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

公元前324年,一名馬其頓的士兵長找到巫師,他對自己的前景憂心忡忡,因為多年來他跟隨君王和將軍四處征戰,目睹無數殺戮,而且近來他的君王似乎越來越偏執和殘暴。巫師一番測算后預言“不要擔心,不久后他們兩位就會發生不測”。果然,一周后將軍就染上一種神秘疾病死了。八個月后,年僅33歲的君王突發高燒,驟然死亡,甚至連他的棺槨也失了蹤。這個事件后來成來歷史上最神秘難解的迷之一,這位君主就是著名的亞歷山大帝。
掌管發燒的神明
在亞歷山大死后的兩千多年間,人們對他的死因揣測演繹了無數的版本,很大一部分充滿了超自然色彩。這沒什么可奇怪的,實際上,在人類歷史的很長時間段內,發燒,尤其是高燒,并不被認為是種疾病,而被視為某種神秘的、超自然的征兆。
羅馬人至少修建了三座神廟來供奉他們的發燒神;希臘人則堅信如果對火神赫菲斯托斯的祈禱和獻祭不虔誠,就會被降下高熱的懲罰。赫菲斯托斯的中國同行也擔任著相似的職務,但不同的是她是位女性。在中國古代北方某些信奉薩滿教的民族中,掌管火的神祗稱為火神母,是他們最重要的自然神,如果部落中發生火災、病人發燒、小兒夢魘就會被認為是她發怒的征兆。
而在更為廣大的世界范圍內,很多文明的記載中,發燒更多的是與中邪、撞鬼、附身聯系在一起。在一位14世紀基督教神父的手札中,他研究了大量史料后認為,亞歷山大的死是因為他因殺戮太多,早以惡靈纏身。證據是他死前行為癲狂,削發、毀衣,無故殺死了曾救過他的好朋友,而且在亞歷山大攻入巴比倫時,多位歷史學家看到“亞歷山大頭頂空中有一群鳥兒互相啄食,然后從天上掉下來死掉了。”
17世紀的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三世也是因發燒而去世,他的高燒是由于長時間坐得離爐火太近而引起的。為什么不往后挪呢?因為宮廷里負責照看爐火的傭人沒有上班。他的工作就是把國王的座椅往后拉,而國王本人則被被他殺死的圣女貞德附了身。
對于發燒的解釋,人們還有很多千奇百怪而又匪夷所思的想法,這最大的原因當然是因為當時的醫療水平實在有限,而發燒的表征又如此奇怪:發燒的病人體表很燙,而自己卻覺得很冷;高熱的病人有相當一部分一段時間后突然自行痊愈,而體溫不太高的病人卻惡化甚至死亡。所以很多16世紀的作家普遍相信,“發燒的本質隱藏在它‘反自然的高熱’之中”。甚至到17世紀60年代,頗具盛名的英國醫生托馬斯·西德納姆還認為:?“發燒是一件強大的武器,大自然借它來征服敵人。”
祈禱、符咒、驅邪
既然是超自然的力量,那么治療也就應該延續這一路線。據記載,羅馬人發燒后會來到供奉發燒神的神殿里,祈求一個護身符,并把它留在供臺上,希望借此來安撫那些讓他們身體發熱的神祇。
在中世紀,治療發燒的方法通常是符咒、煉金藥、念誦咒文和驅邪。14世紀歐洲黑死病肆虐時,人們對待如此大范圍出現的發熱、皮膚出血、潰爛死亡的癥狀完全束手無策,大批大批的民眾涌入教堂,整夜祈禱希望上帝寬恕他們的罪行。
十七八世紀的報紙上則充滿了各式各樣號稱能“治療發燒”的滋補品廣告,有些是蠶蛹、泥鰍和不知名的蟲子,他們的嘗試經常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后果。而在此時的醫學界還有一種頗具代表性的觀點,他們認為熱病是體液不平衡造成的,“他們認為壞的體液讓你生病,至少會讓你發燒,所以你必須清除那些毒液。”美國國家過敏與傳染病研究所的高級科學顧問大衛·莫朗在他的一篇研究文章中寫道。所以在18世紀,一些發燒的病人要接受放血療法以清除毒素,“他們有時候被直接放血,有時候會在胳膊和太陽穴放置水蛭,或者直接吞活的水蛭”,患者有時候甚至因此喪命。
同一時期的英國皇家科學院的簡·體斯特·丹尼斯爵士卻反其道而行之,他注意到發熱的病人往往心跳快,他認為是血液將心臟快速跳動產生的熱量帶到了全身各處,所以病人應該輸血來替換掉熱的血。丹尼斯用一個小羊為一個發高燒的小男孩輸了血,幸運的是小男孩活下來了,這也是歷史中首次有記錄的動物向人類輸血的實驗。但在其后他為一位精神病人進行動物輸血導致了病人的死亡,因此他受到了審判。
中國的中醫則認為發熱是由于熱毒入里導致的,所以他們往往會要求病人餓肚子或者少食,還會開一些藥讓病人嘔吐、腹瀉、出汗來治療。這種療法的核心是,如果通過全身的毛孔和出口把壞東西排出去,那么燒自然就退了。
十九世紀后,醫學研究有了一些發展,有些醫生開始認識到發燒是有益處的,比如希波克拉底學派,英國醫學博士托馬斯·雪登漢則說,“發燒”是“人體本能的手段,它進入陣地消除它的敵人。”
現代的發燒恐懼癥
而直到進入20世紀后,人們才開始明白發燒只是一種癥狀,而不是疾病本身,比如“發燒伴有大量紅疹”,那是麻疹;而如果“發燒伴有大量水皰”,那是天花。不同形式的發燒代表著完全不同的疾病類型,而只要針對病因對癥治療,發燒自然會消退。
然而即使是在現在,發燒雖然十分常見,但一般都不會再引起嚴重后果,大多數病人幾天以內就能自行恢復,我們也擁有很多類型的退燒藥來緩解不適,但發燒對很多人來說還是會引發恐懼和厭惡,尤其是孩子發燒。
有一項研究表明,無論哪個階層,受教育程度如何,父母們對發燒的恐懼都有些過于夸張,大部分父母對輕度發燒過分擔憂,“孩子感冒發燒38.5℃以上就要吃退燒藥,39℃以上就算高燒,要去醫院,高燒會導致驚厥,驚厥對腦部有害。”人們會自我夸大發燒造成的后果,1980年美國的兒科醫生巴頓·施密特特別為此創造了一個醫學名詞——發燒恐懼癥。
他認為大眾對發燒的這種普遍厭惡情緒擁有深厚的社會文化基礎,是由一代代誤傳的信息和真實的痛苦交織而成。他說:“我們從小就被告之,發燒需要小心對待,這種觀念根深蒂固。”
人們的這種恐懼心理為退燒藥市場帶去了豐厚利潤,一種號稱能24小時不間斷地監測孩子體溫的穿戴式體溫計則在去年從父母們的手中拿走了巨額鈔票,它能通過無線信號將嬰兒的體溫數據傳送到父母的智能手機上。
目前來看發燒的研究仍然還在不斷的進行,即使在現代的醫療條件下,醫生對那些不明原因、似乎毫無來由的持續發燒仍然倍感棘手。有一些觀念出現了回歸,在某些醫學理論中,發燒能夠治療一些疾病,擊退感染,驅逐病毒,然而并沒有切實的科學實驗能夠證明這一點。誰知道呢,人類的想象力永遠讓人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