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尹晴+林芋辰
〔摘要〕《在海灣》是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創作成熟期的作品之一,是作者對故鄉新西蘭的生活畫面的描述,作品中的人物折射出作者不同時代的影子,對于這些人物的描述細致入微,讓讀者感同身受。
〔關鍵詞〕描述女權主義者矛盾對比
《在海灣》的開頭,讀者就被帶到了魅力無邊的新西蘭。“白茫茫的海霧……樹木叢生……霧靄彌漫……春草……碧藍……大海在呼叫……樹林里傳來湍急而輕盈的流水聲……羊群簇擁……”[1]這是一幅新西蘭海灣處的靜謐、優美的風景畫。讀者們不難看出作者滿懷著無限眷戀的心情描繪出故鄉海灣綠草如茵,平靜如水的境界。作品中的人物,安常處順、風平浪靜的生活以及他們心安神態、心平氣和的精神世界。這部作品最精彩的便是透著濃濃的生活氣息,作品中的人物都是立體地呈現在讀者面前,看似充滿著矛盾性格的人物其實格外的真實,性格迥異的兩個人交織著出現,讀起來生動異常。
一人物的矛盾與對比
《在海灣》讓讀者愛不釋手的原因在于幾乎所有的人物都是來源于作者的家人和作者本人的生活與感受,格外真實。
作品中的人物自身貌似自相矛盾,但仔細閱讀后就會發現,這樣的人物是特別真實的,尤其作品的中心人物琳達·伯納爾從一登場就是躺著的,到了第六部分,她終于坐著了,可是坐的也是躺椅,到了第十部分,讀者看到的琳達又是側身躺在吊床里的。這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婦人形象。可就這樣一個病懨懨的女人,作者最終竟然讓讀者體會到的是一個酷愛自由的女權主義者。
作品中,琳達這個角色的人物性格可以看到作者童年時代的母親形象,也可以看到作者本人成年后的性格特征。作者的母親是一個漂亮小巧的女人,是丈夫的小妻子,身體有些病弱,且風濕病時而發作,過著無憂無慮又精打細算的小日子。作者本人是一個向往自由生活的女子,凱瑟琳中學畢業后就去了倫敦女王學院讀書,雖然3年后回到祖國新西蘭,但是兩年后,她又說服父親只身去了倫敦生活,并依靠寫作以及父親少量資助維持生計。
琳達在作品的第三部分才慢悠悠地登場,作者安排這個最重要的角色的較晚出場,其首秀是在臥室完成的,并且還是“正躺著”,明顯地感覺到作者的精心設計這個角色的每一個細節,就算這個“出場”也毫不含糊,懶慵嬌柔得讓讀者憐惜。
可是,妹妹貝利爾的一聲“他(琳達的丈夫斯坦利)走了!”,[2]立刻把這個剛才還懶懶地躺在床上剛才還對丈夫的問話含糊其辭的柔弱女子,立刻迫不及待地從她的屋子里喊叫了起來:“貝莉爾,斯坦利走了嗎?”[3]一個“喊”字,就讓讀者體會到了琳達這被嬌慣出來的病弱,或者說這個“喊”出來的興奮便也是作者本人熱愛自由的吶喊,不用受丈夫的約束,不用回答丈夫各種各樣的問題,不用跟丈夫親熱,“終于松了口氣……”然后作者用貝莉爾妹妹的心理活動來渲染琳達的興奮和愉悅,“她只是想要慶祝一下她們現在可以隨心所欲了。沒有男人來打擾她們,整個美好的一天就屬于她們自己了。”[4]與其說是反映了琳達姐妹熱愛自由的秉性,不如說是作者本人熱愛自由的表現,也是作者捍衛女權的思想的傳達。
琳達的如此性格差異看似產生矛盾了,其實不然,這個柔弱的外表只不過是時代造就的假象,是用來襯托那個反差極大的追求自由的心。由于人物來源于作者熟悉的生活,一切流暢得讓讀者感動本該如此。這也是曼斯菲爾德作品的最吸引人的地方,讀者總能在作者看似有意無意地細節設計中體驗到作者“對小說人物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極度敏感性”。[5]
琳達矛盾的個性在作品的第六部分和第十部分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第六部分一開頭主角是“坐在門前草坪中央那棵薄籽樹下的躺椅里,想這想那地度過了整個上午”,作者已經讓琳達從第三部分的躺在床上過渡到了這一部分的“坐在躺椅里”,可還是用了“躺椅”,足見作者的用心,內心澎湃的貴婦,外表卻一直慵懶著,這是那個時代的女人標志性的外表,然而正如作者“身子有些病弱,風濕病時而發作”的母親,“她的野心是參加社交”[6]這正是作者刻意讓讀者意會的,因此作者在第六部分里,運用了大量細節描述勾畫給讀者琳達嬌弱的外在形象。琳達獨自一人坐在花園里,慢慢進入沉思,她“想這想那地度過了上午”,她慵懶地仰望著“樹葉隙縫處露出的藍天”,又由遠及近地觀望到“淡黃色的小花不時墜落到她身上”琳達由衷地贊美:“多美的花兒!”展示出她熱愛生命的情結,”。但這位富人心靈上的閃光是非常短暫的,很快就被現實的陰影所遮蓋。“花瓣凋落四散”又引發出琳達對生活失意的情緒,心里開始煩躁起來,美麗的花兒變成了“討厭的小東西”。接著作者筆鋒一轉,琳達在讀者面前的形象瞬間變成了捍衛自由的斗士。不過琳達又很快地平靜下來,因為她發現這里“空無一人”,這“整個花園”被她“一人獨占”,一個“空”字,一個“整個”,接著又是一個“獨占”極力地渲染她可以獨處于一隅之地,無人攪擾,精神上得到的無限滿足。琳達追求自由的內心世界一覽無余,于是讀者在讀到后面琳達對自己的孩子冷淡就不會顯得突兀了。
有的評論家認為琳達是個自戀的女人,抑或一個自私的母親,雖然不能說琳達沒有自戀成分,但僅用一個“自戀”來解釋,實在是沒有領略作者用心,也看低了捍衛女權的曼斯菲爾德。琳達不完全是自戀而更多地是在爭取女權,在為保持自我的完整和獨立而奮爭。生兒育女,愛自己的孩子似乎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本性,但是琳達的很多時間都花在“害怕孩子”上,這是琳達對生活的真正怨恨,讀者通過作者的描述見到了一個熱愛自由,但又與自己的本能抗爭著的女權主義者。作者傳達了琳達不愿失去自我的內心世界,然而她無法改變的社會現實又不允許她女權的伸張,矛盾的顯示便有了接下來達幻想自己“依偎著父親的膝蓋”,陶醉于童年回憶中的琳達,從中尋找慰籍與靈魂的安謐。也正是作者在創作這個作品的時候心馳神往的自由和掌控。讀者讀到這里才會猛然醒悟作者前面各種鋪墊的精心制作,于是矛盾變得不再是矛盾,矛盾反而成了和諧的橋梁。
而對于另外一個中心人物斯坦利的描述中,作者采用了對比的方式。讀者可以通過斯坦利這個人物看到曼斯菲爾德父親的影子,而且這個人物多次出現在他女兒的作品中。一個新西蘭的第二代移民,一個雄心勃勃,努力工作養家且精力充沛的男人。一個不高興不喜歡就很不客氣地打斷別人的友好搭訕的男人,一個把一家人都指揮的團團轉的男人,一個掙的錢并比喬納森姨夫多一倍的男人,一個愛家,愛妻子的男人。而與之對比的是喬納森姨夫,是一個有理想、有簡介、有才華、有素養、有語言天賦,然而并未付之行動,且既不付諸行動還喜歡怨天尤人的語言巨人。
在作品的第二部分,讀者就看到了斯坦利,一個從家里“爬過圍欄”,“穿過草叢跑進洼地”,“上了沙丘”,“拼命奔跑”,“撲通一聲,跳入水中”的斯坦利和家里人一樣生活寧靜而有序。但平靜的生活有時也免不了浪花的沖撞,盡管它們是那么短暫。當斯坦利正痛痛快快晨泳時,“娘娘腔”的喬納森出現了,作者的敘述視角一下子透視道斯坦利的內心,斯坦利這時很掃興,“這家伙到底為什么不呆在他那邊的海里呢?為什么偏偏要闖到這兒來呢?”“這家伙真討厭!他使斯坦利晨泳的勁頭全沒了。真是個不切實際的白癡!”接著,作者又將敘述視角轉向被冷落的喬納森,面對斯坦利的冷淡,他并不惱怒且淡然處之,在他看來斯坦利這樣“一本正經”,“叫人可憐”,早晚要“栽個大跟頭。”喬納森的生活觀是“逆來順受,與世無爭”“隨遇而安,及時行樂”超然物外,本來可能發生的沖撞,因為喬納森姨夫的溫文爾雅煙消云散了。
第三部的斯坦利更是一個眾星拱月的主兒,他仿佛變身鬧市上的交通警,揮舞著指揮棒吆三喝四,全家老少毫無二致、無一例外地圍著斯坦利團團轉,敘述視角地跟著老太太、小姨子、小女孩、女仆、妻子如影隨形地應對而變幻瞬間。斯坦利先是指令妻妹去廚房看麥片粥,貝麗爾送上茶來,又讓其為他加糖,后來干脆把貝麗爾支出去為他攔車。對岳母老太太也不客氣,老太太送來早餐還不算,還讓老太太為他切面包,準備好鞋子還不夠,還讓老太太為他拿到手邊。找不到手杖就更熱鬧了,他發動全家大小追查手杖下落,一副家中的老太爺的模樣。斯坦利與眾家人的互動并非循序一個個進行的,文中人員互動犬齒交錯,隨著鏡頭變換,敘述視角不斷轉移,在眼花繚亂之余,你不得不驚嘆曼斯菲爾德駕馭場面敘述之功力。
可是到了第十部分,作者借琳達的眼睛和心理活動表述了喬納森的“軟弱……軟弱。缺乏闖勁。對生活沒有什么指望。也可以說沒有知道原則。”于是,在在琳達的腦海里,他就便成了“一根雜草”。[7]直到第十部分,讀者才真正喬納森姨夫被人嫌棄的原因了。
二關于死的討論
《在海灣》里作者花了不少筆墨對“死”這個話題進行了討論。死亡對于創作《在海灣》這一作品時期的曼色費爾德來說是一個離不開的話題,作者在完成這部作品的第二年就離開了人世,而且作者一直被肺結核困擾著,在那個年代,肺結核是不治之癥。這種與死亡摩肩接踵的感覺予以曼斯菲爾德對死亡產生了最真實的感觸。這在作品的第七部分,作者通過外婆回答凱賽婭的問題時的語氣來表達出了無奈,聽到外婆說“人人都得死!”凱賽婭害怕得不敢相信。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不甘心地追問外婆,“我偏不死,又怎么樣呢?”這樣地道的孩子的問法,讓讀者不得不聯想到作者的童年是不是也問過同樣幼稚可愛的問題。而外婆在喪子之痛的折磨中也只能發出一聲嘆息,凄然地告訴可愛的孩子,“這可由不得我們……早晚我們大家都要死”[8]能夠寫出這其中的凄涼的估計要么是身臨其境的,要么是見證過死亡。
曼斯菲爾德與弟弟Leslie(萊斯利)姐弟感情極其深厚,兩人曾在倫敦街頭久久散步,不幸的是弟弟在部隊訓練中身亡。弟弟的死不僅勾起了曼斯菲爾德對故鄉的思念和對童年生活的回憶,也開始思考死亡的含義,此時的作者正經受肺結核的折磨,而作者心知肚明,甚至在日記中對弟弟的亡靈說:“親愛的,首先,為了我們兩個,我有很多事要做;然后,我將盡快趕來。親愛的,我知道你在那兒。我同你一起生活,我為你而寫作。”[9]明白到作者是這樣一種情形下,將死亡的真諦著墨紙上,讀者也不禁潸然淚下。
然而,悲悲戚戚地似乎不是作者的個性,更不是作者想表達的思想。作者從死亡的味道中悟出的是對故鄉的思念,再現已流逝的新西蘭的童年生活,便成了曼斯菲爾德心靈的安慰,也成為了她文學作品的中心內容。這便是曼斯菲爾德成熟時期作品的精髓。(責任編輯曉芳)
參考文獻:
[1][2][3][4][7][8]伊恩·戈登《未發現的國土》
[5]TheFictionofKatherineMansfieldbyMarvinMagalaner
[6]AntonyAlpers(新西蘭)馮潔(音)譯《曼斯菲爾德傳》\
[9]虞建華《新西蘭文學史ASurveyofNewZealandLiter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