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榮濟世

陳 枚

（長春市藝術研究所 吉林 長春 130000）

達榮濟世

陳 枚

（長春市藝術研究所 吉林 長春 130000）

時間 當代

地點 長春市

人物 高達榮 男，第一場37歲，第二、三、四場48歲左右，959醫院醫生、達榮醫院院長。

呂小英 女，與高達榮同齡，高達榮妻子。

吳 忠 男，與高達榮同齡，959醫院醫生、達榮醫院周末出診專家。

吳天曉 女，吳忠的妻子。

劉建波 男，四十多歲，達榮醫院醫生。

李院長 男，四十多歲，959醫院副院長。

汪麗麗 女，959醫院護士。

李沉香 女，三十多歲，達榮醫院麻醉師。

楊國平 男，八十多歲，骨折患者。

楊婷婷 女，楊國平的孫女。

安淑蓮 女，三十多歲，患者家屬。

董 薇 女，十多歲，殘疾患者。

孫 悅 女，二十多歲，貧困患者。

苗春花 女，三十多歲，患者。

牛大壯 男，四十多歲，患者。

柳玉絲 女，二十多歲，患者。

患者若干。

第一場

【幕啟：醫生辦公室。快到午休時間，吳忠給李院長打電話。

吳 忠 李院長，中午到龍興飯店聚好嗎？不是楊國平請，我另外一患者家屬非要請，我推不掉。好，我在科里等你，你下樓咱一起走。

【楊婷婷上。

楊婷婷 吳大夫，我爺想做手術。

吳 忠 他歲數太大做不了。

楊婷婷 他想站起來。

吳 忠 保守治療也可能站起來。

楊婷婷 他說不做手術他肯定站不起來。

吳 忠 他八十二，麻醉這一關怕過不去。

楊婷婷 過不去他認。

吳 忠 他認可我們也不能做，因為我們明知風險太大。

楊婷婷 我爺說真出事兒不怨醫院。

吳 忠 真出事兒……（沒說出醫院怕擔責任的話）你爺風險太大，真做不了。

【高達榮上。他剛做完一臺手術回到科里。

楊婷婷 （對吳忠，急道）手術做成啥樣我們都認！求你了！！！

吳 忠 你求我也做不了。

高達榮 （對楊婷婷）你爺確實風險很大。

楊婷婷 （對高達榮）我爺害怕臥床！他說起不來就完了！他寧可死在手術臺上，也不想在床上遭罪等死！

高達榮 （對吳忠）既然家屬愿意承擔風險，你做吧。

吳 忠 我做不了。

高達榮 手術不是沒有一點成功的希望。

吳 忠 （往辦公室外走）午休了，我去吃飯。

楊婷婷 （急叫）吳大夫！

吳 忠 （對楊婷婷）你別為難我，我沒辦法。

高達榮 （對楊婷婷）你先回去照顧你爺，下午上班再說。

【楊婷婷下。

高達榮 我要是他，我也要冒險做手術。

吳 忠 我要是他我也寧可冒險，可我不是他，我是他的主治醫生。

高達榮 他不做手術肯定站不起來，真的要臥床等死！自己遭罪，拖累全家！

吳 忠 如果他挺不過麻醉，醫院真的怕惹上麻煩！可能要賠幾十萬！

高達榮 讓家屬留下書面簽字，證明家屬自愿承擔所有風險。

吳 忠 如果家屬找專打醫療官司的律師鉆法律空子怎么辦？

高達榮 你別凈往壞處想。

吳 忠 萬一呢？

高達榮 手術不是沒有成功的希望。

吳 忠 希望小，風險大！院里規定這樣的手術不能做！

高達榮 可是手術如果成功，患者能站起來！

吳 忠 我是他的主治醫生，做不做我說了算。

高達榮 把他轉給我，我給他做行不？

吳 忠 換你當主治醫生，別人會怎么說我？啊，吳忠不敢做的手術推給高達榮做。

高達榮 不是推，是我自愿要做。

吳 忠 吳忠醫術不精，指著高達榮幫忙做手術。

高達榮 沒人這么想。

吳 忠 手術要是成功，家屬會多恨我？

高達榮 恨你啥？

吳 忠 恨我能治不給治。

高達榮 不能。

吳 忠 （惱）以后科里的患者都要求換你當主治醫生怎么辦？科里不亂套嗎？

高達榮 不能。

吳 忠 （惱）你說不能就不能啊？！（不高興地下）

【李院長上。

高達榮 （恭恭敬敬地）院長。

李院長 吳忠呢？

高達榮 剛走。

【李院長轉身欲走，高達榮連忙叫住他。

高達榮 院長。

李院長 啥事兒？

高達榮 （給李院長看報紙）我在報紙上看見省殘聯給殘疾人手術補貼，咱醫院申請了嗎？

李院長 還沒有。

高達榮 （著急地）這是好事兒，咱醫院應該申請。

李院長 （不高興地）院里應該不應該申請，由你安排嗎？

高達榮 （賠笑）不是，我不是這意思。

李院長 你啥意思？

高達榮 （掏出一個U盤）我整理了一些照片，想給省殘聯看看。

李院長 啥照片？

高達榮 殘疾人手術前后對比的照片。

【高達榮把U盤插到電腦上，打開文件。大屏幕上顯示出殘疾人做手術前后對照的照片。

高達榮 （指第一組照片）她從小患脊柱裂，壓迫神經造成下肢內翻足，腳背接觸地面，經常嚴重感染潰爛。做完矯形手術以后，她能正常行走，現在已經當上美術老師。（指第二組照片）她叫董薇，三歲患脛骨骨髓炎，脛骨壞死后爛掉十幾厘米，造成左腿小腿縮短十公分，在輪椅上坐了八年。我做手術把她下肢延長了八厘米，她終于站起來了。（指第三組照片）她叫彩云，患腿部雙膝內翻，生完孩子三個月就被丈夫拋棄，做手術以后她雙腿溜直，現在開了燒烤店，跟丈夫形影不離。

【高達榮往下拉鼠標，大屏幕上顯示出很多殘疾人做手術前后對照的照片。最后定格在一個羅圈腿患者術前術后對照的照片。李院長手機響。

李院長 （接電話）我這兒有事兒，你們先去，你不用等我。

高達榮 （指大屏幕）手術對殘疾人太重要了！

李院長 這還用你說嗎？

高達榮 很多殘疾人交不起手術費！

李院長 我知道。

高達榮 （指報紙）省里有補貼，咱院可以申請。

李院長 這事兒我知道得比你清楚，省殘聯說按照規定可以給咱院補貼40個殘疾患者，每人400元，下月底之前做完。

高達榮 咱院為啥還不申請？

李院長 院里有院里的安排。

高達榮 （強調地）殘疾人需要補貼！

李院長 （不耐煩地）我知道，你回去吧。

高達榮 院長……

李院長 （打斷高達榮，揮手示意他出去）我手里還有一堆事兒要辦。

高達榮 （激動地）咱醫院應該申請！

李院長 （惱）你怎么說話呢？！院里應該不應該申請歸你管嗎？我必須向你解釋匯報嗎？你是我領導嗎？！

高達榮 不是院長，你別生氣！

李院長 我能不生氣嗎？！我已經忍你很久了！你總這么跟我說話，老說什么應該不應該，干脆我辭職你來當院長！

高達榮 對不起院長，我不是不尊重你，我心急，有些殘疾人生不如死，他們需要這筆錢！需要做手術！需要改變命運！

李院長 需要就能立刻辦嗎？！

高達榮 咱醫院不是符合規定嗎？

李院長 符合就能立刻辦嗎？！幼稚！（高達榮茫然）看來我不說你真想不明白。

高達榮 （真誠地）是。

李院長 假設補貼能申請下來，手術誰做？

高達榮 我們骨科做唄。

李院長 你們骨科病房、走廊都住滿了患者，醫生全忙得不可開交，（指報紙）誰能做這些手術？

高達榮 患者有陸續出院的。

李院長 還有患者陸續進來。

高達榮 陸續排，把這40個患者也排上，誰排上誰做。

李院長 排不過來！

【四個醫生在舞臺上的四個燈光區里分別對李院長表態，或者四個醫生用畫外音表態。

醫生甲 院長，我手里正有手術，后面還排著幾個提前預約好的患者，他們都巴眼兒抻脖等著呢，我必須按照約好的時間給他們做手術，不能不守信用私自改時間。

醫生乙 院長，你看看我們都忙成啥樣了？你還給我們派活兒？！你忍心往我們身上放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嗎？！

醫生丙 院長，社會上需要救助的人多了去了，咱管得過來嗎？

吳 忠 院長，大伙有句話不好意思跟你說：有獎金的活兒都干不過來，工作量大又沒獎金的活兒沒人愿意接。醫生們不愿意干的事兒，院長要強行布置嗎？

李院長 （對高達榮）你天天跟他們在一起，他們忙不忙，腦袋里想啥，你都清楚。

高達榮 唉！

李院長 假如院里把項目申請下來了，卻沒有人做手術，咋辦？結果，（強調地）結果是：40個殘疾人上不了手術臺，得不到幫助，我沒法向省殘聯交代！（指大屏幕）我不是不考慮他們，我不是沒有愛心，不安排好人干活兒我不能提申請。現在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別催我了，行不？

高達榮 院長，我做！

李院長 我知道你愿意做，可你一個人干不過來，（無奈地把報紙給高達榮）這不是一個人干的活兒。

【高達榮愣愣地看著報紙，思索著。

高達榮 （堅定地）他們不做我做。

李院長 你一個人做？

高達榮 （堅定地）我一個人做！

李院長 你手里不也有患者排著隊等你做手術嗎？

高達榮 科里排的我正常做，這40個我加班做。

李院長 （強調地）40臺手術！下個月之前做完！每天必須加班做一臺！連續加班40天！你忙得過來嗎？！

高達榮 忙得過來。

李院長 把你累壞了怎么辦？

高達榮 累不壞。

李院長 （笑）萬一累壞你媳婦來找我算賬，我怎么辦？

高達榮 （笑）萬一累壞也是我自找的，不怨院里，不用院里負責。

李院長 你們科別人都不干你干，別人會不會說你出風頭、臭顯擺？

高達榮 別人愛說啥說啥，我當沒聽見。

李院長 （指屏幕）這是正事兒，是好事兒，院里只要有人愿意做，我肯定支持。

高達榮 （高興地）謝謝院長！

李院長 （思索，搖頭）不行。

高達榮 （著急地）說得好好的，咋又不行呢？

李院長 你超負荷，我怕你吃不消。

高達榮 我吃得消，你看我身體多壯。

李院長 那我申請？

高達榮 趕緊申請，你越早申請下來，我手術時間越多。

李院長 （心頭一熱，拍高達榮肩膀）兄弟！辛苦你了！

高達榮 這些照片你拿到省殘聯去不？

李院長 拿！讓省殘聯看看咱醫院的水平！（拍高達榮的肩膀，贊嘆）你啊！

高達榮 （笑，撫摸肩膀）你再拍重點兒，這兒就得做手術。

【吳忠上。

吳 忠 （不高興地對高達榮）現在是午休時間，你有事兒能不能下午上班再說？

李院長 （對吳忠）告訴你了不用等我。

吳 忠 （對李院長）走啊。

李院長 （對吳忠）我上食堂。（離開）

吳 忠 （不高興地問高達榮）你要干啥？（奪過高達榮手里的報紙）為這事兒啊？

李院長 吳忠。（把吳忠叫到跟前說悄悄話）好多人跟我說他高大上，咱醫院裝不下他，有時候連我都搞不清我和他誰領導誰？

吳 忠 （急忙為高達榮求情）他沒壞心眼兒！他就一根筋只會做手術，其他什么都不懂！

李院長 不懂行嗎？！（下）

吳 忠 （追著李院長說）我保證他不是存心故意要怎么地！

李院長 他心里是尊重我的，這一點我有數。

吳 忠 （夸贊）我最佩服領導！頭腦清楚水平高！

李院長 你是明白人，你教教他。

吳 忠 遵命！

【吳忠目送李院長遠去，然后用手機打電話。

吳 忠 （打電話）我們去不了，有事兒，你們吃吧。

高達榮 （指責）你們又吃患者。

吳 忠 患者能吃嗎？

高達榮 （氣憤地）患者攤上病已經很倒霉，還要挨你們宰，你們怎么張得開嘴？怎么咽得下去？！

吳 忠 人家非要請，不去不給面子。

高達榮 （氣憤地）狡辯！

吳 忠 你不去就不去，你別說別人。

高達榮 哼！我說別人別人也不聽。

吳 忠 知道就好，（語重心長地）你閉嘴吧！

高達榮 （誠懇地）我可以不說別人，但我必須說你，因為我把你當朋友。

吳 忠 （嚴肅地）我也必須說你，因為我也把你當朋友！

高達榮 （茫然）你想說我啥？

吳 忠 （嚴肅地）你，必須把嘴閉上！

高達榮 （迷惑地）啥意思？

吳 忠 （夸張地）你一開口花兒就謝，你一開口天就下雪，你一開口笑聲就沒，你一開口別人就跑。

高達榮 好好說話！

吳 忠 唉！（正色，嚴肅地）你一開口就得罪人，你一開口就添亂！

高達榮 我得罪誰了？我添啥亂了？

吳 忠 你剛才是不是非讓院長申請殘疾人手術補貼？

高達榮 是。

吳 忠 骨科醫生都不樂意做這個項目，你非讓院長申請，你這不是給他添亂嗎？你說得再有道理，他執行不了怎么申請？

高達榮 他同意申請了。

吳 忠 （感到意外）他同意了？！

高達榮 所有手術我一個人做，我沒給他添亂。

吳 忠 你一個人做？！

高達榮 是。

吳 忠 你沒給院長添亂，可你給骨科添堵！別人不接這活兒你接，鬧了半天就顯擺你有愛心，你高尚，你能干！別人能高興嗎？

高達榮 你們怎么不想想能救多少殘疾人？

吳 忠 那是你的思路，不是別人的思路。

高達榮 醫生就應該想著治病救人，不應該想別的。

吳 忠 你又說應該！應該的事兒多了，都能做到嗎？我提醒你，以后你跟別人說話時少說“應該不應該”。

高達榮 為啥？

吳 忠 別人不樂意聽！你最好多問人家“愿意不愿意”。

【安淑蓮上。要送紅包給吳忠。

安淑蓮 吳大夫。

吳 忠 什么事兒？

安淑蓮 你能出來一下嗎？

吳 忠 什么事兒？在這兒說吧。

安淑蓮 我……我問我爸的病，請你出來一下。

吳 忠 （指高達榮對安淑蓮說）他是我好朋友，我啥事兒都不避他。

安淑蓮 我爸有話想單獨跟你說，能請你去一趟嗎？

吳 忠 我上午跟你爸說過，明天他手術我一定盡力做。

【安淑蓮呆立著，思索怎么才能讓吳忠出來，好給他紅包。

吳 忠 （誠懇地）你找過我好幾回，我不收紅包，你回去吧。（對高達榮）看看，人家非要給，不是我們要。

高達榮 （對吳忠）你可以不接。

吳 忠 （對高達榮）不接他們心里不塌實。

【高達榮走近安淑蓮，圍著她轉了一圈，看她的羅圈腿。然后，高達榮指著大屏幕上羅圈腿患者手術前后對照的照片，告訴她自己可以做手術矯治好她的腿。

高達榮 （指大屏幕，對安淑蓮）這是我做的手術，我能把你的腿變直。

安淑蓮 我不做手術。

高達榮 沒錢？

安淑蓮 我男人嫌棄，跑了，我一個人拉扯孩子，靠做小餅賣活著，你能把我治成天仙我也拿不出錢來。

【安淑蓮轉身離開，邊走邊抹眼淚。

高達榮 醫院如果有手術補貼，我給你打電話，你來做手術。

【安淑蓮心頭一震，凝視高達榮。

高達榮 （對安淑蓮）一有錢我就給你打電話。

吳 忠 （對安淑蓮）明天你爸手術我能做好。

安淑蓮 （深鞠一躬）謝謝！（哭著下）

高達榮 （給吳忠報紙）看看，這補貼能不要嗎？！

吳 忠 唉！

高達榮 手術有沒有獎金都應該做。

吳 忠 大伙兒不是忙嗎？你別那么較真。

高達榮 一較真就會顯出毛病。你給患者多開藥、多開檢查單的時候你想沒想過？患者攤上病就夠倒霉的了，醫生哪能再宰人家，讓人家雪上加霜！

吳 忠 咱科的獎金全靠藥和檢查單提成，別人都開我不開，相當于我靠別人拿提成，別人不能干。

高達榮 我沒多開。

吳 忠 所以你成了另類。

高達榮 我做的對。

吳 忠 另類說的不是對錯，也不是好壞，說的是類型不同。你跟大伙兒不一樣，你就是另類。另類必遭排斥！

高達榮 我……

吳 忠 別人心里不舒服。

高達榮 我……

吳 忠 我敬重你德行好，水平高，真心把你當朋友，我掏心掏肺跟你說了這么半天，歸根到底就一句話：你必須隨順959！

高達榮 （皺眉思索）你什么意思？

吳 忠 你必須隨順959，否則必遭排斥！這是院長和全科醫生的意思！

【楊婷婷和汪麗麗上。楊婷婷東張西望找吳忠，汪麗麗勸她不要找。

汪麗麗 醫生辦公室不在這個樓層。

楊婷婷 有人看見吳大夫到了這層樓。吳大夫！

【楊婷婷到吳忠面前要跪下，眾人連忙把她拉住。

楊婷婷 吳大夫，求求你給我爺做手術吧！

吳 忠 你爺八十多歲，不適合做手術，適合保守治療。

楊婷婷 我爺想站起來！

吳 忠 你爺風險很大。

楊婷婷 萬一出事兒我不怨你們。

吳 忠 這不是怨不怨的事兒，做不了，你辦出院手續吧。

高達榮 （問吳忠）片子在哪兒？

吳 忠 科里會診過，科里建議保守治療。

高達榮 會診過？

吳 忠 會診時你在做手術。

楊婷婷 （對高達榮）我去取片子，你看看我爺能不能做手術？

高達榮 病歷和檢查報告也拿來。

楊婷婷 哎。

【楊婷婷下，汪麗麗隨她下。李院長上。

吳 忠 （看楊婷婷走遠，對高達榮發火）科里不能擔風險！

李院長 （問吳忠）你們科不是說做不了嗎？

吳 忠 （對李院長）他還要再看看。

高達榮 （對李院長）家屬想做手術。

李院長 （對高達榮）不能聽家屬的，手術前他們說得好好的，手術萬一出事兒，不管是不是咱醫院的責任，他們都會把責任往咱頭上推，要咱負全責。

高達榮 手術不一定出事兒。

吳 忠 （對高達榮）你能保證百分之百不出任何問題嗎？！

高達榮 （對吳忠）誰都不能。

李院長 （對高達榮）歲數那么大，算了吧。

吳 忠 （對高達榮）萬一出事兒，家屬非要訛咱醫院幾十萬怎么辦？

李院長 （對高達榮）這樣的事兒不是沒發生過。

吳 忠 （對高達榮）院長從全院角度考慮問題，比咱當醫生的站得高，看得遠，想得周到。

【楊婷婷和汪麗麗上。楊婷婷把片子和病歷本交給高達榮。

楊婷婷 （對高達榮）都拿來了，你看能不能做手術？

【高達榮接過材料看。

李院長 （對高達榮）你好好看，咱們責任重大！

吳 忠 （對高達榮）你千萬別弄錯！

楊婷婷 （關切地）怎么樣？能做嗎？

高達榮 （對楊婷婷）手術有風險。

吳 忠 （對楊婷婷）別讓老爺子挨刀啦，趕緊辦出院回家調理吧。

楊婷婷 （對高達榮）能不能做？

高達榮 （對楊婷婷）你們為啥不愿意保守治療？

楊婷婷 （對高達榮）保守治療我爺就站不起來了，他不想臥床。

高達榮 （對楊婷婷）我可以做，但是我不能保證肯定不出問題。

李院長 你保證不了就別做！

吳 忠 咱們醫院必須對患者完全負責！

李院長 （看楊國平的材料，之后表態）以骨科會診為準，保守治療。

吳 忠 （把楊國平的材料交給汪麗麗）麗麗，你帶她去辦出院手續。

汪麗麗 （對楊婷婷）辦出院在一樓，我陪你去。

楊婷婷 （一邊跟汪麗麗走，一邊問高達榮）肯定做不了嗎？

高達榮 麗麗，我再看看。（去取麗麗手中的材料）

李院長 （橫在高達榮和汪麗麗中間，接過材料）高大夫，這些材料你都看過，你綜合分析、全盤考慮，楊國平做手術好？還是保守治療好？

吳 忠 （提示高達榮）綜合分析，全盤考慮！

高達榮 保守治療好。

吳 忠 （示意汪麗麗去辦出院手續）去辦吧。

【汪麗麗帶失望的楊婷婷下。

李院長 我累了。

吳 忠 （對高達榮）走，別打擾院長休息。

【吳忠拉高達榮離開院長辦公室。

吳 忠 （對高達榮）你咋還不開竅呢？在醫院你說了算還是院長說了算？！

第二場

【高達榮家客廳。高達榮拎一個袋子回到家。

呂小英 （有點意外）今天怎么早回家？

高達榮 早嗎？

呂小英 怎么了？怎么不加班？

高達榮 我不加班你覺得奇怪嗎？

呂小英 奇怪，不正常。

高達榮 （疲憊地坐進沙發）我想辭職。

呂小英 （感覺意外）辭職？！（打開高達榮拿回家的袋子，取出白大褂）白大褂都拿回來了，真要辭？！

高達榮 辭。

呂小英 為啥？咋的了？

高達榮 我不當醫生了。

呂小英 瘋了吧你？

高達榮 我很正常。

呂小英 你是不是把你給患者開的藥吃肚里了？

高達榮 我沒吃錯藥！

呂小英 說，為啥辭職？

高達榮 給我倒杯水，坐下聽我說。

【呂小英倒水。高達榮愛撫白大褂。

呂小英 （體貼地、試探地）你做手術出事故了？

高達榮 沒有。

呂小英 （體貼地）真要出事兒別瞞我，咱兩口子一起扛。

高達榮 真沒出事兒。

呂小英 （生氣地）沒出事兒你辭什么職啊？！你得到這份工作容易嗎？當年你點燈熬油念了多少年書才考上白求恩醫科大學？又在醫大教室、圖書館里泡了多少天？五年，一千八百天！你熬到大學畢業進高樓大院當上骨科大夫你容易嗎？！付出那么多辛苦得來的工作你應該珍惜！哪能說不干就不干呢？！

【呂小英見高達榮沉默不語，控制自己的情緒。

呂小英 （誠懇地）生活多艱難啊？有好多人下崗找工作都找不著，你這份工作穩定又體面，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為啥要辭職呢？

高達榮 我當醫生的目的，不是為了有一份工作賺錢，是為了治病救人！

呂小英 那你更不能辭職，你不當醫生怎么給人治病？

高達榮 唉！

呂小英 （思索）今天一定有什么事兒刺激你。

高達榮 今天，一個患者請他的主治醫生吃飯，結果去了一幫醫生護士，患者心里不樂意，嘴上又不敢說還得賠笑臉，活活被宰。

呂小英 你咋知道的？

高達榮 他們回科里當笑話說了半天。

呂小英 醫院不是有規定管醫生嗎？

高達榮 規定不管用，患者不敢告。

呂小英 我聽說醫院醫生都收紅包、吃請、多開檢查單提成，這個行業就這樣，你管得了嗎？

高達榮 我知道我管不了，可我心難受，尤其是看見有些病人治不起病，像狗一樣被攆出醫院，我心真難受！

呂小英 像狗？！

高達榮 有一天我看見腿有殘疾治不起的患者，被保安硬攆出門診樓。

呂小英 （憤怒指責）保安那么壞？！

高達榮 不怨保安，清走廊屬于保安正常工作。

呂小英 那怨誰？

高達榮 怨患者窮，醫療費高。不少人因為拿不出錢治病回家硬挺，結果生不如死，還把全家人拖窮拖垮。

呂小英 （勸解）你一個醫生別想那么多，落到你手里的患者你治好就行，別的不歸你管，你也管不了。

高達榮 我知道我管不了，可我看著心難受，（指自己心臟）這兒，真難受！

呂小英 （知道高達榮心地善良，所言不虛，理解地嘆氣）唉！辭了959你想去哪個醫院？

高達榮 哪個醫院我都不去，我不想當醫生。

呂小英 你不當醫生！你先去問問你叔答不答應！你還記得嗎？你七歲他就帶你教你！

高達榮 （回憶）七歲，七歲那年我第一次給我叔送飯，他忙著給病人看病，經常顧不上回家吃午飯。我看病人來的時候疼得呲牙咧嘴，治好以后眉開眼笑，我覺得我叔特神奇，我也想像他一樣給人治病。（高興地）后來我叔把他治病的本事全教給我了。

呂小英 你不當醫生，你叔多失望啊？你不當醫生病人損失太大，今天你情緒不好發泄發泄，明天還得去上班，啊。

高達榮 以后我不當醫生，我當院長。

呂小英 你要當院長？！

高達榮 我要自己開醫院。

呂小英 你要自己開醫院？！

高達榮 對，（向往地）我要開一家收費低、不收紅包、不多開藥開檢查單提成的醫院，好不好？

呂小英 你做夢呢？！醫院說開就能開嗎？

高達榮 咱家房子產權證在哪兒？

呂小英 你要干啥？

高達榮 我想用房子抵押貸款，再借些錢，租房子買設備。

呂小英 （皺眉）你是不是嫌當醫生往患者身上搭的錢不夠多，還要開一個醫院把咱家房子也搭進去？

高達榮 開醫院不一定賠錢。

呂小英 分誰開，別人開醫院能發大財，你開，得賠個底朝天！

高達榮 別把錢看得太重。

呂小英 我看得重嗎？別人當醫生住躍層開小車，你當醫生往家拿過幾個錢？往患者身上搭過多少錢？我說過你嗎？可是，咱能完全不把錢當回事兒嗎？萬一抵押貸款錢還不上，咱住哪兒？

高達榮 你別凈往壞想，你得支持我。

呂小英 我不支持你嗎？你成天加班，家里大事小情全歸我管，你一手不伸，我有過怨言嗎？你把時間、精力、心血、青春全部貢獻給患者，我支持，你積德行善我支持！可你總得給咱家留個安穩窩，咱不能睡大街上！

高達榮 對我要有信心！

呂小英 你當醫生我有信心，當院長（搖頭否定），隔行如隔山，別折騰了，啊。

高達榮 我開的醫院實實在在治病，公道收費，未必辦不好。

呂小英 你為啥非要當院長？非要當官？

高達榮 我不是非要當官，有人治不起病我鬧心，我想幫他們。

【配樂朗誦：

生死邊緣你默默無語，遭病痛折磨命運離棄，

我在你眼里找尋生機，見滿目苦楚心惶凄凄，

靈性的神采歸于枯寂，生命黯然堆縮在哪里？

波濤洶涌已沒你頭頂，沉浮手指在探求機遇。

我穿過絕望前來助你，渡生命暗河激流勇進，

我用靈魂之力奮力托舉，我用心頭熱血拼命接濟，

讓病魔死神無奈退去，讓驚濤駭浪見證奇跡，

讓危機逆轉消除焦慮，讓生命潤澤豐神如玉。

高達榮 我想幫他們！

呂小英 他們到959治不起，到你開的醫院怎么就治得起？

高達榮 959這樣的大醫院，來患者醫生全用儀器做檢查，醫院買儀器的費用都攤在檢查費里，加上醫生開藥提成，所以收費高。我自己開醫院，我可以自己動手檢查，少用儀器，這樣能省一筆錢，醫院其他費用也盡量減少，所以我收費低。

呂小英 你想干啥我不勸你，只一條：我不同意抵押房子貸款。

高達榮 （著急地）你不同意我哪來錢？

呂小英 你別磨我，磨我我也不同意。

【門鈴響。吳忠領妻子吳天曉來到高達榮家。

呂小英 （打量、夸贊）哎呀天曉，你可真漂亮！每回見你你都讓人眼前一亮！

吳天曉 你看的是外表，實際我很糟糕。

呂小英 你怎么了？

吳天曉 我腰突，快臥床了。

呂小英 至于臥床嗎？！

吳天曉 至于，有時候一動都不能動，一動就疼得厲害。

呂小英 快坐下。

吳天曉 （坐在沙發上）可折磨死我了。

吳 忠 她指名道姓非讓一個人給她做手術，別人她都信不過。

高達榮 誰？

吳 忠 還用問嗎？

呂小英 （對吳天曉）連你家吳忠你也信不過？

高達榮 （對吳天曉）吳大夫是我們醫院的精英人才。

吳天曉 他給誰做手術都行，就是不能給我做。

高達榮 為啥？

吳天曉 自己家人，關心則亂，我怕他關鍵時候手抖，讓我徹底癱掉。

呂小英 （指高達榮）你就不怕高大夫關鍵時候手抖？

吳天曉 他給你做不好說，給我做不會。（眾人笑）

呂小英 他要辭職不干了。

吳天曉 給我做完手術再走。

吳 忠 你要辭職？！

呂小英 你趕緊勸勸他吧！

高達榮 我想自己開醫院。

吳 忠 （意外地）你開醫院？！

高達榮 你跟我一起干唄？

吳 忠 我還沒有瘋掉。

高達榮 那你借我點兒錢唄。

吳 忠 點兒錢？！開醫院點兒錢夠嗎？！還不得幾百萬！

呂小英 （對吳忠）他要用我家房子抵押貸款。

吳 忠 你們兩口子不像我家天曉愛造害錢，你們收入足夠你們花，你還折騰啥？

吳天曉 開骨科醫院肯定掙錢，我跟你干，咱倆合作咱倆分錢。

吳 忠 別人開掙錢，他開掙不著。

吳天曉 哪能呢？

呂小英 他不光掙不著，非賠不可！

高達榮 我不為掙錢。

吳天曉 那你為啥？

高達榮 在959我不能實現我的想法，我自己開醫院，我想咋干就咋干。

吳 忠 （對吳天曉）你可別跟他摻合，別把咱家房子賠進去。

高達榮 我不是不收費，我只是不亂收費，哪能賠呢？

吳 忠 你做手術行，握手術刀你拔尖，但是開醫院你未必行。

吳天曉 我親眼見過不少人滿懷希望跳下海，撲騰幾下賠精光，你要小心！

吳 忠 我看你消消停停當醫生做手術挺好。

高達榮 我腦袋里就想開個門檻低的醫院，讓去不起959那樣大醫院的窮人能邁得進去，別的我都不想。

呂小英 你不想行嗎？錢從哪里來？

高達榮 （沉默片刻）我到處借去。

第三場

【高達榮的辦公室。高達榮被患者包圍著，他正在給孫悅看病。

高達榮 （用醫療器械輕敲孫悅的腿）這有什么感覺？

孫 悅 麻。

高達榮 從你的片子和檢查情況看，你應該做手術。

孫 悅 （為難地）我能不能不做？

高達榮 不做以后更不好治。

孫 悅 （擔憂地）做手術要多少錢？

高達榮 五千多。

孫 悅 （難過地）我沒錢，我真沒錢！

高達榮 不要緊，醫院免費給你做。

【劉建波上。

劉建波 （把手里的繳費通知單交給高達榮）高院長，這是醫院繳費通知單。

高達榮 你跟他們說，等咱一有錢馬上就交。

劉建波 他們說不能再等了，再拖欠只能停水停電。

高達榮 準備好備用電。

劉建波 備用電只能堅持三天。

【苗春花上。

苗春花 請問，誰是高達榮院長？

高達榮 我是。

苗春花 我是董薇媽媽的同事。

高達榮 董薇？

苗春花 就是坐了八年輪椅，你把她的腿延長十厘米使她站起來那個董薇。

高達榮 （想起董薇）哦。

苗春花 神醫，我來看病，我的腰……

劉建波 你掛號了嗎？

苗春花 （發愁地）這么多人！

劉建波 都掛號排隊。

【苗春花去掛號。牛大壯怒氣沖沖地上。

牛大壯 （對高達榮喊）高院長，病房暖氣不熱！

劉建波 沒開栓。

牛大壯 已經到采暖期了，咋不開栓？

劉建波 醫院沒交采暖費。

牛大壯 你們咋不交呢？！患者本來就有病，再凍著那還了得！

劉建波 醫院做了好多免費手術，錢收不上來。

高達榮 我們一有錢立刻就交，你別著急。

牛大壯 我能不急嗎？我都住五天院了，還沒做上手術！

高達榮 醫院患者太多，排到了才能做。

劉建波 我們醫院患者越來越多，高院長天天加班，休息日也不休息，實在忙不過來。

牛大壯 忙不過來不會多招聘醫生嗎？

高達榮 我們醫院收費低，拿不出很多錢聘醫生。

劉建波 骨科醫生工資都高。

牛大壯 那也不能讓我等這么多天！你們太不負責任！

劉建波 我們沒辦法。

牛大壯 沒辦法行嗎？！我們患者奔你們醫院來了，你們醫院遇到什么問題你們都應該解決好！

高達榮 你說的對。

牛大壯 我說的對沒用，必須你們做到才行！

高達榮 我們也想做到，可是有些患者實在太困難。

劉建波 （對高達榮）高院長，總減免費用咱醫院也吃不消。

高達榮 太困難的患者咱不能收錢！

劉建波 可咱醫院也困難。

高達榮 困難咱能硬挺，可患者不手術就遭罪，患者挺得了嗎？

劉建波 （對牛大壯）希望你理解。

牛大壯 我理解你們，你們理解我嗎？我住一周院你們知道耽誤我多少事兒嗎？

劉建波 （對高達榮）患者排得太多，醫生忙不過來！怎么辦？

【高達榮拿起手機打電話，吳忠在自己家的搖椅上接聽電話。舞臺上用兩個光區表現高達榮和吳忠通電話的情景。

高達榮 哥們兒，干嘛呢？

吳 忠 曬海南島的太陽。

高達榮 你在海南？！

吳 忠 我在海風的吹拂下，看一望無際波濤涌向天邊。

吳天曉 （問吳忠）誰來電話？

吳 忠 高達榮，（捂住電話悄悄對吳天曉說）我跟他說咱還在海南，別告訴他咱回來了，要不他非抓我去他那做手術。

高達榮 你啥時候回來？

吳 忠 沒定，天曉想多玩幾天。

高達榮 （憂愁地）哦。

吳 忠 別老悶在醫院里埋在患者堆里，拼命工作半輩子，也該領嫂子出來透透氣，享受享受生活。

高達榮 我哪有你那閑情逸致。

吳 忠 醫生是人，別以為自己是不需要休息可以不停運轉的機器！

高達榮 我走不開！排五天都上不了手術臺，你說我能走嗎？

吳 忠 你干得好，大伙兒都奔你來。

高達榮 你知道我這兒有多忙嗎？

吳 忠 你醫術高明收費低，患者不糊著你糊著誰？

高達榮 我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哥們兒你快來吧，幫幫我。

吳 忠 我在海南咋幫你？

高達榮 你一回來就過來！

吳 忠 你知道的，我在959工作也挺累。

高達榮 我知道，你是959青年骨干業務精英，手術一臺接一臺，總沒有閑時候。

吳 忠 那你還抓我干活兒，你不怕累著我嗎？

高達榮 我這兒患者越來越多，我實在沒辦法才找你，你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吧。

吳 忠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是觀音菩薩。

高達榮 你就是患者的菩薩。

吳 忠 我頂多休息日有時間。

高達榮 趕上急救患者，你下班也得過來。

吳天曉 （接過吳忠的手機，對高達榮說）高大夫，平常他做手術我做生意，我們都累得跟頭驢似的，你別把他業余時間都占滿，你給我們留點兒時間過過人的生活好嗎？

高達榮 天曉，患者太多，沒辦法！

吳天曉 你多聘幾個唄。

高達榮 你知道我這兒剛開業，給不上價，醫生不樂意來。

吳天曉 我們倒不是因為錢少不樂意去，我們不想太挨累。

高達榮 我知道你家不缺錢，吳忠來完全是沖著幫我分擔，幫患者。

吳天曉 是這么回事兒。

高達榮 你讓吳忠接電話。（吳天曉把手機遞給吳忠）

高達榮 吳忠，你是社會優質資源，你不站在手術臺上等于優質資源閑置浪費！

吳 忠 你又忽悠我！

高達榮 我不是忽悠，這是事實，骨科大夫少，優秀的骨科大夫更少。

吳 忠 我再想幫你我也得吃得消才行。

吳天曉 高大夫，菩薩累不壞，我家吳忠不是菩薩！他要是累壞咋辦？

高達榮 天曉，你腰疼過，你知道患者有多痛苦，你說患者奔咱來了，一天天地排隊等著，咱能不管嗎？（吳天曉和吳忠沉默了）吳忠，咱是醫生！我不跟你說了，患者等著呢，你看著辦吧！（掛斷電話，給患者者看病）

吳 忠 （對吳天曉）我不去我的心就跟這搖椅一樣，不穩當。

吳天曉 咱上輩子不知道咋欺侮他了，欠他高達榮的，走吧。

牛大壯 （對高達榮）你請的醫生來不來？

高達榮 （對牛大壯）他現在在海南。

牛大壯 你找海南的人家能來嗎？！你得找當地的，（強調地）當地的醫生！

劉建波 （對牛大壯）你冷靜點兒。

高達榮 （對牛大壯）你別生氣。

牛大壯 （對高達榮大喊大叫）我能不生氣嗎？！按我往常脾氣我早就發火了，我已經壓了好幾天火了！

【高達榮電話響，他接聽。

吳 忠 高院長，我過兩個小時到。

高達榮 （意外地）你不在海南嗎？！

吳 忠 我剛到家，本來不想動彈，唉！你趕緊安排手術。

高達榮 （高興地吩咐劉建波）給牛大壯做術前準備。

牛大壯 啥意思？

高達榮 （對牛大壯）959精英來給你做手術，趕緊去準備。

牛大壯 手術室有暖氣嗎？（高達榮沉默）我在病房已經凍成這樣兒，到了手術室一脫我受得了嗎？！

【高達榮為難地沉默。

牛大壯 我這次手術要交多少錢？

劉建波 八千九。

牛大壯 我交一萬，多出的捐給你們醫院。

苗春花 （對劉建波）我現在交三萬，我用剩下的你們醫院以后再還給我。（對高達榮）我聽說你為給大伙兒辦這個收費低的醫院，把自己家房子抵押給銀行借錢買設備，你真不容易，我樂意為你為醫院出點兒力。大伙兒誰愿意先交錢可以先交，幫高院長一把！

患者甲 我交！

患者乙 我交！

第四場

【醫院辦公室。劉建波正在辦公。高達榮、路人推醫院急救床上。急救床上躺著患者柳玉絲。

高達榮 （沖劉建波喊）建波，快！準備手術！

劉建波 （一邊幫著把急救床推向手術室，一邊問高達榮）什么情況？！

高達榮 宮外孕，你先麻醉，我做手術！

【劉建波推急救床進手術室。路人轉身離開醫院，高達榮連忙拉住他。

高達榮 你叫什么名字？電話多少號？

路 人 干嘛？

高達榮 等醒了我告訴她。

路 人 不用，拜拜！

【路人下。高達榮到辦公桌前寫病例，開收費單，在患者手術免責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傳來廣播聲：緊急通知：本院正在做手術的患者急需AB型血救命，請自愿捐獻AB型血的人到手術室來！本院正在做手術的患者急需AB型血救命，請自愿捐獻AB型血的人到手術室來！

【劉建波上。

劉建波 患者AB型，血庫沒有血漿，怎么辦？

高達榮 我有辦法，你先打麻藥。

劉建波 家屬簽字交費了嗎？

高達榮 簽了交了，你快打麻藥。

【劉建波下。高達榮從自己懷里拿出銀行卡去交費。

【廣播：緊急通知：本院正在做手術的患者急需AB型血救命，請自愿捐獻AB型血的人到手術室來！

【高達榮回到辦公桌前，把交費單和病例、免責書放在一起。劉建波上。

劉建波 高大夫，沒人獻血，怎么辦？

高達榮 回收患者腹腔血。

劉建波 醫院規定不可以回收用！

高達榮 不回收怎么辦？還有別的辦法嗎？

劉建波 可是……

高達榮 她必須馬上手術！否則會死！

劉建波 要不這樣，讓家屬在免責書上加寫一條：同意醫院在做手術過程中回收患者腹腔血使用，因此出現的意外后果，由患者及患者家屬負全部責任，免除醫院的責任，這樣行不行？

高達榮 不用，這些不重要，關鍵是趕緊做手術。

劉建波 不行，這一條必須寫上，省得以后麻煩，家屬呢？（四處張望尋找路人）剛才那人呢？

高達榮 走了。

劉建波 走了？！

高達榮 不寫也行，沒事兒。

劉建波 不行，必須寫上！

高達榮 （往手術室走）不用，走，趕緊去手術！

劉建波 （翻看患者的免責書，驚叫）你簽的字？！家屬為啥不簽字？！

高達榮 家屬沒來。

劉建波 剛才……

高達榮 剛才那人不是患者家屬，是一個路過的人。

劉建波 那患者家屬呢？

高達榮 找不到，聯系不上。

劉建波 （感覺一頭霧水）誰送她來的？

高達榮 她是我上班路過公園撿的。

劉建波 （意外地）你撿的？！

高達榮 對。

【幾個人圍著患者，路過的高達榮走近患者。

高達榮 這人怎么了？

路 人 她暈倒了。

高達榮 我是醫生，我看看。（觀察患者）宮外孕，必須馬上手術！（環顧）誰是家屬？

路 人 就看見她一個人暈倒，沒看見有人跟她在一起。

高達榮 （翻患者衣服口袋找手機）打她手機。

路 人 我們找過了，她沒手機。

高達榮 不做手術她會死！趕緊上醫院！

路 人 我把車開過來送你們上醫院！（跑下）

高達榮 （看著患者發愁）你是誰？！為什么在這里？

【音樂起，柳玉絲漫游公園。

柳玉絲 （舞蹈，伴唱）

清晨游園興致高，舒緩身心解疲勞，

飽覽春色四處瞧，陽光明媚心情好。

湖角殘冰形未消，春妝新綠染樹梢，

軟枝扶風嫩葉嬌，園解冬衣著春袍。

我真開心無煩惱，歡歡喜喜跑跑跳。

禍從天降無常到，我落暗河死神笑。

高達榮 （舞蹈，伴唱）

死神伸手把你拉，面目猙獰瘋張爪，

卷進暗河你別怕，起死回生靠大家。

個人意志不能垮，生死難關咬緊牙，

緊緊握住醫生手，維護生命咱靠它。

眾人相幫護佑你，我做手術擋惡煞，

爭分奪秒到醫院，幫你康復再回家。

高達榮 就這樣，我把她撿回來了。

劉建波 （看交費收據）這費用誰交的？

高達榮 我交的，以后讓他們還。

劉建波 萬一沒有以后呢？這錢你還能要回來嗎？

高達榮 救不活這錢我不要了。

劉建波 這份錢你擔得起，這條命你擔得起嗎？！萬一患者死手術臺上怎么辦？！

高達榮 我有百分之百把握！

劉建波 你有萬分之萬把握嗎？萬一出現風險怎么辦？！

高達榮 別嚇唬自己！

劉建波 萬一她死手術臺上，家屬找你算帳，比如打你殺你之類的，你怎么辦？！

高達榮 找我也沒辦法，我是好心，我不能眼看著她死吧？

劉建波 萬一她死手術臺上，醫院攤上醫療糾紛要賠給家屬很多錢怎么辦？！

高達榮 錢我賠。

劉建波 萬一她死手術臺上，吊銷你行醫執照你怎么辦？！（高達榮愣住）行醫執照可是你的命根子！不讓你給人治病你不郁悶死也會瘋掉！你記不記得你五六歲就跟行醫有緣？

劉建波 五六歲你最愛給叔叔送飯，他行醫治病你在一旁觀看。

高達榮 眼看見病人個個痛苦不堪，我覺得揪心難受跟著犯難。

劉建波 你希望病人全都快快好轉，治好病你也跟著笑容燦爛。

高達榮 看叔叔妙手回春排除病患，我感覺人間至善醫生偉岸。

劉建波 十幾歲你最愛圍著叔叔轉，愛幫忙抓藥找些零活兒干。

高達榮 我盼望能解決一點點困難，只可惜不會治病人小力單。

劉建波 你立志考上醫大奮發圖強，下決心當好醫生終生擔當。

高達榮 考醫大廢寢忘食埋頭書案，成績好順利邁進大學門坎。

劉建波 二十幾歲你最愛泡圖書館，書架上一排排書一頁頁看。

高達榮 學本領深厚學識點滴積攢，仔細讀心無旁騖天昏地暗。

劉建波 你拿到行醫執照歡喜欣然，白大褂穿上身手術臺前站。

高達榮 遂心愿治病救人日夜奮戰，全身心救助患者攻堅克難。

幾十年如一日我樂此不疲，不為名不為利我要病人平安。

劉建波 你知道你自己是啥樣兒人不？你離不開病人，你每天必須給病人治病你才心安！不讓你給人治病你不郁悶死也會瘋掉！吊銷行醫執照你受得了嗎？！

【高達榮沉默了。時鐘嘀嗒嘀嗒地響。

高達榮 （下決心，堅決地）做！醫生不能眼看病人死！！！

劉建波 每年有一兩萬人找你看病，你萬一出問題他們怎么辦？你出問題社會都跟著損失！

高達榮 （煩躁地）別說沒用的！你說得我腦袋嗡嗡的。劉建波 反正家屬不簽字手術不能做！

高達榮 不做她會死！咱能眼看她死嗎？！我沒瘋你也沒瘋吧？！（走向手術室）

劉建波 （拉高達榮）咱再找找家屬！

高達榮 （擺脫劉建波）沒時間了！咱不能眼看她死！！！

【高達榮給患者做手術的情景。音樂起。

（伴唱）生死邊緣你默默無語，遭病痛折磨命運離棄，

我在你眼里找尋生機，見滿目苦楚心惶凄凄，

靈性的神采歸于枯寂，生命黯然堆縮在哪里？

波濤洶涌已沒你頭頂，沉浮手指在探求生機。

穿過絕望前來助你，渡生命暗河激流勇進，

用靈魂之力奮力托舉，用心頭熱血拼命接濟，

讓病魔死神無奈退去，讓驚濤駭浪見證奇跡，

讓危機逆轉消除焦慮，讓生命潤澤豐神如玉！

【若干天以后。柳玉絲上。康復以后的柳玉絲高高興興地來醫院看望高達榮。

柳玉絲 （高興地）高大夫！

高達榮 （笑）來啦？

柳玉絲 （笑）我來看我的救命恩人！（掏出手機給高達榮看）看，我把你設在我手機第一個快捷鍵上了，以后萬一我有事兒，你會第一個接到電話。

高達榮 （喊）你千萬別再有事兒！別再嚇唬我！

劉建波 （對柳玉絲）當時我們不知道你是誰，你叫什么名字，我們真害怕，真為難。

柳玉絲 怕什么？

劉建波 我們給你做手術，萬一你死臺上怎么辦？我們擔的責任太大！可是不做你肯定死！

高達榮 （對柳玉絲）你想想你有多難為人！

柳玉絲 以后萬一再遇到這種情況，你還敢冒險做手術嗎？

高達榮 給你做手術以后我想明白了，我是醫生，只要病人有生機我就伸手救，我不想別的。

柳玉絲 不想別的就對了。

高達榮 我要想別的，你的小命早沒了！

柳玉絲 是啊！

【劇終

2015年6月

現代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