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彈射起飛大起底

姜浩峰

“證實也好，不證實也好，它就在那里，你早晚都要證實！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它肯定要彈射，你早晚都要承認！急啥呀？”《大國航母》一書的作者、國防大學軍事教官房兵大校口中的那個“它”，指的是在建的國產航母。

據《香港商報》報道，“中國已在建設真正意義上的國產航母，比‘遼寧’號更先進。海軍副政委丁海春中將表示，待工業制造部門完成建造后，把航母交付海軍便會展開訓練。海軍動力與電氣工程專家馬偉明少將直言，中國航母艦載機彈射起飛技術完全沒有問題，甚至不輸美國。”人民網轉載此消息時稱——兩會期間，中國軍方首次證實第二艘航母在建。

比起“遼寧”號航母的滑躍式起飛，彈射式起飛自然要先進得多——如今只有美國完全擁有和掌握航母彈射技術。至今除美國外，僅有法國的“戴高樂”號和巴西“圣保羅”號航母裝備有蒸汽彈射器，此兩艦蒸汽彈射設備亦是美國制造。通常，航母彈射起飛的效率高，且基本不必顧忌起飛時是否逆風。彈射器甚至可稱為航母戰力的倍增器。知名軍事評論員、前總參上校岳剛向《新民周刊》表示：“彈射器是航母一個重要部件，它可以提高艦載機作戰效能，保證其滿油滿彈下起飛作戰，比滑躍起飛作戰能力高一至二倍。”

美國目前獨有技術

2014年6月17日，美國“喬治·布什”號航母在阿拉伯灣進行戰機起降演練。

電磁彈射器，已于2013年10月11日裝配至在建的“福特”號航空母艦。由此標志著美軍下一代航母彈射器將要更新換代。而美軍現役10艘航母，全部為排水量10萬噸級的尼米茲級，其采用核動力、蒸汽彈射器。

隨著2009年采用傳統動力的“小鷹”號航母退役，美軍最后一艘尼米茲級——“喬治·布什”號入役，美軍現役所有航母從型號來說已經整齊劃一。從公開數據來看，尼米茲級航母全艦配置4具C-13-1蒸汽彈射器，在作戰條件下，理論上4具彈射器能以平均每分鐘2架的速率將所有艦載機彈射升空——一般情況下尼米茲級航母可搭載七八十架各類作戰飛機，最多甚至可搭載120架左右。由于彈射器的作用，尼米茲級航母還可以搭載比普通作戰飛機噸位更大的固定翼預警機。而滑躍式起飛的航母則只能搭載直升機改裝的預警機，其預警半徑比固定翼預警機大幅度降低！

美國“喬治·布什”號，采用蒸汽彈射器。

當然，蒸汽彈射器也有缺點——它會消耗推進系統產生的蒸汽，當尼米茲級以30節速率開始彈射，連續高速彈射8架飛機之后航速會降至22節，必須暫停彈射作業，等待鍋爐蒸汽壓力恢復再繼續彈射。據國防大學教授李莉介紹，蒸汽彈射有其限定的使用條件，而未來“福特”號所使用的電磁彈射器可使飛機在不考慮氣象等條件下起飛，具有重大戰略意義。光比較彈射器是否電磁，就能看出“福特”號的戰力將比尼米茲級有大幅提升，有數據顯示——電磁彈射效率比蒸汽彈射高10倍。

莫論電磁彈射器，即使美軍現在已逐步瞧不上眼的蒸汽彈射器技術，依然被美國人視為保密技術。李莉表示，目前在役航母的所有彈射起飛裝置都被美國所壟斷，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能力建造出自己的彈射器。航母蒸汽彈射器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50年代。1950年8月，英國在“英仙座”號航母甲板中線上安裝了一臺動力沖程45.5米的BXS-1蒸汽彈射器，它用艦上主鍋爐的蒸汽作動力，1952年試驗獲得初步成功，這種被稱為米切爾式彈射器的裝置正式開始裝備而且被沿用至今。通過技術合作，美國直接參與了“英仙座”號航母彈射器試驗而獲得的這項技術，后將研制成功的型號為C-11的蒸汽彈射器裝備在“漢考克”號航母上。蒸汽彈射器的工作原理是——以高壓蒸汽推動活塞，帶動彈射軌道上的滑塊，將與之相連的艦載機加速到離艦速度。即使對美國盟友來說，蒸汽彈射器依然是個稀罕物兒。即以最早研發彈射器的英國為例，如今竟然無力自主生產之。其下一代航母——已于2014年7月于蘇格蘭下水的“伊麗莎白女王”號，也沒有采用蒸汽彈射器。自1999年伊麗莎白女王級航母展開初期規劃時，皇家海軍亦只考慮滑躍式起飛和垂直起降兩種方案。原因無它——最早發明彈射器的英國，如今在此領域遠遠落后于其鐵桿盟兄美國，不僅不掌握蒸汽彈射器技術而要仰賴美軍眼色，還要考慮重啟航母項目后花費不能太巨。畢竟，滑躍式起飛或者垂直起降兩種方式，比彈射起飛更省錢！而在1980年代初馬島海戰中完成萬里奔襲的皇家海軍，正是利用輕型航母“競技神”號和“無敵”號，以及“鷂式”垂直起降或短距起降飛機，完成了對阿根廷軍隊的作戰。

法國人的無奈

法國戰機從“戴高樂”航母上起飛打擊IS。

法國唯一的現役航母“戴高樂”號雖只是艘4萬噸級的中型航母，卻從設計之初的1970年代末開始，就追求自主知識產權、核動力、蒸汽彈射。核動力，法國人做到了，可蒸汽彈射最終仍不得不觍著臉求助其本想擺脫的美國人。“戴高樂”號最初預計于1996年服役以取代“克萊蒙梭”號，其建造速度也確實較快——1980年，法國海軍正式確立建造核動力航空母艦的政策;1986年由法國國防部長簽署造艦命令，1989年建造龍骨，1994 年下水。然而，下水以后“戴高樂”號遇到了實實在在的難題——法國人研制蒸汽彈射器受阻。由于“戴高樂”號最初的設計就是固定翼艦載機彈射起飛，生產不出彈射器也沒有滑躍起飛甲板，這艘該用于實戰的航空母艦就只能充當聾子的耳朵——擺設。面對等待上艦的艦載型“陣風”戰斗機，法國人不得不放下高傲的架子，求助于美國人。最終總算換來了美國提供的兩具蒸汽彈射器。由于彈射器問題無法自主解決，法國“戴高樂”號不得不于1999年才正式成軍，至今其彈射器仍沒有備品，萬一壞了還得找美國師傅維修更換。

拿尼米茲級和“戴高樂”號做比較，可以看出“戴高樂號”的作戰能力要比尼米茲級差一半以上。美國尼米茲級航母，每艘裝備4具彈射器，其中有C13-1型和C13-2型，都是長76.3米，彈射速率為20秒1架，每分鐘可彈射2架重量達37.7噸的艦載機，每分鐘最多可彈射4架飛機。法國“戴高樂”號裝備的為2臺C13-3型彈射器，從數量上看就比尼米茲級少一半，且功率也低。兩條彈射器分別設在軸向甲板和斜角甲板的前端，可以140節的速度彈射22噸重的飛機。巴西“圣保羅”號航母，則是采購自法國已退役的克萊蒙梭級航母二號艦“福煦”號，裝備的為Mk BS5型，可在2秒內將艦載機加速到每小時270公里的速度。有資料披露，Mk BS5型彈射器最早來自英國布朗公司的技術，后來由于英國無法自行制造，法國人于1980年代不得不求助于美國。

蘇聯的不了了之

俄羅斯的“庫茲涅佐”夫號航空母艦參加軍事演習。

眾所周知，如今中國的“遼寧”號航母，其最初系從烏克蘭尼古拉耶夫造船廠買回的“瓦良格”號。“瓦良格”號和如今俄羅斯唯一在役的航母“庫茲涅佐夫”號同屬庫茲涅佐夫級，都系采用滑躍起飛。

那么，蘇聯是否研制過航母彈射器呢？

海軍少將、國防大學教授張召忠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張召忠曾在北京電視臺《軍情解碼》欄目講述蘇聯研發蒸汽彈射器的故事。他說：“直到上世紀80年代，蘇聯人還老想不通——30年代美國人就研發了液壓式的彈射器，50年代有了蒸汽式彈射器。就是這么個機械類的東西——這邊產生蒸汽，那邊產生動力彈射飛機，這有什么難的？可是真的很難，蘇聯搞了幾十年，就是弄不出來。于是‘庫茲涅佐夫’號只能采取英國人發明的滑躍式起飛。”張召忠認為，6萬噸級的航母采用滑躍起飛，事實上是浪費，是“大馬拉小車”。因為滑躍起飛無法使重型的米格-29戰斗機起飛，也無法采用固定翼預警機，蘇聯才不得不根據較輕型的蘇-27研發出了艦載機蘇-33。

那么，蘇聯到底擁有多少蒸汽彈射器的技術？蘇聯所掌握的蒸汽彈射器技術又流落何處了呢？有報道曾稱，蘇聯歷史上曾經在二戰前引進過德國的蒸汽彈射滑架系統，當然該系統與后來航母所用蒸汽彈射器比較，其規模有著云泥之別。

蘇聯于1982年正式研發航母彈射器，當時蘇聯對彈射器的官方稱謂為“助推設備”，為了驗證相關的技術問題，蘇聯甚至制作了1：10的彈射器模型，并于1983年開始建造第一臺實物彈射器。經過幾年的努力，最終在1986年將之安裝到了“尼特卡”航母陸上試驗系統。該系統位于烏克蘭。蘇聯解體后，這份蘇聯時期的珍貴遺產留給了烏克蘭。但烏克蘭海軍并不擁有航空母艦！

1986年的試驗，對蘇聯來說也遠未成功。1986年8月7日彈射器首次進行了空載彈射，隨后試驗彈射了14～17噸的重物，最終重物獲得每小時180～250千米的速度。作為蘇聯第一部彈射器，它的彈射汽缸長度為90米。彈射器和重物之間使用拖車進行連接，其中一次重物彈射時，彈射出去的拖車尾部掛鉤卻沒有掛上阻攔索，拖車載著重物沖向了距離試驗地點2.5千米外的荒野。在之后的試驗中也發生了好幾起嚴重的彈射事故。

直到“庫茲涅佐夫”號航母建成，蘇聯的蒸汽彈射器仍未定型，供彈射起飛的艦載機也不見蹤影。之后，蘇聯開始研發下一代核動力航母——“烏里揚諾夫斯克”號，外界認為已制造出彈射器的蘇聯當局，一定會將之應用于新航母。然而，隨著蘇聯解體，“烏里揚諾夫斯克”號不了了之。其實，這艘蘇聯時代最先進的戰艦并未隨著蘇聯解體而停工，直到1991年1月，“烏里揚諾夫斯克”號已完成了三成建造工作。只是當時缺乏經費，一家挪威造船公司迅即來到尼古拉耶夫船廠，下了建造6艘大型商船的訂單，在利益的驅動下，“烏里揚諾夫斯克”號被拆下船臺。當其拆下船臺以后，立即有一家美國廢舊鋼鐵回收公司找上門來，以每噸450美元的“高價”買走該航母船體。這一價格確實要比當時國際市場的廢鋼材價格高出許多。當美國人拿著美元收走航母以后，那家挪威造船公司竟然和國際上許多皮包公司一樣銷聲匿跡。為了“蠅頭小利”而甘愿受騙上當的烏克蘭人，數著美元雖有失落感，可那失落感一定沒有俄羅斯人大。畢竟俄羅斯更需要航母！

據1994年簽訂的俄烏雙邊協議，俄羅斯將烏克蘭境內的“尼特卡”海軍飛行員訓練中心作為其海軍飛行員的訓練場所。為此俄羅斯海軍每年支付給烏克蘭50萬美元，但這筆錢不包括“尼特卡”運行費用和設備零部件費用，到2007年使用費漲價到每年200萬美元。隨著俄烏關系的忽冷忽熱，烏克蘭亦并未完全履行承諾。直到2012年，烏克蘭和俄羅斯重新簽訂議定書，協議規定，俄羅斯每年將支付烏克蘭近70萬美元，作為使用“尼特卡”航母訓練中心的費用。此外，烏方可以把該訓練中心提供給第三方，與俄方共同使用。當然，世界上對航母彈射器技術有興趣的國家，又與俄、烏都系友好國家者，似乎不用掰手指頭就能算出來！

日前，俄羅斯似乎有重啟航母建造的意向。中國船舶工業綜合技術經濟研究院董姍姍透露：“據稱，俄羅斯新型航母由圣彼得堡克雷洛夫國家科學中心設計。該航母仍保留了滑越起飛甲板，艦載機將采用彈射與滑躍相結合的起飛方式。”

中國從滑躍到跨越

“遼寧”號夜航。

至于中國，早在“遼寧”號入役之時，中國海軍軍事學術研究所的曹衛東研究員就曾表示：“應著眼未來、著眼于一個作戰能力更強的方式。彈射器的使用是未來航母的發展方向，如果我國的工業水平和資金、技術能力足夠，下一步國產航母就可以采用彈射器。”

在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海軍動力與電氣工程專家馬偉明少將直言，中國航母艦載機彈射起飛技術完全沒有問題，甚至不輸美國。

難道中國下一代航母將直接采用電磁彈射器？前總參上校岳剛看來，這種可能性很大。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岳剛說：“隨著電磁彈射器技術的發展，其實沒有必要再糾結于蒸汽彈射器了！中國在航母彈射器領域完全可以跨越式發展。”岳剛認為，二戰以后，蒸汽彈射器誕生之時，最初是英國人處于技術領先地位，美國人是技術上的追趕者。如今美國人獨霸蒸汽彈射器技術。而關于電磁彈射器，美國研究了20多年，中國在這方面不輸美國，為何不發揮優勢呢？

“電磁彈射器有許多優點，比如占地面積小，不像蒸汽彈射器那么容易受損耗。”岳剛說，“在大洋決戰之際，占地越大越容易被擊中。”除此之外，電磁彈射器彈射后恢復期比蒸汽彈射器短得多，可以立即繼續彈;電磁彈射器對于飛機噸位的調整可以很迅捷，可以在彈射較大噸位的預警機以后，立即彈射較小噸位的殲擊機，甚至更輕捷的無人機。

目前，俄羅斯公布的下一代航母模型，采取了滑躍與彈射相結合的模式，可見在俄國人的設計理念中，仍不想擯棄滑躍起飛模式。那么，中國既有的“遼寧”號是否有可能在滑躍甲板的基礎上安裝彈射器呢？岳剛告訴《新民周刊》記者：“改裝不如新造。中國既然掌握了電磁彈射器，再加上40年前在核潛艇設計建造上已掌握的核動力技術，只需稍微改動一下推進裝置，新一代核動力航母就初露端倪了。”當然，中國“遼寧”號至今還未形成戰力，下一代航母若想形成戰力，還必須解決諸如新一代艦載機的設計建造，起碼要對既有艦載機進行改裝，前輪安裝彈射鉤，同時配齊航母編隊需要的各類戰艦。

岳剛同時表示，隨著電子芯片技術的突飛猛進，中國完全可以在下水一艘航母的同時，對下一艘航母的設計進行技術升級。和平時期，不需要造太多同款同形者，而掌握了技術進步的鑰匙，未來中國航母將成為真正的中國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