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政治團體經營國家,都想國家長久;企業團隊經營企業,都想企業常青。怎樣來達成國家長久、企業常青呢?老子曰:“亓正(閔閔),亓民屯屯(盹盹)。”(帛書本《老子》第58章)即:
一個國家的政治(治理、管理、政策、措施)始終抱著憂患意識不放,自始至終牽掛著民眾的貧窮和疾苦,以此來立國、行政和為民服務,那么,這個國家的民眾才可以過上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的太平日子,比如,想舒舒服服睡個大懶覺,那么,才有可能舒舒服服睡個大懶覺(《天下第一書·老子》李曉龍解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54頁)。
新加坡的憂患意識
“100年以后,新加坡還會存在嗎”(《李光耀觀天下》李光耀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81頁)?
“作為新加坡的開國元勛和總設計師,李光耀一直把新加坡的經濟發展作為全力以赴的首要目標。當新加坡進入第二次工業革命、跨入計算機時代之際,他并未因此而松一口氣,一種緊迫的危機感使其食不甘味,長夜難眠”,“新加坡該往何處去?是建立自己的精神支柱,還是淪為一個‘邯鄲學步的偽西方社會?李光耀選擇了前者。他要為新加坡建立自己的精神支柱,就像為新加坡建立了自己的物質支柱一樣”,“為此,他涉獵了大量古今著作,對古往今來的許多大思想家的學說進行研究、分析、比較之后,認為儒家思想最適宜新加坡”,“一個獨立的國家,必須有自己的思想文化體系和價值觀念,這樣才不致于在經濟發展中迷失方向,失去自我。精神上的凝聚力是一個國家生存、發展的基礎。缺乏精神上的凝聚力是十分危險的”,“李光耀十分注意總結和吸取東南亞各國獨立以來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經驗和教訓。他說,一些東南亞國家獨立后之所以發展緩慢,一個重要原因是這些國家的政府工作人員道德淪喪,‘腐化到處盛行,從官僚政權的最高級到最低級,腐化已成為當權人物的一種生活方式。因此,新加坡獨立后,李光耀明確提出,要在政治和行政方面保持高度廉潔,公務員必須做到‘兩手干凈。他在公務員培訓班上說:‘如果我們允許你們把手放進別人放錢的抽屜里,那么,在政治上我們就完了。我們就會被人民大眾所唾棄”(《小國偉人——李光耀》暢征著,學苑出版社,1996年,第203、204、209-210頁)。
“萬事難料,唯有一事我敢肯定:如果新加坡最終決定走向兩黨制,我們將注定平庸。……我們將失去光芒,淪為一顆黯淡的小紅點。如果新加坡真的走上這條路,我會為它感到十分惋惜”,“兩黨制最大的問題是,一旦落實,最優秀的人才不會選擇從政。參選得冒很大風險。競選活動會變得非常不文明,甚至卑鄙惡毒。如果你才干超群、事業有成,何必為了參選而冒這么大的風險?不只賭上自己的利益,還會牽連家人。你也許寧可置身事外不蹚這渾水,繼續過著好日子”,“倘若新加坡允許平庸的人來治理,這個國家必定往下沉,淪為一個再平庸不過的城市”,“無論選擇是什么,我敢肯定的是,新加坡一旦選出一個愚蠢的政府,我們就全完了。國家將會沉淪,化為烏有”(《李光耀觀天下》李光耀著,第176、179、180、181頁)。所以,新加坡政府始終堅持精英治國,選取最優秀的人才來從政。這一做法,與我國古代偉大哲學家墨子的政治主張、治國方略完全一致:“非士無與慮國。緩賢忘士,而能以其國存者,未曾有也。”(《墨子·親士第一》)
“世界上可有任何國家在人口萎縮的同時還會繼續繁榮昌盛?如果要我說出哪個問題對新加坡的生存威脅最大,我會說是人口問題”,“無論以什么方式來劃分我國人口結構,所得出的數字都在不斷地縮小,哪一組人口都好,生育率都在下降(這個不好。引者注)”,“以目前的生育率看來,如果不引進外來人口,年輕人口在一代人時間內將更難以承擔人口老化所帶來的負擔”,“要改變這場游戲規則,我們真正需要的是改變觀念,多生兒育女,換一種方式過日子”(《李光耀觀天下》李光耀著,第187、190頁)。
“為了避免依附于任何一股單一的外在勢力,我們只能盡可能多地(多)邊押注、分散風險”(同上,第195-196頁),“建立在同一切國家友好的基礎之上”,“我們要同它們做生意,我們要和它們生活在一起。但我們既不依附西方,也不投靠東方。我們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小國偉人——李光耀》暢征著,第130頁)。
“為了鞏固勞資政三方體系,我們總會委任一位工會領袖入閣。而勞資政三方相互理解體諒的關系一旦動搖,新加坡的處境也必然岌岌可危”,“新加坡的現實情況是,如果我們不引進外勞,中小型企業遲早會垮;這些中小型企業占了國內生產總值近乎一半,同時為就業市場制造多達七成的工作,一旦垮臺,對本地低薪工友的沖擊肯定更大”,“增稅幅度太大的話,會逼走很多最頂尖的人才。我們的人才已經在不斷流失了,許多學生到美國留學,學成后被大公司看上,從此就不回來了。……新加坡少了最頂尖的人才,整個國家將不再一樣”(同上,第196、198、201頁)。
新加坡治國方略中的憂患意識可否用來經營企業呢?我想,完全可以,治理國家、經營企業是一個道理。
微軟的憂患意識
“我們雇用很聰明、很能干的人。我們曾經有過一點誤區,那就是以前總是以為‘聰明這種東西是‘萬能的,因為我們最初的雇員中有少數人的確就是萬能的。……后來的結果讓我們吃了一驚:很多很能干的人,從他們的能力來看很專業,但當我們想讓他們進入到新領域時,他們就應付不了”(《比爾·蓋茨對話錄》李莫凡等編著,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18-19頁)。老子對此曰:“大巧如拙。”(帛書本《老子》第45章)即:很能干的人,也有他笨手笨腳的時候和不會做的地方。作為企業統帥要充分認識到部下的不足,不要安排他不善長的工作,通常把部下當全才使用是錯誤的。
“我們知道若不一直求變、反應快,很快就會被淘汰。我們在各方面都一直保持警覺,因為根本沒有放松的余地。即使微軟現在和其他科技公司比起來是處在較好的地位,卻沒有人能保證將來它也一定會如此。微軟的未來建立在我們的期望、人才以及在業界及消費者間的口碑之上。要在高科技業保持卓越,就絕沒有放松休息的余地”,“微軟必須不斷和硬件廠商合作,共同努力讓個人計算主要內容更加容易使用。無論是在速度、安全性、使用者界面等各方面,軟件可以更上一層樓的地方多得很,不可能有點子用完的時候,這讓我們不敢自滿”,“我相信任何企業必須要有專長,才能保持領先”,“在軟件領域,你總是現在投資,日后才獲得回報。……我們的收入都來自突破性技術,而我們今天獲得的收入,都是來自兩三年前的突破性技術”,“微軟的最大競爭對手其實是微軟自己已經打下的事業基礎。人們未必懂得我這樣說的真正含義,他們可能會認為我的這種言論其實是在裝腔作勢。……微軟最大的問題是不能吃老本”(《比爾·蓋茨對話錄》李莫凡等編著,第23、29、51、58-59頁)。
萬科的憂患意識
“作為企業家,我必須回答一個問題,中國企業究竟要走向何處”(《大道當然》王石著,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379頁)?
“創業后,我管理的萬科更多參照‘二戰后日本企業的模式,比如索尼、松下、豐田。它們不僅僅是成功的國際企業,它們的文化還深刻影響了社會的發展。我希望萬科可以成為這樣的企業,而不僅僅是產品和服務的提供者。但是如何從文化上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以前我的探索是不夠的。是不是有了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有了市場經濟,有了私營企業,就能成功,就能成為像索尼、豐田這樣的企業?過去我認為有可能,現在感覺,這些因素還構不成答案。所以我一直在思考”,“過去我的經營、管理理念一直是‘拿來主義,因為現代工業、現代化是西方文明的產物,我的做法就是學習西方,并且和中國傳統文化隔離開來。再加上我接受教育的時候,正值‘文革爆發,沒有學到什么東西,反而在后來學習西方的過程中沒有什么接受障礙,比如萬科‘追求陽光下的利潤、‘不行賄,我覺得都是理所當然的。假如這些做法在中國這塊土地上行不通,那么我就進行國際化,通過開展國際業務來回避中國市場的局限性”,“改革和開放是中國的兩大紅利,加上中國的市場很大,所以萬科能成為全球最大的住宅開發公司。現在全球很多行業前十位的公司中不乏中國企業的身影。但我們的競爭力是否真的能排進前十位?萬科是不是真的已經世界第一?如何從量的提升到質的提升,配合中國城市化進程來發展,這是萬科需要思考的問題”,“我和萬科管理層一致考慮的是,萬科最重要的不是去求量,而是要努力提高質,完成由量變向質變的轉型”,“我很擔心中國會走日本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老路。當時的日本中產階層占社會人口很大比例,而中國的貧富懸殊較大,如果有一天泡沫破滅,后果會更加嚴重”,“中國的城鎮化過程中還有大量機會,萬科除了做好住宅,還要從城市配套和公共建設的角度規劃自身發展,做城市服務配套商”(同上,第379、380頁)。
居安思危是企業家應有的
態度與策略
居安思危,未雨綢繆,生在順境中知逆境將至,是當今企業、企業家應有的態度和策略。
老子曰:“(禍),福之所倚;福,禍之所伏。孰知亓極?其無正也。正復為畸,善復為妖,人之(悉)也,亓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兼而不刺?直而不紲?光而不眺?”(帛書本《老子》第58章)即:
災禍,看起來很不好,但禍中連著福;幸福吉祥,當然很好了,但是,你可要小心,幸福吉祥中潛伏著災禍。哪個敢絕對地說,禍中沒有連著福,福中沒有藏著禍?沒有人敢肯定!因為,禍不是絕對的不好,福不是絕對的都好,它們都是可以相互轉化的,禍可以轉化為福,福可以轉化為禍。眾所周知,正的可能要歪,歪的可以回復到正;善良的可以轉化為丑惡,丑惡的可以轉化為善良,這是大家都熟悉的情況,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說老實話,這些道理在很久以前民眾早就知道了,不是我的發明創造。所以,我們不要生搬硬套地認為,方的不能切割成圓的?有棱角的不能把棱角刮掉?直的不可以彎曲?我們的眼光只能看面前、眼前,不能跳過面前看遠方,不能跳過眼前看未來,不可以有長遠謀劃和打算嗎(《天下第一書·老子》李曉龍解著,第257-258頁)?
《老子》這一章表達的深刻思想,有些遺憾,2500年來的眾多愛好者和注家,沒有全得其神,一些重要思想未能解讀出來。比如,最后那四句,“是以方而不割”“兼而不刺”“直而不紲”“光而不眺”(通行本《老子》改為: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就紛紛沒有解讀出來。元朝翰林學士吳澄理解為:“割之害差重于劌,人之方者無轉旋,廉者無分辨,其遇事觸物必有所傷害。直者不能容隱,縱肆其言,以訐人之短。光者不能韜晦,炫耀其行,以暴己之長。”(《道德真經吳澄注》吳澄著,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84頁)江南大學教授古文研究所所長姚淦銘理解為:“因此,圣人方正卻不割傷人,有棱角而不傷害人,正直而不放肆,光亮而不炫耀。”(《老子智慧》姚淦銘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78頁)貴州省黨校教授尹振環理解為:“所以方正而不生硬固執,謙虛而不傷害別人,直率而不肆無忌憚,光亮而不超常超前。”(《帛書老子再疏義》尹振環著,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118頁)臺灣大學教授陳鼓應理解為:“因而有道的人方正而不割人,銳利而不傷人,直率而不放肆,光亮而不刺目。”(《老子今注今譯》陳鼓應注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286頁)這里所列舉的四位名士、教授,代表著我所查閱的古今中外140多位《老子》解讀家共同的或者大同小異的理解,在我看來,是錯的,沒有解讀出來老子要告訴我們的思想。
何以見得呢?從其前文“(禍),福之所倚;福,禍之所伏。孰知亓極?其無正也。正復為畸,善復為妖,人之(悉)也,亓日固久矣”來看(請參閱譯文),老子很明顯地說,禍不是絕對的不好(禍的旁邊倚靠著福),福不是絕對的都好(福中潛伏著禍),它們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沒有東西是一成不變的,要求我們人類為人處世不要生搬硬套,要學會變通,要客觀、辯證地看待事物。因此,“是以方而不割”“兼而不刺”“直而不紲”“光而不眺”不是陳述句,而是反問句,要求讀者按前面的表達語氣、旋律和步調來給予回答,因此,那四句之后應當加個問號才對。他們沒有解讀出老子的思想原因就在這里。所以,那四句(即四問)之意是:方的是可以切割成圓的,有棱角的(棱角容易刺傷人)是可以把棱角刮掉,直的是可以彎曲,眼光是可以跳過面前看遠方,眼光是可以跳過眼前看未來,我們人類應該要有長遠謀劃和打算。老子正是要告訴我們這個思想。把反問句按陳述句來理解,肯定不對。
跳過面前看遠方,跳過眼前看未來,要有長遠謀劃和打算,老子用“光而不眺”四個字,作為“禍福相倚相伏”這一章的結尾,真是畫龍點睛、神來之筆啊!他把這一章的思想推向頂峰。遺憾的是,后世愛好者將“光而不眺”改成“光而不耀”,就大失水準了。一字之差,差了十萬八千里。
柯達公司,20世紀風光無限的膠卷生產企業,其世界霸主地位從來沒有一個公司動搖過它,其效益之好讓太多的企業和企業家羨慕、垂涎、嫉妒,2000年銷售利潤143億美元,長期占據世界膠片業銷售的2/3份額。作為一家百年老店(成立于1880年),經歷20世紀之后,進入21世紀卻風光不再、敗下陣來。其衰敗是又一個當今企業的前車之鑒,2012年1月19日柯達在紐約申請破產保護。
柯達公司,1975年,在實驗室研發出了世界上第一臺數碼相機,但其效果與膠片成像相比非常之差。后經反復研究和改進,數碼成像可與膠片成像相媲美,這說明數碼成像技術已經成熟。按常理而言,一項成熟的技術,應當向社會大力推廣,讓人類分享這一低廉、省時的成像成果。作為一家為人類服務的公司也應當如此。但由于柯達出于自身利益考慮,不顧及客戶利益,沒有看到數碼成像是未來世界攝像行業的霸主,它必然要取代當前膠片成像的地位,僅擔心眼前膠片銷量受到影響,損失豐厚的收益,所以,一直不用心推廣數碼成像產品,一直不去占領數碼成像產品這個高地,使自己繼續居于霸主地位,躺在膠片豐厚的利潤上過著安樂日子,不知危機將至,不知福中已經藏著“禍”了。當數碼成像產品普及世界之時,正是柯達風光終結之日。柯達之敗,正是被眼前利益蒙蔽了眼睛,沒有跳過面前看遠方,沒有跳過眼前看未來,沒有長遠謀劃和打算,應了我國民間諺語所說的那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柯達公司,生于膠卷,敗于數碼,死于安樂。帶著憂患意識,居安思危,無限思考留給當今的企業統帥們。
(責任編輯:羅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