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的秘密

咕咚

十三年前，重慶女孩周亦如未婚先孕，結婚前夕，未婚夫郭小強卻無辜喪生。十三年后，兇手被抓獲，血案昭雪。同時大白的，還有一段無言守望的風信子之愛……

猝不及防的血案

1999年3月26日上午十點，周亦如正在整理證件，下午，她要和男友郭小強去登記結婚了。電話突然響了，對方自稱是郭小強同事，讓她“速到公司，有急事” 。

周亦如時年23歲，父母都是重慶市紡織廠工人。兩年前，她和重慶大學校友郭小強相戀。1998年7月，兩人畢業，周亦如進入重慶南岸區機關幼兒園當了老師，郭小強則應聘進重慶綠源公司做了一名會計師。

1999年初，周亦如懷孕了。當時，婚房還在裝修，兩人便把婚期訂在了五一。

十點半，周亦如趕到了綠源公司，得知了男友遇害的消息。

第二天中午，周亦如便從警方那里，聽到了在逃犯罪嫌疑人之一、宋林生父親的供述，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由于經常值班，郭小強和公司的保衛科長杜明亮混熟了。高中時，杜明亮和同學陳蘭蘭談起了戀愛。陳蘭蘭父母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她又是獨女，按說應該好好珍惜這段戀情，杜明亮卻同時和幾個女孩交往著。郭小強和陳蘭蘭一起吃過飯，對她印象不錯，幾次提醒杜明亮對愛情要忠誠，杜明亮反而譏笑他“一根筋”。

1999年2月底的一天，郭小強又值班，就到保衛室去玩。有個女孩打電話要找杜明亮。郭小強想暗地幫陳蘭蘭，把那些女孩擊退，就故意問對方：“你是杜哥哪個女友？紅頭發還是胖胖的那個？”對方掛了電話。事后，他才得知，打電話的就是陳蘭蘭。受到電話的影響，陳蘭蘭向杜明亮提出了分手。

確定始作俑者是郭小強后，杜明亮一直醞釀要教訓郭小強。他想起朋友宋林生當時手頭正緊，就告訴他：“我們公司財務室有十幾萬元現金，我們一起去偷。”宋林生同意了。杜明亮配好公司的幾把鑰匙后，遞交了辭職報告。

1999年3月26日凌晨一點，杜宋二人用鑰匙將大門打開后進入了公司，來到二樓郭小強值班的宿舍（財務室隔壁），又用鑰匙打開了門。他們剛進屋，郭小強就從床上起來，還喊了一聲“小杜”。

杜明亮認為郭小強認出了自己，沖上去用被子將其頭部蓋住，一陣痛打……

案發后，杜明亮和宋林生分別逃亡。稀里糊涂卷入了命案，宋林生在逃離重慶前，給父親打了電話，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宋父報警，警方了解了案件的詳細經過。

這場慘劇里，最痛苦的莫過于周亦如。出事后，郭媽媽一見到周亦如，就哭著緊緊抓住她的手：“伢啊，求求你把孩子生下來，那是小強最后的骨血啊……”

望著兩個瞬間蒼老的老人，周亦如說不出拒絕的話。雙方說好，等孩子生下后，交給兩個老人撫養。

2000年10月，周亦如生下了兒子良良。

艱辛歲月里有個他

就在這時，郭家出事了。郭小強去世后，郭媽媽患上了抑郁癥，老伴為照顧她早已筋疲力盡。10月末的一天，郭爸爸在房頂上修繕房屋，突然鄰居跑來告訴他，郭媽媽和人起了爭執。郭爸爸慌亂之下從房上摔下，腰部重創，康復治療后喪失了干重活的能力，撫養孫子不現實了。

這樣的情形，周亦如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給郭家，便帶著孩子留在了萬州。她將重慶的婚房賣掉，所得25萬元（增值10萬元），一半給了郭爸郭媽，另一半在萬州買了一套70平方米的老房子。

轉眼三年過去，良良上幼兒園了。為了讓孩子生活得好一些，周亦如再次辭職，在白巖路上開了一家名為“陽光寶寶”的少兒書畫培訓班，她招聘了三名教師，招收的孩子達百名左右。

2005年夏天，周亦如的培訓班隔壁新開了一家“慢時光” 咖啡館，老板還在一樓拐角處開了一家花店。10月的一天下午，周亦如正在備課，一個瘦瘦的男人推門進來。他手里拿著兩盆紫色風信子：“你好鄰居，我是隔壁咖啡館老板，叫王超。遠親不如近鄰，請多多關照。”沒等周亦如接話，他把兩盆花放在了櫥窗口的暖陽里：“這個顏色和你的色調很搭。”周亦如被這個男人的熱情感染了，她拿出自己畫的一幅油畫還禮：“你們開業那天我畫的，水平一般。”王超驚奇地喊起來：“你為我的店畫了畫，怎么不早說啊？要是我，早八百年就讓對方知道了。”周亦如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那以后，王超成了周亦如培訓班的常客。周亦如來了客人，也會到咖啡館去招待，兩人漸漸熟悉起來。王超比她大5歲，也是萬州人，父母都已去世。高中畢業后，他一直在深圳打工。1995年，他和妻子在深圳開了一家咖啡館。2002年，妻子跟隨朋友去新加坡做生意，兩人感情出現裂痕。2004年，兩人離婚后，他將深圳的店關掉，回到了萬州。

同是天涯失意人，周亦如也把自己的遭遇傾訴給了王超，兩人越聊越投機，交往也越來越密切。

2006年5月的一天，王超捧著一束五顏六色的風信子走過來，問她：“你知道風信子意味著什么嗎？”

周亦如搖了搖頭。王超目光堅定：“風信子代表著等待。我就是那個等待你的人。”可是，周亦如從未想過再將心交付給另一個男人，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只想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日子。我不適合你。”

盡管被拒絕，王超并沒有灰心，每天還是樂呵呵地出現在周亦如母子的生活里。

2008年4月，周父突患肺癌住院，化療費用每個療程要近3萬元，周亦如只有拼命籌錢。而知情后的王超一下送來10萬元。此后，王超的生意時好時壞，賺錢不易，他再送錢來時，周亦如不肯收了。半年后的一天，周亦如突然收到了一筆來自廣州的匯款5000元。周亦如心頭一緊：會不會是殺害郭小強的兇手寄的？

此后，周亦如在父親治療的一年半時間里，每個月都能從昆明、溫州、廈門等地收到匯款。由于匯款地點多變，每次警方趕赴追查，都沒有查到任何訊息。

重生的愛十年無言

王超白天幫忙照看著兩個店，晚上就睡在周父的病床旁陪床。一家人都看出了這個男人的癡心，王超的無言守候，周亦如也難以拒絕。

2009年9月，周父病危，想看到女兒和王超在一起。父愛殷殷，周亦如把王超約了出來：“我也喜歡你。可是，我發過誓，在小強的案件偵破前，我不會結婚……”沒等她說完，王超趕緊表態：“我等你到任何時候。只要能和你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就這樣，兩人相愛了。同年底，周父去世，王超以女婿的身份幫忙操辦了后事。

重慶市警方一直沒有放棄對兇手的追緝，2011年11月23日，杜明亮因再次搶劫，在浙江落網了。一個月后，宋林生也在云南被抓。

郭小強十二年的冤情就要昭雪了。周亦如百感交集，痛哭一場。幾天后，重慶公安局南岸分局的辦案民警在審訊兩名兇手，提及那些匯給周亦如的錢款時，他們表示從未給周亦如寄過錢。得知這一情況，周亦如非常疑惑，不時和王超討論著。這天晚上，王超終于對女友吐露了真相：“杜明亮馬上要審訊了，我也不想瞞下去了。我是杜明亮的親哥哥，真名叫杜超。”

周亦如驚呆了。一瞬間，被騙、羞辱、仇恨多種情緒涌上心頭，她啪的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你給我滾。”

杜超默默收拾東西，離開了。原來，杜明亮犯案后，直到2003年，才給哥哥打了一個電話。杜超勸弟弟自首，弟弟只說：“我對不起郭小強，你有機會補償一下人家。”沒想到，與周亦如接觸后，他竟愛上了她。

杜超無數次想說出真相，因為怕失去周亦如，最終選擇了沉默。

周亦如將培訓機構交給朋友代管，避免和杜超碰面。但這時，她的生活里已到處是杜超的影子。12歲的良良整天纏著媽媽：“我要叔叔陪我玩。”“我要叔叔陪我去公園放風箏。”周亦如想盡理由搪塞良良，還是快招架不住了。

無眠的夜，周亦如輾轉反側。她可以趕走杜超，可是能趕走十年的光陰和記憶嗎？周亦如想通了，并和法官進行了溝通。2013年初，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犯搶劫罪判處杜明亮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得知這一結果，杜超十分意外。他鼓足勇氣敲開了周亦如的門：“謝謝你。”周亦如在杜超告辭前喊住了他：“你騙了我。風信子的花語是，如果想二次開花，必須把之前的根葉全部剪掉。所以風信子代表著重生。”杜超愣了一下，欣喜若狂：“好，讓我們把一切交給時間。”

生活恢復了平靜。杜超每天在店里忙碌，忙完了他會到周亦如的店里，監督良良寫完作業后再帶他出去玩。咖啡館的櫥窗里，三盆已枯萎的風信子被齊根剪斷，在陽光里孕育著。

2014年9月，杜超帶著周亦如，先去拜見了郭小強的父母，取得兩位老人的首肯后，他們又去監獄探視了杜明亮。三個人都哭了，又笑了……

（編輯 李婉莉 njlw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