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周密的《觀潮》一文寫吳地健兒弄潮,有如下語言:
吳兒善泅者數百,皆披發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爭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沒于鯨波萬仞中,騰身百變,而旗尾略不沾濕,以此夸能。
教材對這句話提供了諸如“吳兒善泅者數百”“披發文身”“溯迎而上”“鯨波萬仞”“騰身百變”等注解,注釋如此詳盡,按理師生對這句話的理解不會存有疑惑,這一段文字意在表現吳兒的“善泅”。
但是,言文融通才是文言文的教學之道。上文中“手持十幅大彩旗”一句。在教學中,師生無一例外把這句解釋為“每個吳地健兒的手里拿著十幅大彩旗”,《教師教學用書》也釋義為“手里拿著十幅大彩旗”。如是違背常識常理的訓釋竟然堂而皇之地流傳在課堂中,實在荒唐之至。試想,常人只有雙手,怎能拿住十幅“大彩旗”,更何況吳兒身處“鯨波萬仞”中?在洶涌的波濤中要翻騰身子變換盡各種姿態,而彩旗尾卻一點也不被水沾濕,手持十幅大彩旗的吳兒又豈能輕易做到?文言文翻譯推崇“信達雅”的標準,“信”指譯文要準確,也不要隨意增減意思;“達”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譯文通順明白;“雅”則指譯文時選用的詞語要得體,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簡明優雅。三難中,“信”為根本,也是最難之事,如嚴復所言“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因而,在此句中“幅”是否作量詞用,需要進一步商榷與斟酌,對“幅”的詮釋要作一番深入探求,我們才能破除慣性思維帶來的常識錯誤。
考察“幅”的字形結構,我們會有如下發現:形聲,從巾,畐( fú)聲;從“巾”表示與布帛有關;聲符“畐”訓“滿”,在字中亦兼有表義作用;布帛的寬度(廣)與“滿”有相通之處,故可以引申。《說文解字》說:“幅,布帛廣也。”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說:“布帛廣也。凡布帛廣二尺二寸。其邊曰幅。”在相關的典籍中“幅”作長度單位解的也不乏其例,《儀禮·士喪禮》:“半幅終幅。”其中“半幅一尺,終幅二尺”。《漢書·食貨志》:“布帛二尺二寸為幅。”由此觀之,“幅”的本義原指布帛的寬度,古制一幅為二尺二寸,后來也泛指事物的寬度,這樣的詞義至今還保存在其他詞語中,如寬幅、幅度、幅員、振幅、篇幅等等。
通過追溯“幅”的語義,“手持十幅大彩旗”一句正確解釋當是“每個吳兒手里拿著一面十幅寬的大彩旗”或“每個吳兒手里拿著一面二十尺二十寸寬的大彩旗”。這樣的解釋才不違背文字的原意,也與課文《觀潮》的插圖所繪人手一面大彩旗相吻合,是遵循“信”的翻譯原則。
文言文翻譯,如果一味追求“字字落實”,譯文就容易落入機械僵化的泥淖,所謂只求譯出,把文言變成白話,而不顧譯文內容有否言不達意。如人教版教材八年級上冊酈道元《三峽》“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編者在課文中對“回清”作出的注釋:“回旋的清波。”若對“素湍綠潭,回清倒影”進行相應的語法結構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回清”乃一動賓短語,非偏正短語,“回清”并非“回旋的清波”,而是“回旋著清波”之說。《教師教學用書》對此句的解釋:“在春、冬兩個季節,雪白的急流,碧綠的深潭,回旋著清波,倒映著各種景物的影子。”雪白的激流有可能會有影子嗎?碧綠的潭水才會倒影景物的影子!因此,這個句子有合敘的文言現象,前后語句上存在對應關系,恰切的解釋宜為:“在春、冬兩個季節,雪白的激流回旋著清波,碧綠的潭水倒映著各種景物的影子。”
作為經典的文言選文,教材編寫者給出的注釋或參考譯文,教師講解前還當慎重為先。在翻譯文言時,要樹立整體的文意觀念,不可為求言而斷章取義,文言文的翻譯要基于文意相通,文從言順的原則,遵從“信達雅”的原則,真正做到“信者,真也,真者,不偽也;達者,至也,至者,無過無不及也;雅者,文學性也,文學性者,當雅則雅當俗則俗也”,文言文的翻譯,要提高學生的語言鑒別力和培養學生的語言審美能力,以期授“漁”獲“魚”,達到感知、理解、品評和積累文言的目的。
(作者單位:杭州文瀾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