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業朝
〔原文〕
永州龍興寺東北陬①有堂,堂之地隆然負磚甓②而起者,廣四步,高一尺五寸。始之為堂也,夷之而又高,凡持鍤③者盡死。永州居楚越間,其人鬼且禨④。由是寺之人皆神之,人莫敢夷。
《史記·天官書》及《漢志》有地長之占⑤,而亡⑥其說。甘茂盟息壤,蓋其地有是類也。昔之異書,有記洪水滔天,鯀⑦竊帝⑧之息壤以湮洪水,帝乃令祝融⑨殺鯀于羽郊。其言不經見。今是土也,夷之者不幸而死,豈帝之所愛耶?南方多疫,勞者先死;則彼持鍤者,其死于勞且疫也,土烏⑩能神?余恐學者之至于斯,征是言而唯異書之信,故記于堂上。
(選自《柳宗元詩文選》)
〔注釋〕
①陬(zōu):角落。②甓(pì):磚。③鍤(chā):鐵鍬。④禨(jī):祥;禨祥,吉兇禍福的先兆。⑤占:問卜、預測。⑥亡:通“無”。⑦鯀(gǔn):傳說是夏禹的父親。⑧帝:神話傳說中能主宰宇宙萬物的天神。⑨祝融:神話傳說中的火神。⑩烏:怎么。
〔翻譯〕
永州龍興寺東北角有座殿堂,殿堂里有一塊頂著磚而隆起來的地方,方圓四步,高一尺五寸。當初蓋殿堂的時候,把它鏟平后又凸起來,凡是持鐵鍬鏟平它的人都死掉了。永州位于楚越交界的地方,這里的人迷信鬼神和吉兇禍福的先兆,因此寺廟里的人都把息壤看作神物,沒有人敢再去鏟平這塊鼓起的土了。
《史記·天官書》和《漢書·天文志》里都有關于預測地長現象的記載,而沒有息壤能引起吉兇禍福的說法。甘茂和秦武王曾在息壤訂立盟約,大概那里也有過地長這類現象吧。過去記載怪異現象的書(有資料表明指《山海經》),記載有上古時代洪水泛濫成災,鯀竊取了天帝的息壤去堵塞洪水,天帝遂命令祝融在羽山附近殺了鯀。這種傳說很少見,不可信。現在這塊凸起來的土地,鏟平它的人不幸而死亡,難道因為這是天帝所愛惜的息壤嗎?南方經常發生瘟疫,勞累過度的人容易先得病死去;那些持鐵鍬鏟土的人,就是死于勞累和瘟疫的,土怎么能顯示神威呢?我恐怕以后有讀書人來到這里,證引這個傳說而一味相信異書中的記載,所以把這些話記在殿堂上。
〔評析〕
在本文中,作者講述鏟息壤而死人,是因為南方多瘟疫,或是因勞累過度而死,這與神靈有什么關系?
作者為了駁斥息壤是神物的觀點,首先介紹了永州人非常迷信鬼神,因為迷信,所以認為息壤為神物。再是古書里有“地長現象的記載,而沒有息壤能引起吉兇禍福的說法”。進一步闡明息壤是神物是沒有歷史根據的,也只能歸結到永州人的迷信上。三是神話傳說里雖有上古時代洪水泛濫成災,鯀竊取了天帝的息壤去堵塞洪水,天帝遂命令祝融在羽山附近殺了鯀。這屬于傳說,沒有根據,不可信。四是人們鏟除息壤后為什么會死的真正原因:南方多瘟疫,或是鏟息壤的人因勞累過度而死。合情合理、有根有據。作者在文末還特別強調了寫作目的:讓后來的讀書人不被誤導,專門寫這篇文章記于殿堂。
古人有言:文以載道。我們先看作者所處的時代。在唐代,人們的意識形態和思想都被封建迷信禁錮得近乎僵化,從君王到百姓的一切言行,幾乎被封建迷信左右著。可柳宗元竟然是個無神論者,而且還用唯物的觀點解釋了息壤并非神物,那些鏟土而死的人,自有其死因,非神靈所致。這就是作者在文中所闡述的觀點和思想。作者的這種觀點和思想,實屬難能可貴。
再看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很多迷信都讓科學技術破解了,可還有不少人沒有沖破封建迷信的束縛,有請巫醫看病的,有請風水先生看墳地的,有專門給他人預測兇險禍福的,結果是上當者層出不窮,害人害己,為世人增加笑料。
關于唯物論,戰國時期的荀子在《天論》里就有過詳盡的論述,也就是說,在兩千多年前的遠古時期,反對迷信的人就大有人在,到了唐代,柳氏自然又是反對迷信的杰出代表,也就是說,歷朝歷代都有不少人反對迷信,為什么反了幾千年都不能根除?這既說明封建迷信的根深蒂固,同時也說明今人們應加強學習,用科學的觀點指導自己的生活,真正地“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不要被封建迷信左右自己的言行,也別給世人留下笑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