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君
詩即意象,詩即隱喻,詩即符號。在《再別康橋》這首詩中,有“河畔的金柳”“夕陽中的新娘”“軟泥上的青荇”“水草”“清泉”“天上虹”“夢”等眾多意象,這一系列極富詩情畫意的意象,將其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與多彩的意蘊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動人心弦,感人肺腑。當我們仔細閱讀、反復品味該詩之后,又會發現,這些意象中的一個特殊意象與詩內最深層的意蘊、最難以言說的深情有著密切的聯系,是眾多意象中的核心意象,是該詩的“詩眼”,那就是“夢”。
詩人為什么到康橋 (今日之劍橋)來“尋夢”?他要尋的是個什么樣的“夢”?為什么說那“夢”是被“揉碎”的“彩虹似的夢”?為什么又“不能放歌”,而只能“沉默”?
康橋,對于徐志摩的生命具有特殊的意義,康橋是令其終生魂牽夢縈的地方,它孕育了詩人的理想,慰藉詩人寂寞而悲苦的心靈,這就難怪詩人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尋夢”了。
詩人的“夢”首先是指對政治理想、社會理想的追求。1918年,徐志摩出國赴美留學,他后來言道:“我父親送我出洋留學是想要我將來進‘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做一個中國的Hamilton。”(《猛虎集》序)徐志摩夢想做中國的漢密爾頓,夢想成為一個政治家。為了這一夙愿,他忘卻了父親的叮囑,醉心于研究西方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為此,他于1920年又轉到英國康橋學習,并在此確立了他的政治理想和社會理想——要在中國建立英美式的資產階級民主政治。歸國后,他辦雜志、教書,發表文章,努力傳播自由主義思想。但當時中國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外國列強蠶食鯨吞,國內封建軍閥連年混戰,民不聊生。幾年的國內生活,殘酷的現實無情地打擊了詩人那顆高傲的心,使他漸漸地失望,在中國建立英美式的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愿望最終化為泡影。這對于信仰堅定并擁有遠大的政治抱負,一心想成為一代政治家的徐志摩來說,無疑是極其痛苦而又無可奈何的。故地重游,重溫舊夢,聊以撫慰心靈和精神的傷痛,實出自然。
“詩言志”,又“詩緣情”。對個人生活理想尤其是情感理想的追求和渴慕,是《再別康橋》中所尋之“夢”的另一個主要內容。康橋,對徐志摩來說,正是他愛的圣地。他對林徽因的愛,與康橋是密切相關的。康橋成了徐志摩對林徽因愛的一個象征,一個載體。這也構成了他所尋之“夢”的內核和真正的秘密。
在具有濃烈的浪漫情懷的徐志摩看來,愛情與“上帝之愛”擁有相提并論的地位。徐志摩為這次真正的愛情,進行了他生命歷程中的一次“冒險”,一次人生抉擇。他承受了來自家人、朋友和社會的各方面的壓力,義無反顧、毅然決然地結束了令人痛苦無奈的無愛婚姻。但他與林徽因的愛情卻無果而終。盡管如此,這次愛情經歷始終讓徐志摩魂牽夢繞,難以忘懷。始于康橋的無果的愛之“夢”,就這樣被“揉碎”了,但她也變成了徐志摩情感生活的內在動力。每當他失意、遇到挫折、陷入困境時,到康橋“尋夢”,便成了撫慰其精神和心靈創傷的良方和妙藥。在追求林徽因失敗,一度變得極度痛苦消沉的情景下,徐志摩結識了“忠厚柔艷的小曼”,兩個人久已壓抑的情感掀起了滔天巨瀾。但對陸小曼傾情相愛的徐志摩再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接連不斷的家庭糾紛,人們的非議與幸災樂禍,社會的批評,使徐志摩感到“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在這種情形下,一向頗具西方紳士風度的徐志摩內心是何等痛苦。當他重登英倫,除了故地重游,重溫舊夢,聊以撫慰內心的傷痛,他還能怎樣呢!
(節選自《山東文學》2009年第1期,本刊有改動,題目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