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惟煌等
[摘 要]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我黨在中央蘇區開創了紅色金融事業,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以國家政治保衛局為框架、國家銀行為主體、具有戰時金融特征的紅色金融保密體系。本文從保密工作視角出發,系統挖掘梳理蘇區時期的紅色金融發展脈絡,以填補紅色金融保密史的空白。
[關鍵詞] 金融史 中央蘇區 紅色金融 保密體系
一、紅色金融保密工作的總體框架
贛南等原中央蘇區革命史,同時是一部保密斗爭史,而金融保密工作是其中的重要內容。中央蘇區時期,革命力量仍相當薄弱,保密工作非常重要。一旦發生泄密事件,極有可能給蘇維埃政權造成滅頂之災。而紅色金融保密工作同樣極具重要性。中央蘇區金融事業是在被長期包圍分割和嚴密封鎖、處于頻繁激烈戰爭、經濟基礎落后等艱苦卓絕的環境下生存和發展起來的。在這樣的背景下,金融保密工作稍有不慎,便可能對蘇維埃事業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為此,紅色金融戰線上的先驅們設法做好各項保密工作,有力地保障了蘇區經濟金融的安全,乃至整個紅色政權的穩固。
中央蘇區時期,包括金融保密在內的所有保密工作,都是在國家政治保衛局的總體框架下開展的。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以下簡稱臨時中央政府)在瑞金成立。臨時中央政府設置了包括國家政治保衛局在內的九部一局,國家政治保衛局成為國家機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保密工作被正式列入政治保衛的范疇。同時,因戰時背景下的貨幣斗爭形勢和金融領域自身的特殊性,金融保密工作是在沒有專業保密機構、沒有專職保密人員、沒有專門政策制度等“三無”狀態下,自覺地開創并發展起來的。紅色金融戰線上的革命先驅們,在國家政治保衛局的大框架下有效地組織開展了各項金融保密業務和活動,形成了以國家政治保衛局為框架、國家銀行為主體、具有戰時特征的紅色金融保密體系。
二、中央蘇區金融保密工作的體系考證
中央蘇區時期的金融保密工作,大體可從以下五個方面研究其發展脈絡。
(一)紅色金融保密組織機構體系。中央蘇區雖然沒有專業的金融保密機構,但有不少具備一定金融保密職能、直接或間接參與金融保密工作的組織機構。事實上,這些機構及其工作場所承擔了一定的金融保密職責,一起構成了蘇區金融保密的組織機構體系。
1.國家銀行。1932年,臨時中央政府創辦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其宗旨是“鞏固蘇維埃金融,幫助蘇維埃經濟發展”,主要職能除了發行紙幣和辦理存貸款外,還要控制現金(如無特別說明,均指銀圓),支持蘇區生產與對外貿易,突破軍事“圍剿”和經濟封鎖,為蘇區政權建設提供金融保障。當時,國家銀行的各項工作都圍繞著軍事、經濟、貨幣等開展,特別是白區現金和貿易往來的開展,很多工作都需要在秘密情況下進行,這就決定了其金融保密工作主體的屬性和要求。
2.金庫。銀行金庫相關事項在任何時期都是被列為機密而不可外泄的,特別是在戰時環境下,國家銀行金庫的設置、保衛、管理和運轉等更是保密工作的重中之重。同時,考慮到戰爭形勢嚴峻,臨時中央政府還往往劃撥一部分金銀庫款建立秘密金庫,以備不時之需。
3.中央造幣廠。中央造幣廠設立于1932年2月,歸口國家銀行管理,其保密工作的職責和要求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一是選址。廠址設于距離葉坪約3華里的洋溪村,一幢叫中門斗下屋場的私祠,周圍有不少民房作為隱蔽和掩護。二是制作。先后生產過蘇區和白區的各類銀幣、銅幣等,其制作流程、工藝、模具等都是嚴格保密的。
4.中央印鈔廠。國家銀行開始印制紙幣后,中央印刷廠石印部改為財政部印刷所,專印國家銀行紙幣和公債券、郵票,俗稱“中央印鈔廠”。其因承擔了印制國家銀行紙幣任務而增加了相應的保密職責,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選址充分考慮保密需要,在葉坪下陂塢村利用當地祠堂和民房建廠;另一方面,紙幣印刷流程嚴格保密。
5.中央直屬縱隊第十五大隊。1934年10月紅軍主力撤離中央蘇區,國家銀行被編入中央直屬縱隊第十五大隊,由國家銀行秘密保管的金條、珠寶等跟隨部隊長征。第十五大隊全體人員堅守保密職責,恪守機密,確保了在整個長征路上沒有丟失一兩金銀。例如,在長征途中,第十五大隊負責運輸保管100多副擔子,“有一副擔子毛澤民最關照。挑擔的人叫黃德泉……這副擔子里究竟是什么東西,黃德泉本人始終不知道,只知道最貴重的東西,是國家財產……白天由黃德泉挑著,晚上則由黨支部書記曹菊如負責看管”[1]p194。
(二)紅色金融保密人員體系。中央蘇區時期,雖然沒有固定的專職金融保密人員,但在戰時迫切的保密需求下,反而幾乎全員參與保密工作。
1.蘇區機要人員。當時中央軍委和紅軍總部聯合設立了一局、二局、三局,分管情報和電訊工作,在紅軍各方面軍、各軍團的編制表中,設有秘書處、機要科等機構,在這些機構的機要人員,在承擔軍事保密工作的同時,也同樣肩負著金融保密工作。同時,面對嚴峻的保密形勢,為確保萬無一失,由領導同志的夫人兼任蘇區領導的機要秘書,是中央蘇區時期保密工作的一大特色。“為盡可能地縮小秘密的知悉范圍……黨在革命斗爭中創造性地由夫人兼任領導同志的機要秘書。”[2]p244
2.財政金融相關業務人員。這類人員保密范圍大都與自己業務相關。例如,印鈔工人所掌握鈔票印制流程秘密,造幣廠工人所掌握造幣技術秘密,紙幣設計人員掌握防偽秘密,財政金融人員掌握經濟金融數據的統計秘密,等等。
3.國家政治保衛局工作人員。中央蘇區時期政治保衛工作,從其性質、任務和手段上看,既是蘇區的一條隱蔽戰線,又是從事金融保密管理的一項重要工作。例如偵破金融案件、打擊破壞蘇區金融犯罪、維護蘇區金融穩定、武裝守衛國家金庫和武裝押運款項等,都是由政治保衛局工作人員負責。
4.蘇區廣大軍民。中央蘇區時期,廣大軍民普遍有一種自我保密意識,這種意識也是蘇區政權賴以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基礎。從這個意義上說,蘇區廣大軍民都充當了金融保密員的角色。例如,蘇區軍民參與秘密交通線的物資運輸,“1930年蘇區‘通訊社建立了從上海經廣東、香港、閩西、贛南蘇區的秘密交通線……這些物資由‘通訊社組織群眾挑運,并負責保衛工作”[3]p57。此外,在款項解往后方時,蘇區軍民組成護送隊伍參與搬運,“紅軍進占漳州籌款百萬元,周恩來和福建省委、省蘇政府早已從蘇區動員和組織3000多民工前來搬運戰利品,日夜不停地將這些物資往回搬運”[4]p215。endprint
(三)紅色金融保密政策制度體系。中央蘇區時期,雖然沒有制定專門的金融保密政策或制度,但在各項相關政策制度中可看到金融保密要求無處不在。
1.總體保密政策。中央蘇區發布了一系列保密規定、制度、指示、訓令,使保密工作有法可依、有章可循,這也是金融保密工作的制度基礎和保障。1926年1月,我黨出臺了黨的歷史上第一個關于保密工作的正式文件《加強黨的秘密工作》;1929年初,中央決定成立中央秘密工作委員會,年底制定了我黨歷史上第一個明確規定各級黨的保密委員會工作任務的文件《中共中央關于秘密工作條例》;1930年至1934年,中央先后下發了《關于秘密工作的指示》等20多個文件,都提出了保密工作的具體要求。
2.泄密懲戒規定。中央蘇區時期,臨時中央政府制定了相應的規章制度,對竊取金融秘密者進行嚴厲懲處,維護蘇區金融秩序。例如,1934年發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懲治反革命條例》第十條規定:“進行各種間諜行為或傳達、盜竊、收集各種有關國家秘密性質的材料或軍事秘密者,處死刑。因玩忽職務,不感覺其行動所能發生的結果,泄漏上項秘密者,處一至五年的監禁。”金融領域的重要秘密顯然也屬于國家秘密,所以對于金融泄密行為的處罰也理應參照執行。
3.金融管理保密規定。為打擊制造蘇區假幣、擾亂金融秩序行為,蘇區政府以密令形式對嚴查假造蘇區貨幣做出規定。例如,1933年春,尋烏縣蘇政府政治保衛分局下達《關于嚴密檢查假造蘇維埃毫子的反革命活動》的“一號密令”,“密令中還有教人識別假毫子的方法,并要求各區蘇、鄉蘇立即行動,嚴查假造蘇維埃毫子的反革命行動,一旦發現攜帶有假銀毫的嫌疑人,應連人帶錢捉送到縣保衛分局審訊”[5]p741。
4.機要通訊方面的保密規定。中央蘇區時期,對于機要密件的傳送,制定了非常嚴密的規定,“組建武裝交通隊,負責傳遞絕密公文信件……機密公文信件一般由女交通員遞送,她們把公文信件藏在頭發里、棉衣角、鞋底內或南瓜里”[6]p45。同時,交通員必須遵守《秘密工作條例》,“不該自己看的文件不看……不亂拋寫過的復印紙、印過的蠟紙和載有機密文字的紙屑,要及時把它們燒掉”[7]p40。金融領域的機要密件也按上述要求執行。為防止敵人竊取通訊秘密,中央蘇區對通訊密碼的編制、保管等制定了嚴格規定,金融領域的秘密通訊往來均通過紅軍無線電總隊及通訊聯絡部門運轉。
(四)金融保密業務和活動。1.貨幣發行方面的保密工作。國家銀行的主要業務是發行紙幣,相應的保密工作也重點圍繞貨幣發行和管理展開。一是建立貨幣運輸的秘密通道。中央蘇區先后建立了3條與在上海的黨中央及各蘇區的秘密交通線。通過秘密交通線采購的重要物資就包括金融物資,“蘇區用的鈔票、中央印鈔廠印鈔所用的油墨和其他重要設備都由香港、上海等地經此運送蘇區,從未失事”[7]p39。二是采取秘密的紙幣防偽措施。例如,在紙幣的票面設計上,采取“在鈔票下方印上一行看似英文字母的文字,其中設計幾處不規范的寫法甚至是錯誤的寫法……這種看似簡單又違背常理的做法,就成了國家銀行貨幣的第一個防偽標識”[2]p145。在紙幣制作材料上,采取“在印鈔紙上摻入羊毛,既可以增加紙張的韌性,又可以散發出不同的氣味”[2]p151。紙幣防偽措施作為重要機密,從始至終只有毛澤民、項英、鄧發及黃亞光等關鍵人物知道。
2.金融管理方面的保密工作。中央蘇區時期,金融管理的重要內容是打擊懲處制假、販假貨幣以及擾亂金融秩序等行為,并開展與貨幣斗爭相關的保密工作。例如,1933年,針對中央蘇區會昌、尋烏兩縣一度出現偽造蘇維埃銀毫流通的現象,“毛澤東親自指示中央造幣廠出個布告,告訴群眾識別偽造銀毫的方法,以堵塞偽幣在蘇區流通”[5]p741。國家政治保衛局對“瑞金縣黃安區地主賴以輝偷運假銀毫”[5]p741等擾亂金融秩序行為進行了嚴厲懲處。
3.金庫管理方面的保密工作。一是記賬方法上保密。例如,國家銀行金庫的保管人員在記賬時,“為了不失密,清冊上寫黃酒若干,白酒若干。黃酒代表黃金,白酒代表白銀”[8]p34。二是建立秘密金庫。1932年,國家銀行選擇石城縣境內一個叫爛泥垅的地方,以樟油加工廠為掩護,建立國家秘密金庫。樟油加工廠“有兩個師傅在這里打點生意。在這里做事的還有三五個臨時雇工……時不時有些老百姓送來原材料”[2]p150。三是秘密押解庫款。國家銀行秘密金庫建立后,相當一部分銀圓、錢財等庫款假借向樟油加工廠運送原材料為名,秘密押解至金庫。其中“送原材料來這里的人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國家銀行和國家政治保衛局的便衣人員,他們混雜在運送原材料的人員中間,把銀圓秘密運到這里”[2]p150。
4.轉移和處置方面的保密工作。戰爭時期的國家銀行幾經遷移,先后由葉坪遷到沙洲壩,又由沙洲壩遷到云石山。其間也有敵特分子探聽國家銀行地址,由于保密工作到位,不僅國家銀行一直平安無事,就連中央印鈔廠、中央造幣廠這些相關機構也未被敵人發現和破壞。此外,主力紅軍長征后,印鑄機器、原材料、紙幣、銀圓、銅幣等各類重要物資,也進行了秘密轉移和處置。
(五)紅色金融保密的配套機制。1.宣傳教育機制。一是抓新同志的“入門教育”。凡是新入黨、入團和參加蘇維埃革命的同志以及接受新任務的同志,都要接受保密教育。二是利用《紅色中華》等蘇區媒體以及黨政軍文件進行保密宣傳教育,或者通過對泄密者的嚴厲處罰開展警示教育。三是利用各級機關組織的各類會議如黨員大會、黨小組會、業務碰頭會等進行保密教育。
2.人員培訓機制。中央蘇區時期,成立專門學校培訓人才。1931年秋,中央軍委“在瑞金武陽創辦紅色特科學校,專門培訓保密人員”[9]p83。為適應紅軍的發展和秘密通訊的需要,毛澤東、朱德簽發了《調學生學無線電的命令》,“專門創辦了無線電學校。共招收11期學員,培訓報務、電話、司號、旗譜等各類保密專門人才2100多人”[2]p14。1933年5月5日,蘇維埃國家銀行發布《招收銀行練習生啟事》,“決定陸續招收銀行練習生(不分男女),畢業期限為一年”[5]p804。這些人員的培訓為蘇區的金融保密工作奠定了堅實基礎。endprint
3.群眾工作機制。紅色金融保密的群眾工作機制,其實就是蘇區全員參與保密機制。一是通過各種報刊和會議,宣傳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二是動員群眾對周邊可疑之人進行觀察識別,發現情況及時報告;三是配合支持黨政軍及各單位各部門保密工作;四是協助政治保衛局調查偵破破壞蘇區金融秩序的案件。
三、傳承與啟示
中央蘇區時期的金融保密工作成效顯著。其中所蘊涵的思想、理念和精神,即使在金融保密工作環境、技術及手段已發生巨大變化的今天,對金融保密事業仍極具借鑒意義,值得當代金融保密工作者傳承和發揚。
發揚一個傳統。黨的保密工作隨著黨的誕生而誕生,任何時期保密工作都需要加強黨的領導。我黨歷來十分重視保密工作,把保守黨的秘密作為全體黨員鐵的紀律寫進了黨章。在中央蘇區艱苦的戰爭環境中,黨的保密工作從未間斷,而且黨和政府領導人不僅思想上重視保密工作,還具體分管保密工作,有的甚至親自開展保密工作。因此,黨管保密是優良傳統,必須堅持和加強。
堅持一個路線。蘇區金融保密工作鮮明的特點就是依靠群眾、相信群眾、走群眾路線,形成了一張全民參與的金融保密天羅地網,筑就了一道密不透風的保密“長城”。中央蘇區時期的金融工作與黨的其他工作一樣,之所以能夠秘密順利進行,從根本上說,都是因為始終堅持了群眾路線,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支持。
堅守一種信仰。蘇區時期廣大軍民不管遇到任何艱難困苦,都勇于做到不怕犧牲、嚴守秘密,體現的是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和共產黨人的錚錚鐵骨。這種堅定的信仰,成為蘇區金融保密工作的重要支撐。當前,金融保密工作者只有堅定理想信念,才能經受和抗拒各種誘惑,嚴守金融秘密。
牢記一種責任。中央蘇區保密工作的相關政策和制度,甚至是一些未形成文字的約束性做法,為金融工作者明確了行為準則和保密責任,形成了以制度管人、管事的金融保密工作格局。這種責任,是做好當前金融保密工作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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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榮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