于政治情勢估計不足”,“對于爭取一省數省首先勝利及進攻的路線,缺乏明確的肯定的指出;雖然當時中央屢次去電指示,但是沒有為中區的領導同志所嚴重注意”,“大會上以反對所謂狹隘的經驗論,代替了反機會主義的斗爭。這些都是黨大會最主要的錯誤和缺點”。⑧5月間,項英、鄧穎超先后從上海帶來了臨時中央對毛澤東的批評和對蘇區工作的指示。⑨面對臨時中央如此密集而嚴厲的批評,任弼時感覺到極大的壓力,蘇區黨代會是他負責籌備,《關于組織問題的決議案》也是他負責起草的。作為蘇區中央局領導人之一,他無疑要執行臨時中央的指示。5月的蘇區中央局會議承認“犯了極嚴重的一貫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⑩6月蘇區中央局又通過決議,全盤接受了臨時中央的批評和“進攻路線”,承認“中央蘇區的黨是犯了不可容許的右傾機會主義的動搖,主要的是中央局過去領導的錯誤”,從思想路線、實際任務以及軍事戰略上作了全面檢討,決議強調“使紅軍用全力于決戰方面,到白色統治區域去開展勝利的進攻”,“奪取贛河流域的南昌、九江、吉安、贛州、萍鄉等中心城市,以實現江西及其臨近省區革命的首先勝利,乃至奪取全國的革命勝利”。①臨時中央的嚴厲指責和蘇區中央局的決議,是任弼時等力主軍事領導上“以周代毛”的思想基礎。
1932年6月,蔣介石發動了第四次“圍剿”,先集中兵力進攻鄂豫皖、湘鄂西兩個蘇區,再南下進攻中央蘇區。7月21日,蘇區中央局委派周恩來為全權代表,親赴前方,直接領導前方軍事行動。中央局工作由任弼時代理主持。此時毛澤東正以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主席身份隨軍前方。自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和中革軍委成立后,毛澤東未擔任中革軍委領導職務,也未兼任紅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該位空缺),但因中革軍委受中央政府領導,他對紅軍的軍事行動仍有指揮權和決策權。為理順前方軍事領導中臨時中央政府主席、中革軍委主席及蘇區中央局代表多頭指揮的局面,7月25日,前方的周恩來與毛澤東、朱德、王稼祥聯名致電中央局:“為前方作戰指揮便利起見,以取消政府主席一級,改設總政治委員為妥,即以毛任總政委。作戰指揮權屬總司令、總政委,作戰計劃與決策權屬中革軍委,關于行動方針中央局代表有決定權,會議只限于軍委會議。”②鑒于臨時中央對毛澤東“右傾機會主義”的嚴厲指責言猶在耳,任弼時等后方中央局成員對毛能否執行中央的軍事進攻路線心存懷疑,復電堅持“仍以周為總政委”。③經過周恩來迂回解釋,后方中央局權衡再三后,同意了周的意見,恢復毛澤東紅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但權力卻受到很大限制,僅“限于指揮作戰戰術方面”,在戰略方針、戰役戰斗計劃的制定、決策方面,他只能參與“最高軍事會議”研究。軍事行動的最后決定權在“最高軍事會議”主席周恩來,“負責解決一切行動方針與作戰總計劃”。④第四次反“圍剿”時期中央紅軍軍事決策機制的轉變,是任弼時等力主軍事領導上“以周代毛”的前奏。
中央蘇區第四次反“圍剿”大戰在即,1932年10月,蔣介石將“圍剿”重點轉向中央蘇區,集中了40萬兵力,準備與紅軍決一死戰。在此緊要關頭,在紅軍作戰前線寧都召開的蘇區中央局會議(史稱寧都會議),迫使毛澤東離開作戰部隊,徹底實現了任弼時等后方中央局成員力主軍事領導上“以周代毛”的主張。早在8、9月間,毛澤東對于臨時中央奪取中心城市、爭取全國勝利的“進攻路線”,始終未予積極配合,蘇區中央局前后方成員之間對紅軍的軍事行動也意見不一,而恰在此時鄂豫皖、湘鄂西兩蘇區紅軍作戰連連失利,連電臨時中央告急,要求中央蘇區紅軍給予牽制和策應。任弼時等不斷接到臨時中央要求中央蘇區紅軍積極向北進攻、威脅南昌的指令。因此,后方中央局對前方不積極北進的軍事計劃甚為不滿,一再電促紅一方面軍向北出擊,威脅南昌,以減輕鄂豫皖、湘鄂西蘇區壓力。為改變前、后方中央局成員之間就紅軍軍事行動經常發生爭論、互相掣肘的局面,毛澤東、周恩來主張通過中央局會議“徹底的解決一切原則上的問題”,“尤其是軍事行動上,必須行專勿疑”。⑤10月3日-8日,寧都會議召開,出席會議的有后方中央局成員任弼時、項英、顧作霖、鄧發和前方中央局成員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王稼祥,劉伯承列席會議。會議由周恩來主持,會議傳達了中央指示,再次批判了毛澤東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再次重申臨時中央的“進攻路線”,批評毛澤東 “犯了分兵錯誤”和“籌款待機錯誤”;討論了第四次反“圍剿”的戰略方針,會議接受了臨時中央關于軍事行動的指示。關于前方戰爭領導問題,后方成員提出“由恩來同志負戰爭領導總責,澤東同志回后方負中央政府工作責任”,前方成員均反對將毛澤東調回后方,會議最終通過“恩來同志第一種意見”,即由周恩來在前方負戰爭領導總責,毛澤東留在前方助理。但毛澤東堅持要求請病假回后方休養,會議“最后批準毛同志請病假,必要時到前方”。①10月26日,中共臨時中央正式任命周恩來為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至此,前、后方中央局成員關于軍事戰略的爭論得到一定程度的緩和,暫時達成了一致意見。毛澤東離開前方回后方養病,任弼時等回到后方開展戰爭緊急動員工作,毛澤東、任弼時在中央蘇區的共事與合作就此結束。
在第四次反“圍剿”斗爭期間,受極“左”路線左右和錯綜復雜因素的影響,作為蘇區中央局核心成員,任弼時是中央“進攻”路線的傳達者和執行者,與毛澤東等蘇區軍事領導人所謂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產生了深刻矛盾,并推動寧都會議致使毛澤東離開紅軍,在一定程度上為后來極“左”路線統治中央蘇區掃清了道路。隨后臨時中央負責人博古等從上海來到瑞金,直接領導蘇區黨的工作和紅軍的軍事行動。就在博古等高舉“進攻”路線旗幟時,任弼時卻對其產生了懷疑,他發表《什么是進攻路線》文章,指出:軍事上的進攻無疑是“殘酷階級斗爭的最高形式”,但并不是進攻路線的全部。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實行勞動法,健全蘇維埃工作,鞏固和整頓黨的組織和工會等革命群眾團體,都是組織發動群眾參加戰爭的基本工作,就是在軍事工作中,為著在主要方面消滅敵人,“有時在某一方面是要采取防御甚至暫時的退卻”。過去黨執行進攻路線“嚴重的缺點和錯誤”,是僅僅限于擴大紅軍,動員伕子、推銷公債等等,放松了其他工作,不但不能完滿完成工作,而且“與命令主義的普遍存在也是有很大的關系”。②任弼時的文章并沒有否定“進攻路線”,只是在“單純軍事進攻”和普遍存在的命令主義問題上提出了批評,但此文引起博古等人的不滿。1933年5月中旬,任弼時離開中央蘇區,奔赴湘贛蘇區。延安整風時,任弼時曾說,他是被博古、洛甫等“認為執行極左路線不徹底,工作不合手而派到湘贛工作的”,原因是“不擁博,不贊成福建省委的路線錯誤,以及《什么是進攻路線》的文章的態度”。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