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琨

在《圣經》里,關于巴別塔的故事廣為流傳,但這卻是外語學習者心中的痛。
據說,在遠古時期世界上所有人都說同一種語言,因此溝通無礙的人們能夠齊心協力戰天斗地。當時人們啟動了一項雄心勃勃的基礎設施建設工程:修建一座高聳入云的巴別塔,讓大家能夠拾階而上,直抵天庭。
這個大工程令上帝色變。為了保住天上的自留地和脆弱的優越感,上帝降下神喻,讓人們不再講同一種語言。從此人間猜忌橫生,巴別塔倒塌,人類進入征伐時代。
巴別塔寓言揭示了語言的重要性——它是人們溝通的橋梁。
現實世界不會像《西游記》里那樣,師徒四人萬里跋涉路過十多個國家,都能靠一口帶有關中口音的大唐官話交流無阻。
那么,究竟哪種語言能夠主導未來?
英語處于領跑位置
從目前的情況看,英語在支配未來的爭奪中處于領跑位置。除了美、英、加、澳、新等國近五億人以英語為母語外,全球還有近20億人在學習英語,將其作為第二語言。
英語眼下還是全球最重要的科學技術、商務貿易和流行文化的傳播載體。英國文化協會估計,到2030年,各國同時學習英語的人口總和將占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
英語還在不斷自我完善。比如,在過去300年里衍生出了美式英語、澳式英語等諸多旁系,這些同源的語言加起來使英語的勢力不斷壯大。
英國《觀察家報》副主編、《全球語:英語如何成為世界性語言》的作者羅伯特·麥克拉姆認為,在全球化趨勢下,英語將來會演變為一種功能完美、適應力強的國際混合語。
但英語的統治地位并非高枕無憂,起碼在英國人眼里,就有其他語言在覬覦其全球主要語言的地位。
英國文化協會在一份題為《未來語言》的報告中,列出了英國人眼里最重要的十大外語,其中西班牙語排名第一位,阿拉伯語第二,法語第三,漢語排在第四位。這一順序是根據經濟、地緣政治、文化、教育、海外貿易、外交、安全事務以及網絡流行等方面因素而得出的。
西班牙語的機會
西班牙語再次流行的可能性與西班牙無關。
西班牙語的機會之一在于拉美的崛起,在除巴西外的整塊美國以南的大陸中,西班牙語是唯一的“主力”。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拉美大陸經歷了持續不斷的“失去的十年”,逐漸被邊緣化。但擁有良好資源稟賦和勞動力資源的拉美國家一旦重新崛起,將極大提高西語的影響力。
美國的“拉美化”也是西班牙語影響力擴大的機遇。拉美裔人口本來就是美國最大的少數族裔,目前占美國總人口的近17%。而且,他們生育率高,在美國人口比例中份額將越來越大。
近日,美國頗富爭議的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發表涉及對拉丁裔種族的歧視性言論,在美國引發軒然大波,這也從側面體現出西語群體在美國的巨大影響力。
與特朗普呈鮮明對比的是,他的競爭對手,來自布什家族的杰布·布什則能講流利的西班牙語,并娶了墨西哥籍的妻子科倫巴·布什,他們的子女也都熟悉西班牙語。

經濟基礎決定口型
離開國家身份的語言,在跨越“國境”的傳播上很難取得突破,這是因為作為上層建筑范疇的語言,其影響力和經濟基礎密切相關。
縱觀人類社會文明演進的歷史,我們會發現,大國興衰的歷史與語言的影響力幾乎同步。
在歐洲,被視為文明搖籃的希臘語首先覆蓋了地中海,之后羅馬帝國勢力擴張而使得拉丁語廣泛流傳于帝國境內,拉丁文由此被羅馬皇帝定為官方語言。基督教普遍流傳于歐洲后,拉丁語更加強了影響力,這種語言在歐洲的統治力一直延續到中世紀。
而在法國的“太陽王”路易十四讓整個歐洲顫抖的時候,法語則是整個歐洲最得勢的語言。在那時,能否講一口流利的法語,成為判斷一個人是否為貴族的標尺之一。不過,隨著法國在特拉法爾加海戰中的失利,英倫三島上的原住民語言迎來了大發展的時期。
在西方占主導地位的語言像“城頭大王旗”一樣迅速轉換,而東方的形勢相對簡單。近東地區是阿拉伯語的天下,在歐洲中世紀時,大量的希臘珍貴文獻被翻譯成阿拉伯語才得以在奧斯曼帝國保存下來。而在遠東地區,漢語一家獨大。但漢語也在不斷吸收其他語言的養分。
隨著地理大發現時代的來臨,區域性統治語言在歷史上第一次遇到了全球性語言的挑戰。在持續幾個世紀的殖民擴張中,隨著米字旗插遍全球,英語也隨著“日不落帝國”的膨脹而被推向全球。
其他語言也都找到了各自的“希望之地”。比如,法語在西非牢牢扎根,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則覆蓋了南美大陸。
在上世紀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后,英國迅速衰落了下去,但說同一種語言的美國則順勢成為了超級大國,接替英國成為傳播英語的新旗手。
其實無論是之前的拉丁文還是現在的英語,這些語言的跨區傳播背后,都有堅實的經濟乃至軍事實力的支撐。換句話說,人們說什么語言,除了傳統因素外,越來越受到經濟基礎的影響。

2014年9月24日,在捷克奧洛穆茨老城中心廣場舉辦的“孔子學院日”文化活動上,3名小學生展示自己剛剛獲得的中國名字
正是這個原因,令人們注意到在跨國公司的商務談判中,人人都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隨著中國軟實力的不斷擴大,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孔子學院學習漢語,澳大利亞前總理陸克文就能用漢語自由表達。
沒有一種語言能夠“一統江山”
和西班牙語相比,對于歐美人群來說,漢語與阿拉伯語則晦澀難學得多。漢語的聲調讓無數外國學習者舌頭打結,而要真正掌握漢字書寫體系則難上加難。
能上臺爭奪主導權的語言都以國家為依托,但如果超越國家行為的語言,能否重現巴別塔搭建前的盛景,在全世界取得成功呢?
從目前的實踐看,除了手機和電腦里的點贊圖形外,還沒有任何一種語言能在這方面有所突破,從而“一統江山”。
早在1887年,波蘭籍猶太人柴門霍夫博士在印歐語系基礎上創立了“世界語”,然而經過一個多世紀的傳播,這種抱有良好愿景,且在學習上相對簡單的語言,仍然沒有脫離俱樂部玩票的范疇,影響力并不大。
無論英語還是漢語,能夠霸占人們的發聲器官的語言,是由于其擁有足夠的傳統和利益因素驅動。如果離開這兩方面的影響,一種語言想獲得影響力十分困難。
俄語的傳播軌跡就是一個例子。在半個世紀前的冷戰時期,俄語曾在華約國家廣為傳播,形成了一道抗擊英美的語言文化戰線。而隨著蘇聯解體,俄語的位置也一落千丈,一些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紛紛推出了自己的官方語言,俄語再次淪為影響力較小的地區性語種。
俄語雖然式微,但相對于一些小得多的語種來說,情況已很樂觀了,因為后者時刻面臨著消亡。
每種語言的崛起,對小語種來說都是一場危機,它們可能會被逐漸吞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比如,唐三藏當年在《大唐西域記》中路過的一些國家,其語言就早已消失,只存在于經卷文獻之中。
在地區性語言和全球性語言崛起中,小語種的生存空間被逐漸擠壓。西方殖民已經多次導致了語言滅絕,全球城市化進程則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態勢。全球約5000種語言中,大部分語言最終可能會滅亡。研究者們估計,將來只能留下近百種語言。
小語種也是地方文明的載體,當語言消失的時候,獨特的文明也會遭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下場。因此,即使是出于保護文化多元性的考量,保存語言中的“大熊貓”,也很有必要。
換句話說,保存小語種,就像是為下一次重建巴別塔修建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