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靜聽時間滑過

口述/閆浩 記錄/方妮

閆浩 男 34 歲 無錫 事業(yè)單位

上周六晚上，幾個朋友聚餐。酒至酣處，一個朋友問：“和伶秋還有聯(lián)系嗎？聽說她結(jié)婚又離婚了。”記得一年前，有朋友在我面前提到伶秋的名字，我要么大發(fā)雷霆，要么灌酒大醉。可現(xiàn)在，我竟能笑著祝她幸福。

伶秋是我的前妻。我們是大學同學。她是英語專業(yè)，我是旅游專業(yè)。大一那年，兩個班級同時上體育課，各自占領(lǐng)操場的一側(cè)。當時，他們正在進行體育測試，50米短跑和立定跳遠。身高1.72米的伶秋在隊伍里異常顯眼。但更顯眼的，是她的體育成績：50米用時11秒，立定跳遠的成績是1.45米。體育老師半責怪半玩笑地說：“章伶秋，你的大長腿就是擺設(shè)啊。”兩個班級的學生都紛紛大笑。章伶秋羞紅了臉，躲到了一邊，一臉沮喪。

此后，我便隔三差五在操場上遇見她。有時候是早晨，有時候是晚上，她一個人繞著操場跑步，高高的馬尾，在空中劃過優(yōu)美的弧線。熱愛攝影的我，躲在一旁，拍了很多她跑步的照片。

大一那年放暑假前，我把照片都沖洗出來，裝在一個信封里，放在了她們班的郵箱里，只留了我的QQ號碼。我不敢留名字，生怕偷拍被她罵。

我們互加了QQ，聊了一個暑假，開學時，已經(jīng)成了知己。隨后，我每晚陪她一起跑步，為她的室友們拍照，漸漸成了情侶。

來自福建的伶秋，有一個極度疼愛她的哥哥。大伶秋5歲的哥哥因為高中談戀愛，耽誤了學習，沒考上好大學，于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伶秋身上。伶秋從小就是乖乖女，成績優(yōu)異，但高考時，因為心理壓力過大，發(fā)揮失常，沒有考上一本。哥哥一再警告她：“你以后唯一的出路就是考研，考個好學校的研究生，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千萬不能談戀愛，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但大三時，她忽然厭倦了學習，“我坐在教室里，一個單詞都看不進去。”她哭著向我抱怨。父母和哥哥給予她的壓力，在那一年讓她突然崩潰。

“世界上成功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個。”她在電話里跟哥哥吵得天翻地覆。哥哥以為，伶秋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我，讓她失去了繼續(xù)奔跑的精力。

畢業(yè)后，伶秋跟我回了無錫。我在一個事業(yè)單位工作，工作之余，開了一家小小的攝影工作室。伶秋在一所中學做老師。隨后，我們結(jié)婚。

在我看來，日子安穩(wěn)幸福。伶秋卻漸漸浮躁起來。她覺得虧欠哥哥太多，“哥哥從小就保護我，疼我，愛我，希望我能像公主一樣生活，但我卻在這個小城里蝸居。”她想繼續(xù)考研，想去大城市闖闖，總想找個機會驗證自己到底有多大潛力。

伶秋一再動員我：“辭職吧，把房子賣了，一起去上海。”我沒有大的野心，只想在這座有著父母、親人的小城里，慢悠悠地體味生活。伶秋由最初耐著性子勸說，到最后的責罵：“其實你就是一個窩囊廢，沒有能力，所以才沒有闖勁。還沒活過，就老了！”

為了突出我的“窩囊”，伶秋進一步提高對自己的要求，要考研，要出國。我們對未來的規(guī)劃裂痕越來越大，爭吵越來越多。以至于到后來，我們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說一句話。縱使兩人每天同桌吃飯，也是不搭一言。

同時，伶秋的哥哥一直無法接納我。他覺得，伶秋沒有考上研究生、沒有去大城市發(fā)展，都是因為我。在他眼里，我“胸無大志”“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伶秋本來跟我父母的關(guān)系不錯，我父母對她關(guān)懷備至，縱使百般想抱孫子，但看到伶秋毫無生孩子的打算，還反過來安慰我們：“晚兩年再生也好，好好享受一下兩人世界。”但隨著伶秋哥哥對我的成見越來越深，又聽到伶秋吵鬧，二老對伶秋的意見也越來越多。

伶秋連考研兩年，都沒考上。我便安慰她：“別考了，你想去哪里，等假期我都帶你去。”伶秋也似乎想通了，我們甚至把未來5年的旅游都排上了日程。感情似乎回到了最初。

2008年秋天，我爸突發(fā)疾病，半身不遂。我媽一夜之間老了很多，開始誠惶誠恐，生怕自己突發(fā)意外，于是，一再催促我們生孩子。而那幾個月，每天醫(yī)院、家、單位，三地馬不停蹄地忙碌，讓我忽略了伶秋的感受。終于在一天深夜，她爆發(fā)了：“你媽就是想讓我趕緊生個孩子拴住我，我早就受夠了這樣的生活。”看著她一臉憤怒和委屈，我忽然就明白了她心里的糾結(jié)：一方面，她不想親手打破平靜的生活;一方面，她又無法說服自己安于現(xiàn)狀。在這樣的糾結(jié)中，一點小事，都可以讓她大發(fā)雷霆;旁人心不在焉的一句話，都可以點燃她心里的不甘和怒火。

與其捆住她，不如給她自由。2009年，我提出了離婚。

我看著她辭職，收拾東西打包離開，像終于熬到長大飛出巢的鳥兒，心里有不舍，也有開心。各自的追求不同，想走的路不同，這些矛盾不是一個“愛”字就可以調(diào)和。

這幾年，我把我們想去而沒去成的地方，一個人走了一遍。在路上，我終于對過去釋然。我沒有資格要求伶秋為了我剪去飛翔的翅膀，即使是因為愛，也不能。我不能為她提供飛翔的天地，那就目送她遠去，祝福她馳騁順利。

而在一個人的旅途中，我也愈發(fā)發(fā)現(xiàn)，真正經(jīng)得起風浪的感情，未必轟轟烈烈。想要說話時，對面有回音;一起買菜、做飯，聊聊菜價和八卦，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若你也喜歡這樣的平淡和長久，希望找個聊得來的伴，請與我聯(lián)系。我們一起在平淡里，靜候每天的日升、日落，靜聽時間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