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圈與造假的斗爭

馮善書

前幾天聽到一個消息，陳金章正式簽約授權雅昌推動其作品進行鑒證備案，成為繼楊之光和陳永鏘等之后第25位委托第三方機構對個人作品“創設出身檔案”和“頒發身份證”的嶺南畫家。

為以前流通到市場的作品作鑒定，實為藝術家對藏家的一種售后服務。看到落款有自己名字和印章的作品，讓作者來說出其真偽，豈非異常簡單之事？為何還要假手他人呢？

在國內，書畫的作假歷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讓藝術家親自來鑒定自己作品的真假，聽起來好像比鑒定古人的作品要簡單，但真正實施起來且要獲得業界的普遍承認卻并不容易。原因非常簡單：其一，藝術家隨著年齡的衰老，記憶力可能漸漸退化，要準確回憶起以前流入藏家手里的每一幅作品很困難，尤其是對一些社交場合的應酬之作，極有可能因為印象模糊而造成錯判；其二，就算有個別藝術家記憶力與壯年時期相比沒有變化，但以目前的造假技術水平，也完全可以制作出能夠在其肉眼底下以假亂真的作品。嶺南有多位老畫家便已見識過宣紙高清打印出來的膺品的“厲害”；其三，再退一步來說，就算排除藝術家記憶力衰退和作者以假亂真的可能，把決定一件作品真假的最終評判權完全交給它的作者，也是不合適的——藝術家和作品之間明顯存在利益關聯，怎么可以“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呢？”假使基于某種利益關系的考慮，藝術家一錘定音把假的說成真的，或者把真的說成假的，藏家怎么辦？

正因為“藝術品的真假，到底誰說了算”極大困擾著鑒定業，收藏家得到一幅真實有爭議的名家字畫，內心通常無比糾結。當然，反過來說，書畫市場上膺品混亂，對藝術家也不是什么好事。有個別藝術家也許會認為，假畫和盜版書籍一樣，盡管交易肥的是造假集團的腰包，但客觀上也會帶熱書畫市場、提升藝術家的知名度，特別是對當代名家來說，拍賣市場上成交的膺品，可以幫助做大該藝術家作品在當年二級市場上的總體成交規模，至少對其在胡潤藝術榜上的排名是有正面推動作用的。這樣的想法其實是藝術家價值觀沒有擺正的一種表現。中國美協副主席許欽松在與筆者談到這個問題時就坦言，絕對不能從正面角度去為任何市場上的造假行為背書。造假是古往今來全世界公認的負能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個藝術家要靠做假來建立自己的聲譽，豈不悲哀？

不過，就算藝術界普遍以膺品為恥，然而，要讓藝術家身先士卒地沖到與造假集團作斗爭的最前線，也很不現實。原廣東畫院院長王玉玨就曾經對筆者嘆過，假畫堂而皇之地掛在正規機構的展覽場所，或者在拍賣行上出售，監管部門都不打擊，她一個藝術家身單力薄，怎么去跟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對抗。幾年前，楊之光老先生通過網絡媒體向拍賣市場流通的膺品公開亮劍，雖然整個藝術圈都為之轟動，但真正像他一樣站出來對書畫造假“說不”的同行并沒有多少，近兩年就出現過一個陳永鏘。最后，楊老沒辦法，只好把自己名字注冊成商標，以此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事實上，在公共輿論場上，雖然罕有當代名家與造假集團正面交手，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大多數的藝術家卻早已在為防假未雨綢繆。除了前面講到的，把自己名字注冊成商標這些手段外，據筆者所知，劉書民、方楚雄等一些嶺南名家二十年前就開始到紅星定制有個人簽名作防偽底紋的專用宣紙。遺憾的是，拷貝造紙的工藝和技術易如反掌，這種辦法后來被現實證明并沒有什么用。在嶺南，也有些畫家會使用一些自己混制的顏料來創作書畫，譬如在墨水和顏料里邊以定的配比加點酒啊、指甲粉啊什么的，由于化學成分復雜，外人要破解確實很難，但這里邊到底含有什么成分，可能連藝術家自己也搞不清楚。還有一個問題是，不管這個辦法是否靠譜，任何一名藝術家，他都不可能永遠保證只有自己的宣紙、筆墨和顏料來做畫，特別是對于那些經常要出去應酬和雅集的藝術家來說，這套辦法顯然并不適合了。在比較分析了一堆的防假辦法之后，賈平凹近年來得出一個結論，只有土法上陣最管用，那就是在落款的地方按上自己的手指模。不過，新的問題來了：有多少藏家愿意把有藝術家紅色手指模的字畫掛在自己的墻上呢？

對更多的收藏者來說，藝術家個人的防假努力，說到底只是藝術圈的一種文化，就防假本身而言并無多大意義。從今年開始，國家質量技術監督部門一直在大力推動藝術品的科技鑒定。買臺機器就能解決書畫的真假問題，這是全世界鑒定界的最高理想。但是，機器的鑒定結論是通過比對分析得出來的，而流傳當世的歷代名家作品豈止是天文數字？這個龐大的數據庫何時才能建成？在沒有完善之前，怎么解決現有數據庫掛一漏萬的毛病？也許正因為考慮到參照指標的無限量，雅昌等些機構才想到了目前較為現實的種做法：一對一的鑒定。只要把原作上面那些不可復制的DNA找出來，如水墨和顏料滲入宣紙纖維結構形成的痕跡，在顯微鏡下造影截圖做成備案數據，以后再有另外一個李鬼出來，就不怕了。

但是這套辦法，只能適用于當下和未來，對于以前那些老東西的鑒定，學術界.依然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