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動貓力

趙睿

見到貓力是在攝影棚中，二十多個工作人員在幕布兩側忙進忙出，燈光下的她每兩秒鐘變換一個姿勢，兩個小時的拍攝時間共產出了兩百多張照片，最終由攝影師選定了其中一張作為最終刊登的成品。

“她算是鏡頭表現力不錯的拍攝對象吧？”我問攝影師。“是很不錯，”攝影師說，“生動，干凈，甜美，真實。”他想了想，又強調了一遍“生動”。

2012年，這個高喊著“自由就是路再長，都長不過我35碼半的腳步”的姑娘闖入世界，3年多來，她將足跡印在了亞洲、南北美洲和歐洲多個國家的土地上；她在微博和Instagram等社交網站上記錄并分享自己的行程，粉絲數量已達數百萬；她出版的旅行游記《貓力亂步》銷量逾十萬冊；她先后合作了Oppo、Crocs、New Balance、Aribnb等多個品牌；她開設的淘寶店鋪從販賣旅途紀念品變成了規模化的服裝店鋪；她開始擔任微電影的女主角、成為平面廣告的拍攝對象……她真切地感受著自己與世界的每一次或歡樂或痛苦的碰撞。

“別讓靈魂在循規蹈矩的生活里喧嘩與騷動，我們生來是為了讓靈魂拍手作歌。”這是貓力在出發前的日志中寫的一句話。這個年輕姑娘身上帶著太多與生俱來的不安分因子，“他人規劃好的人生，總感覺不像是自己的生活”，貓力用人生的前23年為“過自己的生活”做了充足準備：她16歲就開起了網上店鋪出售閑置衣物，大學期間她做過模特，開過小商鋪，寫過小說，攢下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旅行經費。在有了遠走四方的想法后，父母為了阻止她撕過護照、藏過身份證，她就軟磨硬泡地對父母“洗腦”。終于，在得到了父親“大學畢業就放你自由”的許可之后，貓力一分鐘都沒有耽擱——大學畢業當天，她連畢業照都沒拍，就和好友坐上了前往越南的飛機。14天后，越南之行結束了，她所規劃的一場貫穿東南亞、南亞、中亞的“無國界壯游”又拉開了帷幕。

公眾印象中的貓力古靈精怪，活潑開朗，理應是社交場的寵兒。事實上，貓力對于城市生活有著很深的隔膜感。平日里，她很少參與朋友間關于日常生活話題的討論。“日常瑣事中有太多的負能量，不需要再多我一個傳播者。”貓力說。而旅行中的她則是完全不同的狀態：每一次日出的新鮮、每一個目的地的未知、每一場相逢的奇妙都讓她歡樂而著迷。漸漸地，貓力用在查攻略上的時間越來越少，用在嘗試新事物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她珍視旅途中的不確定性帶來的一切，不論是驚喜還是意外，“每天睜開眼睛，你會發現自己離世界是那樣近。”

2013年9月，她的旅行游記《貓力亂步》出版，12月，知乎上一條關于貓力拍照技巧分析的帖子獲得了一萬九千余個點贊。2014年2月，貓力的“壯游”在中亞落下帷幕時，她社交網絡上的粉絲數量已經漲到了數百萬。貓力由一個小眾的“旅游達人”逐漸變成了熱血勇敢的大眾“自由女神”，這樣的關注一度讓她覺得很不真實：“大家美化了我，現實生活里我消極的地方也很多，但大家永遠把我定義成正能量的，好的。”

光環沒有持續太久。2014年9月，攝影師咖小西在微博發文，聲稱貓力未經許可就使用了自己所拍攝的圖片——一套以貓力及其男友為主角的商業宣傳照。文章在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貓力卻做了一場失敗的危機公關：她沒有及時回應，而是想等待法律裁決出來后，做錯了就站穩挨打，沒錯就澄清緣由。但法律程序遲遲沒有推進，她也只能在沉默中承受著各種質疑、指責甚至謠言。比如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外界會傳出她擁有一個神乎其神的團隊，她只有一個朋友充當所謂的經紀人，在她旅行的時候幫她處理商業合作事宜。

“有沒有想過大家為什么會對你失望？是不是你的自我形象塑造誤導了大眾？”我問貓力。“也許是的，我一開始跟大家說我跟你們是一樣的，我也真的希望能引導大家都走出去看世界。但后來發現，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也不能把個人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她沉默了一會兒后回答，“這是一場別人夢想的破滅，但我得為他們的憤怒負責。”

她說，貓力這個名字最終成為了她的代號，連身邊朋友都開始忘記她的本名。這個網名和照片中的形象、各種傳言故事一起，取代了現實中的她，“漸漸地，我也成為了這個‘貓力’的旁觀者之一。”她曾經期待一場所有人對所有人的狂歡，但最終發現喧囂過后，她依然只能獨自上路。

風波過后，貓力的工作停了整整半年，她利用這段時間旅行了南美洲的幾個國家。回來后，她拒絕了幾家廣告公司和影視公司伸出的橄欖枝，因為她發現，旅行這件事成為了她無法割舍的一部分，她無法停下腳步。

但她也不排除未來嘗試其他方向的可能性，如果不再旅行的話，“以前想做家庭主婦，后來想開個書店也不錯，目前覺得應該會做編劇，把旅行中所見所得寫出來，創造一些比較新的故事。”貓力說。她沒想過堅持將旅行作為從一而終的生活方式，也不介意被標簽化，但她希望自己的標簽是多元而豐富的，“多面體才有趣呀。 ”

出發時的貓力曾經說，“我只擔心一件事，就是死前還沒有把這個世界看完”，這句幾分熱血幾分野性的話不知感動了多少人。而后來，她發了一條微博——“別擔心，世界那么大，死前肯定看不完”，配上了一個壞笑的表情。這句調侃卻是她一路旅程的所得：真正走了世界上那么多地方之后，她發現自己已經早就不在乎“看完世界”這一形式本身。今天的她少了一些年少輕狂的囂張，卻多了一份思考和沉靜，如今的她依然保持著看日出的High點，但不再需要豪言壯語傍身，也有了繼續行走四方的勇氣。

腳下山水迢迢，途中歲月悠長，那句流傳甚廣的話是這個鮮活的貓力最好的腳注：“我與世界相遇，我自與世界相蝕，我自不辱使命，使我與眾生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