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山府城，千年遺韻

□陳雪妮

遇見府城，就像進入一個封存已久的夢境。穿越府城，卻像進入一個快速變換的時光隧道。千年的古城，仿佛瞬間跨過古老滄桑，一下子靈氣四溢、煥發生機。

千年輪回之后盡顯滄桑

在沒有搬到府城住之前，我到過府城兩次。印象中它實在是太擁擠、太嘈雜、太陳舊，只有在旮旮旯旯里偶爾遇見一些滄桑遺跡，才能讓人產生一點關于它過去的聯想。

在它貌不驚人的外表下，隱藏著1300多年海南首府的輝煌歷史。這里曾經是海南出人才最多的地方，也是海南發展最早最興盛的地方。而今街道兩旁的現代樓房早已把老街巷里的傳統瓦房包圍在鬧市區的角落，川流不息的商鋪街道把存留的書院、牌坊、古廟、老巷夾在街心人潮里，遮掩了他們曾經的優雅和高傲。來來往往的人們，有幾個還愿意停下腳步，懷著一顆虔誠的心，去朝拜它們的過往呢？

2012年，我搬到這邊來居住，安頓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徒步在府城中心街區大大小小的巷子里，一次一次帶著探索和期待的心情，想去感受他那尚存的“貴氣”。

我最常走的路，是沿著中山南路，一路向北，經過南北水果市場、蔬菜市場，再到瓊山區政府三角公園，這方圓五里，在我看來算是府城今昔最為繁華的地帶。歷史上這里曾有“七井八巷十三街”交錯密布，如今也是菜市、商場、醫院、學校樣樣齊全。后來我曾幾次帶朋友溜達這一帶，吹吹繡衣坊、打鐵巷里的風，聽聽三角公園里的戲，嘗嘗忠介路上的小吃，看看街頭擦肩而過的美女，他們也像我一樣，對這個老府城更有一種親切感。

瓊臺福地佑千年，心安之處是故鄉

在老府城人的心里，這種親切感不僅僅是一輩輩人柴米油鹽生活所依，還是他們內心的精神所托，因為這里自古就是“瓊臺福地”。古時，瓊臺曾是海南的代名詞。相傳由于海南島地形像一只縮頸神龜，宋太祖擔心它會伸出頭來威脅皇朝，便將州城遷來神龜縮頭處，這個地方就是“瓊臺福地”。古時觀象家曾說，華夏大陸的陽剛紫氣，越海潛入海南，首先聚集于瓊臺福地，因此府城人才輩出。

過了高登街沿著中山路向北，向右拐進府城第一古道文莊路，在兩側民宅鋪面之間夾著一座陽刻隸體燙金大字“瓊臺福地”牌坊，通向一條狹窄的青石板小路關帝巷。走到小巷豁然開朗處，兩株百年古榕郁郁蔥蔥，護佑著平地突起的一個小山丘——抱珥山。山上，古建筑群層閣復疊，雕梁畫棟，這就是歷史上的“瓊臺福地”。明清兩代時這里立起“抱珥山”石碑、“瓊臺福地”石牌坊，建起了關帝廟，成為文人墨客游覽之地、平頭百姓祈求安康之鄉。

歷史上的瓊臺福地幾經滄桑。抱珥山是府城制高點，天氣晴好時，可望見對面的雷州半島，一度淪為海盜聚集之地，后來，清兵趕走海盜駐扎于此。日本人來了，在這里建起小學。國民黨來了，這里成了警察局。解放后，炮團指揮部、政府機關也曾駐扎于此。直至1999年重建，原有的戲臺、拜亭、文昌閣、圣母祠、關帝廟等五大建筑重建后演變成福地軒、瓊臺閣和關帝廟三大建筑。有趣的是，重建者獨具匠心地將“1999”演繹在建筑中：一條長長的關帝巷代表“1”；瓊臺福地的石階分為三層，每層9級，意指“999”。此后，瓊臺福地與府城一起歸于寧靜的歲月，人們到此祈福求愿，香火繚繞。心安之處，即是福地。

瓊臺書院，你來與不來，它一直都在那里，等你

府城遍地是人才，丘海二公為之最

也許這“福地”在冥冥之中為府城匯聚了無限的能量，明清時期一顆顆文化、政治界明星在這彈丸之地冉冉升起。不信你到府城街頭巷尾走一走，這里從前是“一里出三賢，五里三進士”的人才聚集地，有一些古老的巷子如今仍然還在，走進去，就踏上了當年的“星光大道”。

東起馬鞍街，西至朱云路的府城達士巷，曾經就是一條達士名賢匯集的“星巷”?？恐鴥蓚雀叩湾e落的民居，400多米長的小巷由青石板牽著婉轉向里，似乎一直伸到人的心里去。小巷在府城西門外，明清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在這西廂置宅第、建宗祠。有了宗祠和深宅大院，街巷自然就沾了儒紳氣，得了達士巷的名號，也留下了明清學術界“嶺南巨儒”鐘芳、明代進士鄭廷鵠、清代進士瓊臺掌教吳典、晚清著名學者王國憲等歷代名賢的足印。東門街、西門街、南門街勾勒著往日各個方向城墻的位置。舊時的東片區聚集著州府衙門、縣治、府學機構，政治、文化、宗教興盛發達，于是便有了一條條有身份、有地位、有文化、還有故事的街巷路名：北帝巷、尚書街、仁和坊、縣前街、縣后街、馬鞍街、打鐵巷、繡衣坊、朱桔里……而今，燕子飛過軒窗，庭院伴著流光，歲月爬滿斑駁的粉墻，空留古老的才子佳話在記憶中回響……

歷史上最有名的兩位海南人，都是府城人。他們一個是官場聲譽最好、名貫古今的“海青天”海瑞，一個是海南歷史上在朝廷當官當得最大的“文淵閣大學士”丘浚（丘濬）。兩人還是金花村同村老鄉，一個有膽，一個有才，被稱為“海南雙璧”，留下不少被人傳頌的故事。

海瑞最有名的事跡當屬“備棺上疏”，敢抬著棺材見皇帝，古今恐怕就他一人了。當時嘉靖皇帝已經20多年沒有親理朝政，長年深居西苑，一心齋醮玄修，妄求長生不老，朝廷貪污腐敗盛行，阿諛奉承之風愈演愈烈。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十月，海瑞為了“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決定大膽向皇帝進言，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治安疏》。嘉靖看到海瑞的奏疏之后，勃然大怒，將奏疏扔在地上，并下令立即逮捕海瑞：“不能讓他跑了?！被鹿冱S錦在旁上奏說：“海瑞向來就有癡名，聽說他自知必死無疑，因此在上奏疏前已經買好棺材，和家人訣別，此時已在殿外等著降罪，肯定不會逃的。”嘉靖聽完愣住了，感嘆道：“此人可比得上比干，可朕不是紂王啊?！?/p>

丘浚則是古時“海南四大才子”之一，七歲時曾作詩一首《五指參天》：“五峰如指翠相連，撐起炎荒半壁天，夜盥銀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彩云間。雨余玉筍空中現，月出明珠掌上懸。豈是巨靈伸一臂，遙從海外數中原。”這首詩成了吟誦五指山的著名詩篇，至今為人稱道。明景泰五年（1454年）考中二甲進士第一名，歷代宗、英宗、憲宗、孝宗4朝，40余年一直在京任要職，官至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即使他耄耋之年右眼失明，皇帝仍不恩準他連章乞歸之請求，直至75歲在京城病逝。丘浚還是一位杰出的史學家、經濟學家、文學家、戲劇家和詩人，一生著作甚多。特別是他在《大學衍義補》一書中，早就明確提出了勞動耗費決定價值的理論，比西方經濟學家17世紀60年代提出的“勞動價值論”，還要早200多年。

五公英烈氣，千古海南潮

在海南思古抒懷，不可不去的地方就是五公祠。它被稱為“海南第一樓”，并非因為樓層最高，而是這樓所具備的文化內涵與精神高度。它所紀念的故人在中國歷史上都赫赫有名：唐代名相李德裕，宋代宰相李綱、趙鼎，南宋抗金將領李光和胡銓。他們的英雄業績和人格魅力，千百年來激勵著海南大地上的后輩學子和為之感動的過海游客。

五公祠建筑群以五公祠為主體建筑，兩層木結構，樓高9米，周圍有檐廊，但無斗拱，為海南最早的樓房。位于東側的蘇公祠與五公祠相得益彰，其原為金粟庵，明萬歷時在此建立祠堂，稱蘇公祠，紀念宋代著名文學家蘇軾，同時，也祭祀他的弟弟蘇轍，故亦稱二蘇祠。東坡謫居海南地區，講學明道，教化日興，瓊州人文之盛，實自蘇軾起。祠內陳列蘇東坡詩詞碑刻等30多塊，祠前有一對聯：“此地能開眼界，何人可配眉山”。五公祠與蘇公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形成五公祠又一文化特色。

“唐嗟未造，宋恨偏安，天地幾人才置諸海外；道契前賢，教興后學，乾坤有正氣在此樓中?！薄爸恢袊?，不知有身，任憑千般折磨，益堅其志；先其所憂，后其所樂，但愿群才奮起，莫負斯樓?！鼻迦碎L聯落地有聲，五公的英雄業績和價值取向早已成為海南人的精神文化遺產，代代相傳，歷久彌新，在今天，依然具有激發人的理想與追求的內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