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應旺
2013年暑假,筆者到日本拜會過一位做了半個多世紀日中友好工作、年已88歲的老人石川士郎先生。此前,2006年至2009年,筆者和他也有過多次交流。這次交流中,石川先生憂心忡忡地對筆者說:“最近的日中關系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來形勢最嚴峻的時候。”中日兩國是在1972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問北京時恢復邦交正常化的。按照石川先生的話來思考,結論是:“購島事件”后的中日關系,比邦交正常化之前的20多年還要嚴峻。
在中日關系的嚴峻形勢下,研究周恩來是怎樣認識中日關系、怎樣處理中日關系的,對破解當前中日關系所面臨的問題,緩和中日關系的嚴峻形勢,是會有借鑒作用和啟發意義的。
周恩來的日本經歷
近代中國有許多引領潮流的人物曾到日本學習、生活過。周恩來熟悉這方面的情況。1956年5月10日,他在中南海會見日本客人時說:在民主革命初期,我們很多人去日本學習過,在你們那里取過經。郭沫若院長就是在你們那里教育出來的;廖承志先生從小就在你們那里學的;趙安博先生也在日本學過;孫中山先生也去過日本,中山兩個字就是用的日本的名字。當時改良派的康有為和梁啟超也在日本住過,因此改良派和革命派都去過日本。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很多人去過日本,如李大釗就去過。陳望道譯《共產黨宣言》是從日文譯過來的。
周恩來多次向來訪的日本客人介紹他在日本學習和生活的經歷。1956年5月10日,他說:我也在日本學過一年半,但是個不成才的學生。1971年1月29日,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會見日本乒乓球協會會長后藤鉀二等日本朋友時,比較詳細地介紹了他在日本學習、生活的情況。他說:我是1917年9月到1919年4月在日本,有一年半時間。我住的地方比較多,換來換去。有人給我寄來書,他們是猜的。我去日本不久,剛好十月革命就發生了。我回到中國不久,就爆發1919年5月4日的五四運動。正是從十月革命到五四運動這段時間中間,我在日本。關于十月革命的介紹,我在日本的報紙上看到一些。那里叫“過激黨”,把紅軍叫“赤軍”。我離開日本時,是在神戶上船,在京都住了一個月,正是櫻花盛開之時。我經過山洞,坐船到琵琶湖。琵琶湖很美。
當年周恩來在日記中記載了一些在日本的學習、生活和所思所想的情況。1918年2月4日,他在日記中寫道:“我自從來日本之后,覺得事事都可以用求學的眼光,看日本人的一舉一動,一切的行事,我們留學的人都應該注意。我每天看報的時刻,總要用一點多鐘。雖說是光陰可貴,然而他們的國情,總是應該知道的。”
對日本人一舉一動和一切行事的觀察、學習,加深了周恩來對日本的認識。
周恩來說:“我在日本生活,對日本的印象很深,日本有非常優美的文化。”
周恩來感到日本人民是勤勞的、勇敢的、智慧的。
周恩來在日本學習觀察,感到要另辟“新思想”,求“新學問”,做“新事情”。他在1918年2月11日的日記中,把“想要想比現在還新的思想”,“做要做現在最新的事情”,“學要學離現在最近的學問”,比作“三寶”。他在2月16日的日記中寫道:“決不固持舊有的與新的抗,也不可惜舊有的去戀念它。”
這里,周恩來認為的“新的”不是軍國主義。去日本前,他曾想“軍國主義”可以救中國。到日本實地觀察之后,他看到:“日本也是行軍國主義的國。軍國主義的第一個條件是‘有強權無公理的。兩個軍國主義的政策碰到一塊兒,自然是要比比誰強誰弱了,而且軍國主義必定是擴張領土為最要的事。”于是,他得出新的認識:“我從前所想的‘軍國‘賢人政治這兩種主義可以救中國的,現在想想實在是大錯了。”
這個“新的”究竟是什么,周恩來當時的認識是模糊的,不那么清晰的。正如1919年4月5日他在京都寫的《雨中嵐山》詩中所表達的那樣:
瀟瀟雨,霧蒙濃;
一線陽光穿云出,愈見姣妍。
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
———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真愈覺姣妍。
但是,正是這個“求新”志向對周恩來日后的人生道路產生了巨大影響。
周恩來回顧日本經歷,說自己是個不成才的學生,因為他在1918年3月和7月兩次日文考試成績都不理想,未能達到升學的目的。他的日文考試成績不理想,也與他花了大量時間研究日本有關。事物的發展總是充滿著辯證法。周恩來日語不好未能升學,這是“禍”;但他潛心研究日本,研究社會問題,想新的、學新的、干新的,30多年后終于成為開國總理、舉世聞名的政治家,這是福。倘若他的日語很好升學了,日后他可能成為科學家、工程師、教育家,但不一定能成為總理級的政治家。
“我們是‘同文同種”
“我們是‘同文同種”,是1954年10月1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國會議員訪華團和日本學術文化訪華團時,由日本客人提出來的。周恩來贊成客人的觀點。他說:“方才改進黨的先生說,我們是‘同文同種。所以我們要在這種友誼的基礎上改善中日關系是完全可能的。”他還認為“這就是我們友好的種子”。
“同文”,指中日兩國在文字、文化、習俗上有許多相同之處。
文字上,中日兩國都使用漢字。雖然日語的語法跟漢語不一樣,日語中還有大量用片假名寫的外來語,日語中的漢字也有音讀和訓讀之別,但日語文字的主體是漢字。
文化上,中國古代許多經典著作都傳到日本,成為日本民族思想的重要源頭。周恩來在日本一年半時間的所見所聞,知曉中日間的這種文化聯系。他說:“歷史上,我們的文化彼此交流,互相影響。”“歷史上兩國文化往來很頻繁。”他還說,中日兩國相互了解最深。在東方國家中,知道我們最深的是日本,我們也比較知道日本,但比起你們來差些。
習俗上,中日兩國也是相同點很多。中國的春節、端午節、中秋節,在日本也照樣是節日,只是內容上稍有不同,戰后日本政府又將這些節日的時間從農歷改到公歷上了。中國的筷子、豆腐、醬油,也傳到日本為日本人所用。周恩來在日本有過吃豆腐、用筷子等經歷。1917年12月22日,他在致南開同學陳頌言的信中,談到吃日本餐食魚時寫道:“弟則甘之如飴,大似吾家鄉食魚風味。”
“同種”,是指中日兩國在人種上、血緣上有著密切的聯系。
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黃種人。有時如果不開口講話,就分不清哪個是中國人,哪個是日本人。1955年10月15日下午,周恩來陪同毛澤東會見上林山榮吉率領的日本國會議員訪華團時,毛澤東說:“我們都屬于有色人種。有色人種是被人家看不起的,最大的‘缺點就是有色。有些人喜歡有色金屬而不喜歡有色人種。據我看,有色人種相當像有色金屬,有色金屬是貴重的金屬,有色人種至少與白色人種同等貴重。”
周恩來認為中國和日本是親戚,兩國有血緣關系。1956年11月6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說,過去幾年,我們曾經協助三四萬日本僑民回國。他們在戰后期間,給我們做了有益的事。我們很想念他們。目前也有不少日本婦女在中國和中國人結婚,但是家在日本,她們很想回家看望家人。我們兩國已經是親戚的國家了。這樣的話,他講過多次。1961年2月28日,周恩來對來訪的日本客人說:“中日兩國經歷了戰爭以后,出現了新的因素。不少日本人從中國回去,也有不少日本人留在中國。戰爭本來使人對立,但也增加了相互的接觸和了解。諸位知道,五千多日本婦女同中國人結婚了,這是歷史上少有的,兩國已經有了親戚關系。”
如何認識中日之間的歷史
1972年9月25日,在歡迎日本首相田中角榮的宴會上,周恩來說:“在我們兩國的歷史上,有著兩千年的友好來往和文化交流,兩國人民結成了深厚的友誼,值得我們珍視。”
這是周恩來一貫的觀點。
周恩來認為與兩千年友好的歷史相比,1894年以來幾十年不好的歷史,畢竟是短暫的一刻。1954年10月1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說:“從中日關系的歷史看,我們兩千多年來是和平共處的。你們國家在海上,幾千年都是獨立的。六十年來,中日關系是不好的,但這已經過去。我們應該讓它過去。歷史不要再重演。我想這能夠做到,因為在中日兩國人民中存在著友誼。同幾千年比較,六十年算不了什么。”
如何認識1894年以來中日關系的歷史呢?
周恩來指出:“自從一八九四年以來的半個世紀中,由于日本軍國主義者侵略中國,使得中國人民遭受重大災難,日本人民也深受其害。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這樣的教訓,我們應該牢牢記住。”
周恩來認為要把日本軍國主義者同廣大日本人民嚴格區別開來。1956年5月10日,周恩來對日本客人說,日本幫助偽滿,那是少數軍國主義者做的壞事,多數日本人是做好事的。1961年2月28日,周恩來會見山本熊一率領的日本經濟友好訪華代表團時指出:“日本軍國主義曾經給中國人民造成災難,同時也給日本人民造成了災難。”“日本在戰爭中遭到原子彈的破壞,損失很大,日本人民接受了教訓,反對侵略戰爭的運動正在日益高漲。”1964年4月18日,周恩來會見松村謙三等日本客人時指出:“戰爭的禍害是軍國主義造成的。日本人民和中國人民都遭受了痛苦。但是軍國主義的罪惡也教育了人民,使他們起來反對軍國主義、反對侵略戰爭,反對把它強加在人民頭上。”
周恩來認為有不少日本人參加反戰同盟,參加中國的解放戰爭,為中國革命的勝利作出了貢獻。1954年10月1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朋友長談了三個多小時,部分談話內容收錄在《周恩來外交文選》內,其中有這樣一段話: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以后,日本軍隊放下了武器。在那一天以前,我們打了十五年的仗,可是,一旦放下武器,日本人就跟中國人友好起來,中國人也把日本人當作朋友,并沒有記仇。最大的、最生動的一件事,就發生在東北。當時有許多日軍放下武器之后,并沒有回國,而是和一部分日本僑民一道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有的在醫院當醫生、護士,有的在工廠當工程師,有的在學校當教員。昨天還在打仗,今天就成了朋友。中國人民相信他們,沒有記仇。大多數的日本朋友,工作很好,幫助了我們,我們很感謝他們。他們完全是自愿來的,不是我們把他們俘虜了強制他們來的。去年大多數都被送回國了,有兩萬六千多人。你們不信,可以回去問問他們。曾經打過仗的人,放下武器后就一起工作,而且互相信任。很多中國人受了傷請日本醫生動手術,病了請日本女護士看護,很信任他們。在工廠中,中國人信任日本工程師,一同把機器轉動起來。在科學院,中國的科學工作者相信日本科學工作者的研究成果。這是友誼,可以說是真正的友誼,可靠的友誼。”
周恩來認為要把近代以來日本的工業化同日本的軍國主義區別開來。1954年10月1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說,近百年來日本在經濟上、文化上都走在我們的前面,經過明治維新后,日本工業化起來了。中國過去很長時間,各方面都是落后的。大家都說中國的文化古老,那是在過去,歷史上是有它的地位的,但近百年來中國的發展是落后的。周恩來認為,軍國主義給日本造成了災難,可是工業化對日本人民的經濟發展還是有利的。過去日本人民把一個落后的國家變成一個工業的國家,這不僅對日本有好處,同時對亞洲和世界也是有貢獻的。他還指出:“近八十年來,中國學西方文化,許多是通過你們那里最早學來的。中國還活著的老一輩人,現在從事政治活動的,很多都在日本留過學。在座的郭沫若先生,就是留日生的重要代表人物,他曾經在你們的帝國大學學過醫。日本文化給了我們這些好處,我們應該感謝。”
如何處理中日關系
中日是近鄰,兩國有著密切的經濟、政治、文化、生態環境的聯系。周恩來認為中日關系是重要的國與國之間的關系。
1956年5月5日,周恩來在中南海紫光閣會見日本工人代表團、日本五金機械產業工會訪華代表團、日本機關報代表團時說:在遠東,中國和日本的關系,對和平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我們兩國友好,對雙方都有利;不友好,對雙方都不利。我們友好就能夠共存共榮;不友好,存在和繁榮都要發生影響。11月6日,他在會見日本客人時又說,中日兩國人民多來往,關系密切了,雙方就感到更加接近,更加友好,這對于遠東和亞洲的和平是有幫助的。1957年4月20日,周恩來在歡迎日本客人的酒會上指出:中日兩國人民不僅要恢復歷史上的友好傳統,而且應該在新的基礎上發展友好關系。
對于發展中日友好關系,周恩來提出了一些重要原則。
堅持和平共處
1953年底,周恩來提出了互相尊重領土主權、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惠、和平共處的五項原則。
1954年10月1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指出中日關系的關鍵是和平共處。他說:“諸位先生可能會問,過去日本侵略中國,今天中國強大起來了,不會威脅日本嗎?這一點,我可以向諸位保證,我們的確是為世界和平而奮斗的。”“所謂‘同文同種也好,‘共存共榮也好,不是為侵略別人,也不排斥別的國家,我們為的是和平共處。”“和平共處,就是平等互利、互通有無,‘共存共榮。”“按照正常的來往,中日的文化交流,有很大的發展前途,關鍵就是要和平共處,誰也不要存別的心思。”
1972年9月25日,在歡迎田中角榮的宴會上,周恩來指出:“中日兩國的社會制度不同,但這不應該成為我們兩國平等友好相處的障礙。恢復中日邦交,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建立友好睦鄰關系,將為進一步發展我們兩國人民的友好往來,擴大兩國經濟和文化交流,開辟廣闊的前景。中日友好不是排他的,它將為和緩亞洲緊張局勢和維護世界和平作出貢獻。”
怎樣堅持和平共處?周恩來認為首先要講誠信。學生時代的周恩來就寫過《誠能動物論》的文章,認為“誠能動物”“不誠無物”。擔任總理后的周恩來,對處理中日關系更加強調誠信。
1957年2月27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說:我們主張各國從事政治的人,應該增加來往,增進了解。尤其是中日兩國,我們要求和平友好,共存共榮,需要多來往。我們要相見以誠,要怎么說就怎么做。我們決不搞陰謀。舊時代的陰謀詭計的辦法行不通,用新的辦法才能共存。
1972年9月28日,周恩來與來訪的田中角榮會談時說:我們重建邦交,首先要講信義,這是最重要的。我們跟外國交往,一向是守信義的。我們總是說,我們說話是算數的。中國有句古話說,“言必行,行必果”。你們這次來表現了這個精神。周恩來還把“言必行,行必果”寫成條幅交給田中角榮。
堅持求同存異
周恩來指導外交工作的一個重要原則是求同存異。這個外交方面的原則是周恩來1955年在包括日本官員高碕達之助參加的萬隆會議上提出來的。他說:“我們的會議應該求同存異。”
1964年4月18日,周恩來與松村謙三交談時提到求同存異的原則。他認為亞非國家之間,“爭端是會有的,但總的說來可以求同存異。為了民族獨立、建設自己的國家、反對侵略戰爭、維護世界和平,這些國家總要進行友好合作”。4月23日,周恩來會見日本關西經濟訪華代表團時說:“我們兩國都是亞非國家,九年前,我們兩國都參加了萬隆會議,我就是在那里認識了我們所尊敬的高碕達之助先生,他當時是日本政府代表團團長。”在1972年9月25日歡迎田中首相的宴會上,周恩來說:“我深信,經過我們雙方的努力,充分協商,求大同,存小異,中日邦交正常化一定能夠實現。”
堅持禮尚往來、友好當先
禮尚往來是中華民族的傳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周恩來就將禮尚往來確定為外交工作的指導原則之一。他指出:“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你對我不好,我也對你不好。針鋒相對,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總是采取后發制人的辦法,你來一手,我也來一手。”根據周恩來后來的闡述,禮尚往來基本包含四層意思:第一,“要等待,不要將己見強加于人”。第二,“決不開第一槍。人家可以先對我不好,我們決不會先對人家不好”。第三,“你對我不好,欺侮我,逼得我不得不有所準備,要進行還擊”。第四,“‘退避三舍。這就是說,你來,我先退,給你警告。再來,再退,再給警告,但事不過三”。
為發展中日友好關系,周恩來強調中日兩國人民要多多來往。他同日本客人松村謙三談話時,還提出了友好當先的原則。他說:“我們的政策是這樣的:凡是對我們友好的國家,我們就以更友好的態度對待他們;如果敵視我們,我們就以同樣的態度進行抵抗。也就是說,我們在推進友好方面是積極主動地以友好的態度求得同人家的友好相處的;如果敵視我們,我們將進行抵抗,但敵視不為人先,這是我們的原則。這些原則用兩句話來說,就是友好當先,抵抗在后。”
堅持向前看、以大局為重
中日關系極為復雜,如果只計小利不顧大局,就難以處理好中日關系。
1961年2月28日,周恩來對來訪的山本熊一說:“中日兩國人民都應該以歷史為鑒,努力消除幾十年來不愉快事情的影響,使中日兩國幾千年來的友好關系在新時代的基礎上永遠地發展下去。”
1964年4月23日,周恩來會見日本關西經濟訪華代表團時指出:中日兩國真正友好相處、合作,“這對于我們兩個民族和兩個國家,都是一個遠大的理想”。“中日經濟合作的問題,我們還應當把眼光放得更遠些。”“如果我們按照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萬隆會議十項原則,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進行經濟合作,那么,發展前途是無限的。”
在中日關系中,有個如何對待臺灣的問題。1973年9月9日,周恩來會見日本駐華大使小川平四郎時說:的確有臺灣這個障礙,要承認這個事實。但是,這一點我們總是要解決的。中日兩國不要因為這么一件事情就使大的方針受到妨礙。大的方針就是中日兩國如何把和平友好條約簽起來,這對改進遠東形勢有好處。我們希望中日兩國不要因小失大。中日和平友好是大局,臺灣是小局。不要因為臺灣這個小局妨礙大局的前進。小局要服從大局,不能大局服從小局。要名正言順。只有一個中國,不能有“兩個中國”。一部分日本人一定要和臺灣來往,這是題中必然出現的文章,我們并不重視這件事。但是有一條,如果是代表日本政府或國會去的,問題就大了,那就不行,那就等于承認“兩個中國”。如果把臺灣作為中國的一部分看待,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
警惕軍國主義
軍國主義是近代日本侵略中國的元兇,是中日兩國在新的基礎上向前發展友好關系的大敵,是維護中日友好大局的破壞性因素。周恩來認為我們必須警惕軍國主義,努力制止復活日本軍國主義。
1960年10月23日,周恩來會見高碕達之助時說:日本雖然是戰敗國,戰后已經15年了,一個獨立的日本應該有它的自衛力量。這是我們一向所主張的。但周恩來認為這同復活日本軍國主義是兩回事,不能混淆。他表達了對日本有一部分人想復活軍國主義的擔心。
1972年11月9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客人時指出,美化軍國主義者東條英機對日本人民沒有什么好處。在日本,政治家也好,知識分子也好,軍人也好,如果不研究東條侵略失敗的歷史,而且還要美化他,將來還要重蹈覆轍。
1974年4月22日,周恩來對日本客人說,到底是自衛還是擴張,這在日本思想界里還是一個問題。有一點自衛力量是應該的,但有的人借搞自衛武裝恢復軍國主義那一套。武士道、天皇制、靖國神社法案也搬出來了。這種人雖然不多,但能量很大。
周恩來認為日本的發展前途存在著兩條道路之爭:“我們認為,廣大日本人民是爭取走和平、獨立、中立、民主道路的,幾年來國民運動的發展說明了這一點。但是,我們也看到另外有一小部分人想復活軍國主義,走日本的老路。”
周恩來分析,假如日本復活軍國主義將會引起不可能解決的五個方面的矛盾,即:日本軍國主義和日本人民的矛盾、和中國的矛盾、和亞洲其他國家的矛盾、和美國的矛盾、和日本經濟界的矛盾。
周恩來指出:“今天的中國是新中國,我們不侵略別人,對任何外來的侵略,我們一定要進行抵抗,堅決擊退這種侵略。日本復活軍國主義就會制造新的矛盾,同新中國不但不能友好,反而變成對立,這樣對日本也不利。”“日本一旦復活了軍國主義,要么聽美國的話,但日本人民不同意;要么不聽,這樣美國就要加緊控制日本。”周恩來說:“作為友好鄰邦我們愿意指出這一點,日本重走軍國主義的老路是沒有前途的。”
正確對待中日關系中的美國因素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抗擊日本軍國主義的過程中,中國和美國是相互支持的。中國是抗日的主戰場,減輕了美國等盟國其他戰場的壓力。美國對日決戰和蘇聯對日宣戰,加速了日本軍國主義的失敗。《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宣告:把日本侵占的中國領土如東北、臺灣、澎湖列島歸還中國,日本軍國主義必須永遠鏟除。周恩來說:“美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我們兩國人民一向是友好的。”
二戰后,美國政府對中共領導的中國采取孤立和敵視政策達22年之久,并片面對日媾和,扶持日本反共、反華勢力。日本政府受制于美國,有的甚至追隨美國排華。此間,周恩來提出了促進中日關系的“政治三原則”和“貿易三原則”。“政治三原則”是對日本政府說的,即:“第一,日本政府不能敵視中國。因為中國政府并不敵視日本。”“第二,不能追隨美國,搞‘兩個中國的陰謀。”“第三,不要阻礙中日兩國關系向正常化方向發展。”“貿易三原則”是對經濟界說的,即:“一、政府協定;二、民間合同;三、個別照顧。”他還提出從民間做起,以民促官,以積累漸進的方式推進中日邦交。
田中角榮訪華,中日邦交正常化,是在尼克松訪華、中美關系和好的背景下實現的,以民促官的積累則發揮了基礎作用。對尼克松訪華最坐不住的國家是日本,而田中訪華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又走到了美國前面。對此,1975年1月20日身患重病的周恩來在醫院會見日本客人時說:田中先生一上任就立即作出決斷,恢復邦交,這是了不起的,值得稱贊。他比尼克松勇敢。
1972年4月21日,周恩來會見日本前外相三木武夫時說:我們不是聯合起來反對任何人,我們是反對任何國家發動戰爭,反對侵略。你不侵略,我們為什么要反對?你不打仗,我們為什么要反對?我們堅持和平、友好。太平洋總有一天要變成真正的太平洋。日本發揮和平的作用,太平洋才太平。這對美國有利,對中國有利,對日本也有利。這是周恩來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