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苓：我兒為國捐軀，可無遺憾

劉宜慶

1937年8月14日，淞滬抗戰的硝煙籠罩上海。張伯苓四子張錫祜，駕駛馬丁機，奉命由江西吉安飛赴南京對日作戰。當時氣象測報不良，張錫祜急于炸敵，冒險飛行，終因天氣惡劣，在傍晚飛回南昌的途中，在臨川上空遇雷雨失事殉國，時年26歲。與張錫祜一起執行任務的空軍飛行員馬興武，同時遇難。

當噩耗傳到重慶，正在為重慶南開中學而奔忙的張伯苓，經受了南開大學遭遇日寇轟炸之后的第二次打擊。最疼愛和賞識的四子陣亡，張伯苓內心悲痛萬分。當夜深人靜之時，喪子之痛，最難平息。張伯苓對陪伴左右的三子張錫祚說：“我早就把他許給國家了，遺憾的是，他還沒有給國家立功。”沉默半晌，又說道：“我本人出身水師，今老矣，每以不能殺敵報國為恨。而今吾兒為國捐軀，可無遺憾了。”

張錫祜，1911年4月5日生于天津，就讀于南開中學。張錫祜身高兩米，是體育場上的運動健將。當時的南開中學，有兩位風頭正健的人物：一個是身材高大的張錫祜，擅長各種體育運動，綽號是“陸怪”；一個是南開的啦啦隊長，短粗身材，大嘴聲音特別嘹亮的嚴范孫侄孫嚴仁穎，綽號是“海怪”。張錫祜是天津市1931年中華公學排球比賽的冠軍成員。他在南開中學的體育運動方面留下了精彩的一頁。

1931年，嚴仁穎、張錫祜、孔心語等組織創立了南敏體育會，設有足球隊、排球隊、田徑隊、籃球隊等運動隊。在張伯苓的感召和支持下，20世紀30年代前期南開校園出現了180余個體育社團，南敏體育會是其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組織最健全的。南敏體育會的排球隊，南征北戰（與復旦大學、燕京大學排球隊比賽），所向披靡，贏得諸多榮譽。

“九一八”事變后，青年學子投筆從戎的風潮席卷全國，清華大學的沈崇誨，齊魯大學的樂以琴，金陵大學的孟廣信、毛瀛初，東吳大學的陳恩偉，之江大學的姜獻祥，北京大學的孫仲岳，北京師范大學的張光明……他們都是在這股愛國從軍的風潮中，進入航空學校的。

張錫祜上高中二年級時，國民政府在杭州筧橋初建中央航校，在全國范圍內招生。張錫祜在征得父親同意之后，前去應考，憑著良好的文化素質和身體條件，被錄取為中央航校的第三期學員。航校三期中，一共有6位南開的校友，他們分別是張錫祜、陳漢章、鄭景和、王世籜、劉承祜和劉宗武。和其他大學考入中央航校的學生不同的是，每一位來自南開的飛行員，都是南開中學乃至華北地區的體育健兒。

1934年12月30日，中央航校連續兩天舉行了第三期學生畢業典禮以及第一屆懇親大會。張伯苓作為學生家長和社會名流，應蔣介石之邀參加了畢業典禮和懇親大會，并代表全體學生家長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勉勵中央航校的畢業生，駕駛戰機，飛向藍天，英勇殺敵，保衛家園。

張伯苓和來自全國各地的畢業生家長參觀航校，看到學校樹立的明志石碑時，內心激蕩，熱淚盈眶。碑石之上赫然寫著：“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于盡！”

張錫祜畢業之后，先是擔任空軍第二十分隊隊長及中尉隊員，后奉命趕赴抗日前線。1937年1月10日，張錫祜與未婚妻張樂民在南京訂婚，剛剛訂婚，就接到命令開赴戰場。作為中國空軍飛行員，張錫祜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保家衛國的戰斗中。

張伯苓得知兒子上戰場的消息之后，在南開中學向學生講話時還興奮地說：“前幾天我接到四兒子的來信……我不因為兒子赴前線作戰，兇多吉少而悲傷，我反而覺得非常高興。這正是中國空軍歷史上光榮的第一頁，但愿他們能把這一頁寫好！”

“七七”事變后，張錫祜奉命執行轟炸日本侵略軍的“出云”艦的戰斗任務。臨行前，他給父親寫了家信。寫這封家書時，張錫祜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家書之中滲透著濃濃的家國情懷。誰能料到，這封家書，竟成為張錫祜的絕筆。

1937年8月14日，張錫祜駕駛飛機遇難后，張伯苓不敢把這個噩耗告訴夫人王淑貞，怕她經受不住沉痛的打擊。直到抗日戰爭勝利之后，張伯苓覺得再也隱瞞不下去，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夫人。王淑貞強忍著悲痛，從此之后再也不提四兒子的事，尤其是和張伯苓在一起的時候，從不流露出心底的悲痛。

張伯苓王淑貞夫婦經歷的骨肉分離，生死之痛，正是無數個家庭的縮影。八年抗戰，無數的士兵，浴血奮戰，為國捐軀；無數的家庭，流離破碎，為國犧牲。偉大的軍民，用血肉之軀構筑了“中國，有我，不亡”的萬里長城，迎來了抗戰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