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張云逸和夫人韓碧的愛情故事

顧永俊 陳英豪

1892年8月10日，張云逸出生于廣東省文昌縣（今海南省文昌市）頭苑鎮上僚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原名張運鎰，又名張勝之。父親張景琚，是一位誠實、正直的農民。母親邢氏是一位勤勞儉樸、和藹善良的農村勞動婦女。兄弟姐妹六人，大姐張秀英、妹妹張秀蘭，新中國成立后都已寡居，張云逸和韓碧把她們接至北京家中供養直至她們去世。弟弟張運鑒在抗戰中曾參加新四軍，后不幸病逝。最小的弟弟和妹妹因饑餓和疾病夭折。

1908年，張云逸以優異成績考入廣東陸軍小學堂第四期步兵科。當時，每期報考者均有兩三千人，而校方只錄取百人。1909年，因強烈推崇孫中山主張的三民主義，由陸軍小學堂學長鄧鏗介紹，張云逸秘密加入了同盟會。

1913年底張云逸從廣東陸軍速成學校畢業后，受國民黨南方支部派遣回海南島，秘密打入龍濟光的“龍軍”，并任楊錦隆部連長，秘密利用三合會組織進行革命活動。同年，張云逸迎娶了同鄉王碧珍。婚后的張云逸一心忙著革命，家中的事情都由王碧珍一人操持。因婚后只生了一個女兒張瓊，王碧珍萌生了為丈夫再娶一房的念頭。她親自物色人選，這個人就是韓碧珠。1923年，張云逸與韓碧珠結婚。韓碧珠參加新四軍后改名韓碧。

1923年，張云逸因病告假從揭陽返回廣州看病。病愈后，他很快又離家投身到革命工作中。1924年，韓碧生下一個兒子。那時張云逸被派回許崇智部任旅長，雙喜臨門，全家人高興得又放鞭炮又擺喜宴，很是熱鬧地慶祝了一番。誰知不久，兒子卻夭折了，韓碧傷心欲絕。在張云逸和王碧珍的一再安慰下，韓碧才慢慢從悲傷中走出來。

1926年6月，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張云逸隨軍北上，曾被任命為第二方面軍參謀處長、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二十五師參謀長。11月，他在武漢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后來，他回憶說：“我入黨時年齡已經很大，在軍中職位不低，薪俸也相當高，我是為了勞動大眾的解放才入黨的。”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張云逸的共產黨員的身份并沒有暴露，他仍然留在張發奎的第二方面軍第四軍第二十五師中工作。他利用該師駐防江西九江的機會，策劃和掩護輸送該師大部分人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自己則聽從黨的安排繼續留在第四軍，跟隨張發奎返回廣州。一家人終于又有了短暫的團聚機會，溫馨的家庭生活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白色恐怖下的緊張氣氛。

1928年上半年，中共中央派張云逸到蘇聯學習。于是，張云逸又告別家人，取道香港赴上海找中共中央報到。后來，由于國內形勢突變，中共中央又命張云逸返回廣州。1929年5月，張云逸從上海乘船去香港。抵港時，已是6月上旬，大海上的顛簸生活，使他下船后不免有些疲憊。他按照中共中央南方局的事先安排，徑直來到一個小旅館。就在他剛踏進旅館大門的時候，韓碧迎了上來：“云逸，我因孩子拖身，未能去碼頭接你。我們又有一年多未見面了，快去看看你的寶貝兒子！”

“阿碧，你怎么也在這里，什么時候來香港的啊？”在香港見到韓碧，張云逸有些喜出望外。“我到這里也才四五天，我把兒子也帶來了，你們父子還沒有見過面呢！”

在香港沒幾天，張云逸就收到中共中央南方局要他去廣西參加秘密工作的指示。臨行前，張云逸看著婚后一直聚少離多的韓碧和還在襁褓中的兒子，不免有些愧疚：“阿碧，我真對不起你們母子啊，剛團聚五六天，我馬上又要遠行了，你能諒解吧？”

“云逸，革命工作第一，你安心走吧！”韓碧含著淚說，“不過，孩子現在還沒起名字，你說叫什么好呢？”

張云逸沉思了一會兒說：“就叫遠之吧！希望我們兒子健康成長，前程遠大。”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是八年！張云逸與鄧小平等人在廣西領導百色起義后，轉戰千里，來到中央蘇區，后又參加了長征，一直杳無音信。

張云逸長期在外革命，作為親屬的韓碧和王碧珍不僅時刻有生命危險，而且沒有經濟來源，日子過得非常艱辛。韓碧每天早出晚歸，加班加點地在廣州西濠口理發店打工。后來，女兒張瓊長大了，也出去打零工貼補家用。19歲那年，張瓊出嫁了。這樣，王碧珍就一門心思地照顧張遠之。張遠之后來回憶說：“母親每天早出晚歸在理發店打工，我的衣食住行都是阿娘（王碧珍）操心，所以孩童時代，我更親近阿娘。”不幸的是，抗日戰爭爆發后，王碧珍在一次逃難途中被日軍飛機炸死。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張云逸也時刻思念著遠方的妻兒。1937年5月，時任紅一方面軍副總參謀長的張云逸奉中共中央之命，到香港開展華南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1937年底，在黨組織和親友的多方幫助下，張云逸終于找到韓碧母子，并把他們接到香港地下黨的機關，掩護革命活動。這是相隔八年后，一家人第一次重逢。一家人擠在一間15平方米的閣樓里，狹窄、低矮、悶熱，雖然條件艱苦，但是一家人總算團聚了。可是，張云逸經常奔波于粵、桂、閩、港、澳進行統戰談判和聯系各地紅軍游擊隊，所以和韓碧母子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對韓碧來說，這也是人生的一次重要轉折點。她參加了革命工作，成為張云逸的革命伴侶，并開始努力學習文化。

可是好景不長，半年后，張云逸又奉命離開香港遠赴武漢參與新四軍的組建工作。好不容易團聚，卻又要分離，韓碧一時很難接受：“一家人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她堅持要帶著兒子跟丈夫同行，但張云逸耐心地勸道：“咱們一起目標太大，等我回去把一切安排妥了再派人來接你們母子，這樣比較安全。”誰知，再次團聚的路上險象環生，差點兒陰陽相隔。

1939年7月，新四軍軍需處長葉輔平（葉挺的弟弟）到香港轉運軍需物資。借此機會，韓碧母子也和他們一道，趕赴新四軍軍部與張云逸團聚。途中，葉輔平留下等后面的物資車輛，讓韓碧母子先走。后來，韓碧才得知，由于山路崎嶇，后面運輸物資的車輛翻入廣西邕寧的山谷，葉輔平當場犧牲。她母子倆躲過一劫。兩個月后，韓碧母子經過長途跋涉，終于來到皖南涇縣云嶺新四軍軍部。可是，張云逸此時已率領部隊離開軍部到了江北（1939年5月，新四軍江北指揮部成立，張云逸任指揮部指揮、前委書記），一家人未能團聚。在軍部，母子倆參加了新四軍，在教導隊學習文化。

1940年，國民黨安徽省主席李品仙、國民黨安徽省第五行政公署督察專員李本一，不顧共產黨和新四軍的抗議，在皖東發動了大規模的軍事進攻，企圖將新四軍江北部隊消滅。3月20日，韓碧母子隨新四軍第三支隊政治部副主任曾韶銘等20余名指戰員，攜帶軍部撥給江北指揮部的七萬元法幣，由皖南軍部前往江北指揮部。他們隨身帶有國民革命軍的正式通行證件，不料在安徽省無為縣襄安鎮被國民黨保安第八團無理扣押。事后，新四軍派去交涉的人員也被扣押。當一個國民黨軍官認出韓碧母子后，立刻給蔣介石發電邀功請賞。國民政府回復：“秘密扣押，作為人質。”國民黨頑固派逼著韓碧給張云逸寫信，企圖以他們母子要挾張云逸，但被韓碧嚴詞拒絕。張云逸得知韓碧一行被扣押，極為憤慨，但他仍把主要精力放在指揮反頑自衛作戰上。

3月31日，張云逸分別致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及蔣介石、李宗仁、白崇禧、顧祝同等人，揭露頑固派的這一反動行徑，要求釋放全部被扣人員、槍支和錢款，并通令各省地方政府對新四軍官兵家屬，應同全國一切抗日將士家屬一樣，一視同仁，給予優待，但國民黨方面不予理睬。周恩來等在重慶也積極奔走，呼吁國民黨當局盡快下令釋放韓碧等人。直到1940年9月，在中共方面一再抗議和交涉下，國民黨才釋放被扣押六個月之久的韓碧母子。但是，曾韶銘等22人（有個同志攜帶三萬元軍費逃回部隊）及新四軍派去談判的三人皆被殺害。至此，從1939年7月起，歷經一年多的千辛萬苦，母子二人終于在安徽省廬江縣新四軍江北指揮部見到了張云逸。見到丈夫后，韓碧不禁熱淚盈眶。

組織上考慮到韓碧忠誠老實、為人可靠，只是文化水平較低，就安排她到供給部做出納員。出納員就是管錢，工作單純，但責任重大。韓碧非常珍惜這份工作，白天兢兢業業地工作，夜里挑燈自學，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1941年3月，韓碧由于表現突出，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時，一家人雖然團圓了，但三人分處三地，根本沒有辦法聚在一起。張云逸經常在一線指揮，韓碧在供給部工作，兒子張遠之在學校學習。直到1942年，張云逸與他們母子才真正生活在一起，因為這時他不再兼任師長而回到軍部專任副軍長了。

1945年，韓碧在山東臨沂生下女兒張遠明。然而，遠明剛一歲半時，就因突發疾病，又缺醫少藥，僅僅一天多時間，就死在韓碧的懷中。經受過牢獄之災，又面臨喪女之痛，而此時張云逸又在延安匯報工作不在身邊，韓碧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刺激。1946年他們的小兒子張光東出生后，她的情緒才稍有好轉。

新中國成立后，張云逸出任中共廣西省委書記、省人民政府主席，主政廣西。韓碧則被任命為廣西保育院第一任院長。在張云逸的鼓勵下，韓碧逐漸進入了角色，把保育院的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兩年后，廣西的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張云逸卻因長期積勞成疾而病倒了。為了全身心地照顧丈夫，韓碧毅然辭去了保育院院長的工作，開始無微不至地照顧張云逸。其間，韓碧接到一封弟弟從家鄉寄來的信，說老家在土改中被定性為“地主”。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實在想不通：她很小的時候家道就中落了，要不然也不會四處飄零，吃了那么多苦。但是，她又不想告訴丈夫，怕加重丈夫的病情。沉重的精神負擔折磨著她，久而久之，她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

韓碧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甚至會在夜里跑到張云逸那里大吵大鬧，嚴重影響他的工作與休息。張云逸身邊的工作人員建議把韓碧送到精神病院去。張云逸堅決不同意，他深情地說：“韓碧同志跟了我幾十年，受苦受累受折磨，沒有過上幾天安穩舒心的日子。如果送她去精神病院，離開我，離開兒子，她會失去親人的溫暖，不僅不能治好病反而還會加重她的病情。”只要有時間，他就會陪妻子去散步，陪她說說話，帶著孩子陪她玩耍。與此同時，醫生也定期到家里給韓碧做檢查。漸漸地，韓碧犯病的周期越來越長，情緒也相對穩定了。

在張云逸的精心照料下，韓碧的病情竟奇跡般地好轉了。1956年，韓碧重新穿起了軍裝，被分配到總參管理局工作，后來一直擔任張云逸的生活秘書。從此，他們一直恩愛地生活在一起。

1974年11月，張云逸因病醫治無效，走完了他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10年后，韓碧病逝。彌留之際，她輕輕地呼喚著張云逸的名字，那份真情讓聽者動容，見者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