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舒揚

那一天,我們的第一站是帝王谷。在胡夫那一代法老的時代過后,古埃及法老們不再興師動眾地為自己修建金字塔,一方面法老不再像神一樣光輝,人們漸漸感知到,法老也會有生老病死,法老也會在外敵入侵時一敗涂地,而金字塔象征的永生似乎有些過于太過炫耀。還會有數以萬計的勞苦百姓為法老寧愿讓巨石把脊背壓斷嗎?連法老自己也會有這樣的疑慮。而另一方面,金字塔的炫目與招搖終究抵不過盜墓者的狡詐與殘忍,法老向全世界宣布他就葬在這里等待天堂的永生之光,即便金字塔的機關再復雜周密,也終敵不過盜墓者掘地三尺的無恥與無畏。所以,這一時代的法老選擇了帝王谷這片像火焰山一樣灼熱、寸木不生,但卻回蕩著貴氣與霸氣的山谷做為他們通往天堂永生之路的最后一站。
隱蔽,是這里每一個法老墓穴的共同特點,他們幸運地被保存了三千年,雖然偶爾被盜墓者疑惑地探訪過,但其洞穴的深入卻成功地阻止住了一些沒有堅定信念的人。直到19世紀英國人和法國人大批量地來到埃及尋寶,也曾被挖掘帝王谷的墓穴幾乎被折磨得瘋掉,堅守到最后一刻的英國人卡特孤苦伶仃地趴在這片山谷上挖掘,終于熬到了震驚世界的圖坦卡蒙墓穴的顯現。
我知道拉美西斯二世的墓穴就在帝王谷。
????拉美西斯二世是公元1223年的法老王,他的夢想是成為史上最偉大的法老。他對龐大土木工程的熱情使埃及各地都留下了他的痕跡:他在阿比多斯和拉美西姆新建許多廟宇;為卡納克神廟和盧克索神廟增添新結構;興建了以宏偉著稱的阿布辛拜勒神廟。許多前代法老修建的建筑也被刻上了他的名字。
他不甘心只被銘記在石碑上,更要因為自己統治的龐大疆域而被歷史銘記,而在他看來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發動戰爭。于是他選擇了當時埃及最懼怕的敵人,希泰人,另一個擁有深奧的專橫跋扈的文明的民族,爭奪重心就是敘利亞的卡疊什。他決定將自己的命運賭在諸多前輩都失敗的史詩般的戰爭中。
然而,事實上,這卻是一場笨拙的、混亂的、甚至是浪費的戰爭,兩個當時最大民族之間的戰爭,在最后兩位國王真正對峙的時刻,他們都不太確定自己的實力,也沒有人想要冒著被滅絕的危險終極一戰。所以,最后一刻,雙方簽署了停戰協議,這也是世界上第一份停戰書。而此時,世界的另一端,正在上演著特洛伊之戰。
空手而歸的拉姆西斯二世回到埃及,將面臨著非議、失望、甚至是背棄吧?沒有!因為他選擇了一種絕妙的方式來扭轉時局,甚至是反敗為勝——宣傳。
他命人建造了一系列石碑來紀念卡疊什戰役,在這些流傳后世的雕刻中,卡疊什戰役沒有被描述成一場不確定的休戰,而是一場明確無誤的勝利,而他自己正是與敵人孤軍奮戰的大英雄,把敵人踐踏在自己的戰馬和戰車之下。所以,今天人們很容易在盧克索的各個神廟的壁畫上看到這樣的圖案:一個人或是手持長矛,或是拉弓射箭,或是駕著戰馬奔馳,他就是拉姆西斯二世,他就這樣改寫了歷史,并將自己的說辭永久地刻在了石頭上。
這種掩蓋事實的自我吹噓本不應該被尊崇,更不值得我著了魔一般地去仰慕。但是,歷史的偉人的魅力,有時往往不在于打了多少勝仗或是拯救了多少勞苦百姓,而在于他為自己留名的霸氣和在歷史長河中沖刷不盡的爭議自身帶來的誘惑。
拉美西斯二世在阿布辛貝為自己修建了一座吹捧他自己為最偉大法老的神廟,在神廟幽深的通道內,拉姆西斯二世巨大的座像,做為神明和其他三位埃及女神放在一起,每年兩次在日出十分,陽光就會穿過昏暗的大廳,穿越兩百英尺的黑暗,照亮被神化了的拉姆西斯二世和眾神們,而唯有在最側的死神還是被遺留在黑暗中。這一精準的測算三千年來從未有誤,這每年兩次的照亮就像是人們口口相傳的圖坦卡蒙的詛咒一般,不斷神化著拉美西斯二世,讓他的不完美的形象甚至超越了毫無瑕疵的神明。當人們觸摸到石刻上的痕跡時,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是來自三千年前的真實,一個活到90歲,統治了埃及長達70多年的法老的杰作。
??在帝王谷,人們簇擁著觀賞的幾個墓穴皆因其洞穴內保存著至今不褪色的古埃及象形文字,記錄著法老時代對于生死天人的種種臆想。此前讀過一些解密古埃及象形文字的書,18世紀時古文天才法國人商博良用至今還能在宗教儀式中看到的科普特古文對照著翻譯出了猶如上帝的簡筆畫一般的古埃及象形文,參照著簡易對照譯文,我們也能對著壁畫上的象形文字念出它的含義。于是就有了這樣一種詩意般的咿呀學語:
“我煥發著對你的愛,保護著,我的手,你的肢體,用生命的保障,多么甜美?!?/p>
“安寧地來到這里并穿越天空的人,就是太陽神。”
我甚至在一處壁畫中拼讀出了拉美西斯,因為我清楚地記得,第一個字Ra是阿蒙神太陽神的意思,所以以R開頭,隔過幾個符號再后綴M,就讀出了拉美西斯,只可惜這個名字不是拉美西斯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