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隨筆

獨 步

繁星·心靈的散章

山中隨筆

獨 步

1

置身山中，恍如隔世。

裸露的山巖已經風化，我洞見了大山的堅強和脆弱。

一聲咳嗽，令眼前的山峰逃逸到遠處，很久，它才驚悚地回頭。

無法前行的樹，生長在懸崖的石縫中，它們用盡各種姿勢嚇走飛鳥。

每一棵樹都告訴我同一個道理：既然無法選擇自己的位置，那就扎根。

2

找不到去景點的路了。

先問一個獨自嬉戲的頑童，他愣了下，繼而隨手一指：那邊。

走了一段，覺得不對，便匆匆折回；再問兩個抱小孩的婦女，她們先是疑惑地打量我，然后也用手一指：那邊。

又走了一會兒，大汗淋漓，仍然覺得方向不對，于是，再折回。

那邊是哪邊？

最后，拿出地圖，摸索前行，終于到達。

事實證明，路人誤導了我。

生活中，我往往依賴問路。

其實，在全世界擁堵的時代，不要指望舌頭能鋪出一條捷徑。

3

在一座很矮的山丘上，發現一片草叢。

草叢枯黃，像一片晚熟的麥子，不高，但正好遮住我遠望的目光。

我急切地奔撲過去，打量這片被壓倒的野草，想象著它受過怎樣的傷害。是游人雙腳無情地踐踏還是一只龐大的野獸光臨過這里？我疑竇叢生，內心忽然喚起了孩提時代那么多強烈的好奇。

一片草叢激活了我的心靈，因為它凌亂，更像童年。

4

一面山坡上，長著一片松樹。

北方多松，我仿佛看見了來自家鄉的親人。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停下腳步，深深呼吸他們的氣息。

沒人知道，這一生，松樹要把自己長直有多么不易！

是誰？在樹干上砍下一刀又一刀，讓他們流出體內的汁液，慢慢結晶。

松香，是松樹的血，更是松樹的淚。

誰來撫平它們的傷口？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用二胡拉出的曲子，即使再歡快，聽上去也如泣如訴。

5

我到達了山頂。

突然覺得偉大，做個深呼吸，吐納萬里長天。

蒼山如海，即使成不了詩人，也不妨發發感慨，說一句：真美！

這么安靜，難道風都進城去了？

環顧左右，看見一對戀人，坐在一塊石頭上，相依相偎。

好浪漫，誰能說出這愛情的海拔高度？

滿世界都在嫉妒，云不停歇，鳥不落腳，我也不宜久留。

一個人向山下走去。

在山腳下，我和一棵樹抱在一起，相視無語，熱淚盈眶。

6

大山無言，它有著想不完的心事，溪流淙淙，在山石間自在的奔流著。雜草和樹木，覆蓋了每一塊石頭，一些小動物在綠色中閃現，它們在自己的領地里，忙著生計。

我看見一只紫色的蝴蝶，它在圍繞著一棵灌木飛上飛下。它一會兒落下，停留，一會像被葉子刺痛了一樣突然飛起。落下，停留，又飛起。

它在干什么？我費盡思量。

玩寂寞。

在這喧囂的世界，誰能像一只蝴蝶，把寂寞玩得如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