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雨
成都辣妹魏蔻蔻,在歐洲取得生物科學博士學位,現任荷蘭醫藥產品研發及市場拓廣經理,平時喜歡旅游、攝影,還創辦微雜志微蔻。
因思維差異,她與洋先生及“妖艷”婆婆的生活,在碰撞中妙趣橫生,令人在捧腹之余又耳目一新,增長很多見識。
不受夾板氣,男人站隊時不含糊
在軍區大院長大的魏蔻蔻,卻是個標準的四川辣妹。在國內讀大學時,她業余時間主要是玩派對,追樂隊,做些叛逆的事。
反而是去荷蘭讀碩士時,因為終于可以學喜歡的專業,她才開始享受鉆研的樂趣。她成績很棒,一路拿獎學金。但她依然覺得自己不是學霸型科研人員,而屬于會賺錢會交際的類型。
也許因為她有點野、有點小可愛,8年前剛到荷蘭不久,就和一位頗有紳士風度的大男孩相愛了。
取得生物科學博士學位后,魏蔻蔻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該見公婆了。準婆婆名叫艾美,當時是離了兩次婚的單身狀態。
那天艾美妖妖俏俏地來了,穿著連衣裙,踩著高跟鞋,頂著私人訂制的帽子。讓魏蔻蔻大開眼界。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更讓魏蔻蔻驚訝。那是她回國辦婚宴的夏天,荷蘭親友團如約提前抵達成都。魏蔻蔻除了操辦整個流程,還要負責照料親友,以及翻譯、協調中荷兩方要求。
其間,婆婆說內衣快沒的換了,因為臟內衣褲她不想交給酒店洗,魏蔻蔻很自然地拿回家幫她洗。她先生看到了,不高興地找到艾美說:“媽媽,以后你的內衣請自己洗。我娶老婆是拿來愛的,不是給你洗衣服的。”
魏蔻蔻被震得魂飛魄散,趕緊聲明:“是我要洗的,沒關系。”先生都沒瞟她一眼,依然盯著媽媽。本是舉手之勞,沒想到弄成這樣,魏蔻蔻好怕艾美以為她背后訴苦,離間母子感情。
大哥聽到動靜也過來了,蔻蔻很怕矛盾升級,因為大哥和婆婆住,一直堅定維護她。誰知大哥也責備媽媽:“蔻蔻這么累了,我們什么忙都幫不上,您怎么還讓她洗衣服?”
婆婆訕訕地道歉:“我沒考慮周到。這次太謝謝了,保證下不為例。你能原諒我嗎?”魏蔻蔻拼命點頭。大哥馬上把三個人抱在一起,意思是咱們一家好好的。
魏蔻蔻一頭霧水,兒媳順手洗個衣服,至于搞到婆婆道歉致謝的地步嗎?后來她才知道,荷蘭男子很少因為家庭瑣事,在媽媽和媳婦之間當“兩面膠”,受“夾板氣”。他們該“站隊”時毫不含糊,誰有錯就批評誰,決不遷就。這樣簡化問題,婆媳關系反而更好處了。
傲嬌作女,下不了臺的肯定是你
周迅主演過一部電影,叫《撒嬌女人最好命》,深受女人喜愛。魏蔻蔻卻說,若把這一套撒嬌功夫搬到國外,抱歉,可能自討沒趣。
剛嫁過去時,有次很晚了,魏蔻蔻夫婦發生了爭執。先生說:“改天再聊吧,稍微冷靜一下。你聲音太大,會影響鄰居。而且我累了,想睡,明天還要工作呢。”他邊說晚安,邊往臥室走。魏蔻蔻堵得像噴嚏到了鼻頭,卻打不出一樣難受。怒火無處發泄,她大叫:“沒人聽我說話是吧,那我走!”她把門摔得很大聲,出門了。
先生在阿姆斯特丹市一家大公司供職,受過良好教育,很有修養,平時相當溫柔。走在街上,魏蔻蔻不斷回頭,猜想體貼的他一定會追上來。可除了自己的影子,后面連個鬼都沒有。她在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心灰意冷地回家。
嬌沒撒成,她不甘心,想再來一招“楚楚可憐”。開門前,她故意讓眼淚留在臉上,要是他喝著悶酒等她的話,她的悲傷可以應個景。哪知家里黑燈瞎火,根本沒有期盼中那張擔憂愧疚的臉。先生早睡著了。
她哀怨地搖醒他,“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出門了?”他睡眼惺忪,“知道啊,你關門聲很響。你出去平靜一下也好。”
她質問:“這么晚了,你就不擔心我有危險?”“這里很安全,能有什么危險?再說,安危首先是自己要注意的。你不注意,別人擔心有用嗎?”
好玩的是,欲擒故縱、半推半就的情趣,全世界女人都懂,可這無理取鬧的“作”似乎算中國女人的專利,歐洲男人對此完全不解風情。在荷蘭家庭里,胡亂發泄情緒不會被列為“家務事”來處理。心情不爽,疏通不了,找心理醫生;嚴重點的動手毀物,找警察。男人們不會處理。
魏蔻蔻一個同鄉女友也嫁了荷蘭人,有回說是吵架了,想在魏家度周末。她先生的電話很快追來。女友沖她擺手作“噓”的手勢,魏蔻蔻會意,對著話筒說:“她沒來我這。”女友神氣極了,“讓他好好擔心我一下。”
剛好魏蔻蔻先生出差,她倆樂得逍遙,騎車兜風,做中國菜吃。不料周一一早,鄰居敲門,“那個朋友還在你家嗎?”魏蔻蔻點頭。鄰居說:“你快和警察聯系吧。現在電視里失蹤人士欄目在找她。”魏蔻蔻打開電視,果然看到女友照片正滾動播出。兩人瞬間傻掉,事情搞大了。女友又急又氣,給先生打電話讓他去銷案,卻被告知,警方已介入,她倆必須去警局說清楚,不是可以私了的。
路上,魏蔻蔻一直埋怨朋友先生小題大作,可去了警局,才知實情。原來,女友離家時,把夫妻倆的旅行箱,拿刀又劃又砍弄壞了,把電源線全剪斷了,還插了把刀在客廳的合影上。
魏蔻蔻看這些取證照片時,很吃驚,總算明白為何尋人啟事里,有警示言語說:“此人情緒不穩定,可能有暴力沖動,請大家小心。”女友有點下不來臺,嘟囔著:“吵架不都這樣嗎?有那么嚴重嗎?”可事實的確挺嚴重,女友需要接受心理評估,警察還聯系了她的工作單位,人盡皆知。
而魏蔻蔻不得不解釋,為什么撒謊說她不在自家。魏蔻蔻先生剛回來,也被叫到警局,知道一切后,氣極了。他說,自己在外出差,完全不知情。魏蔻蔻心涼了,他這么快撇清,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她想掉眼淚,硬憋回去了,怕警察覺得她也是個情緒不穩定的。
先生拉著魏蔻蔻走到朋友先生面前,鄭重道歉。出門后,魏蔻蔻就哭了,“關鍵時刻,你就不管我了。”先生卻說:“我的確不知情,為什么要說謊?我先跳出來,也好有個清白的人保護你。都扯進去,好嗎?”
先生繼續說:“你完全可以告訴她先生,她想單獨靜靜。我相信他可以理解,也不用害人家擔心,還浪費公共資源。別家的事,具體情況你不了解。弄成這樣,你也不舒服吧?”魏蔻蔻心里五味雜陳,深感羞愧。
一般來說,中國人對家庭內的身體、情緒暴力容忍度很高。習慣在家人面前撒氣,覺得在外不爽快,家人該承擔。可在荷蘭,這種“作”被看成情感上的威脅、綁架,家人會作出強硬舉措,決不縱容。所以,如果有委屈,試著冷靜述說。想讓愛人心疼,學著先疼自己。如果有爭執,分析矛盾,耐心傾聽,一點點解決。
任性,在世界任何角落都享受
結婚前兩年,小兩口處在磨合階段,難免爭執。蔻蔻媽說,她晚年唯一心愿就是女兒女婿和美幸福。所以,兩人爭執聲稍大,她就要勸架。
一次,蔻蔻媽來探親,魏蔻蔻和先生正爭論選舉的事。他倆支持不同政黨,還牽扯到辯論二戰法西斯的生化科研信息能否使用,又不違背倫理……蔻蔻媽趕緊勸:別爭這些沒用的,過日子就是柴米油鹽。
婆婆對這些完全不干涉,她會做自己的事,或出門溜達。事后,魏蔻蔻喜歡找她解釋:“您放心,我們和好了,剛才是因為……”艾美立刻打斷,“這是你們的事。我沒必要知道,也沒興趣。”魏蔻蔻被這態度噎得不知如何是好,后來習慣了,反而覺得輕松。
親家間曾約定,每年“中荷互訪”。蔻蔻媽初到荷蘭,戰戰兢兢,時刻離不開女兒,口頭禪是“蔻兒,你幫我翻譯一下”。和家人朋友相處,她平易近人到謙卑的程度。她有糖尿病,可各路親戚熱情招待中,少不了上茶點甜食。她保持著不拂人盛情的貼心,微笑著吃下點心,再退到無人處,把降血糖的藥加倍服用。
同樣到新環境,婆婆抵達成都第二天,就四處閑逛了。獨自去浴足房按摩,和大媽們學跳了廣場舞,單獨去超市買東西。
婆婆在家樂福曾一演成名。她要買衛生紙,表演了一段坐馬桶擦屁股的動作,售貨員以為她要跳舞,拿來彩帶。她又表演出汗用面巾紙抹臉,售貨員拿來粉撲。她表演咳嗽用紙擦拭,售貨員拿來潤喉糖。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饒有興致地猜她要什么。婆婆不達目的不罷休,靈光一閃,對了,中國人上廁所很多是蹲著的。她照樣演示,眾人大笑,總算明白了。
婆婆得意地講述經歷時,蔻蔻媽認為太不堪了,丟人現眼啊。而婆婆認為,通過努力達到目標,就值得驕傲,面子不面子的,不在乎。
婆婆嘗川菜,遇到不喜歡的佐料,就讓兒媳教她中文,拿個小本記下。點菜時,她用中文朗朗聲明:“不要辣!不要蒜!不要味精!”廚師絕望地答:“不放這些,我沒法做菜。”
盡管如此,婆婆還是發現很多美味。比如,干煸四季豆只用鹽,不加蒜的魚香茄子,宮保雞丁的干辣椒換成新鮮彩椒。說這些菜不倫不類也可,可魏蔻蔻覺得,在陌生地方,敢于挑戰環境為己所用,是種本事。“她到任何地方,都能開心享受,而非委屈求全。”
婆婆是個把生活過得精致的人。家里樓梯上,每級階梯一端,都放著一只高跟鞋作為裝飾,里面有時會放上幾朵小花。傍晚,她關上大燈,調暗燈光,點上各處的蠟燭,打開音樂,一派星星點點的柔和輕緩。她說夜晚就該有夜晚的樣子。
連蔻蔻媽都承認,親家這一點,真值得自己學習。魏蔻蔻趁機對媽媽說:知道歐洲老人為什么活得快樂輕松嗎?就倆字——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