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地對戰，然后擁抱

皮克溪

編輯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

生活在日本這樣一個以高度自律和不麻煩別人為重要美德的國家，大概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這里盛產雞血故事，最流行的大眾文化產品是少年層層升級的熱血漫畫，連中國人都聽熟了的臺詞是“加油”，“今天也要努力呀”……同時，這里也盛產渾渾噩噩生活的廢柴的故事，不時在日本媒體上流行的說法是“無性時代”、“無緣社會”（個人沒有工作，沒有配偶，沒有兒女，也沒有家鄉可回，個人與職業、社會、家庭、故鄉不再有交集的社會）。看起來矛盾的潮流，大概是同一種壓力下的一體兩面。

《百元之戀》講述了女廢柴齋藤一子的故事。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部得過奧斯卡最佳影片的《百萬美元寶貝》，都是32歲的女人，看起來一無是處，打零工為生，以拳擊為人生目標。連片名都像是某種呼應，百萬美元VS100日元。

兩部電影內在的核卻大大不同。美國女人麥琪是一直勇往直前的女金剛，登上拳壇就能十多場不??；日本女人一子第一次上場就被打敗了，最輝煌的部分只是用一記漂亮的左勾拳擊到了對手一下。麥琪的教練是拳壇傳奇，只不過老了；一子的教練是社區俱樂部里的普通教練，還兼負責幫人減肥。麥琪出場時觀眾山呼MoCuishle，那背后代表著深情的“我的血肉、我的愛”；一子出場時沒什么觀眾，播放的音樂是百元便利店之歌。

如果不是導演給麥琪安排了一場意外之災，她可能會輝煌地一路狂奔，登壇封神。就算有了意外之災，她也成了戲劇式的古典悲劇英雄，審美效果棒棒噠。

而一子是地地道道的真廢柴，臃腫地罩在睡衣里，頭發枯爛蓬亂。她被莫名其妙的同事強奸，也只能用麻木的聲調報警，然后就沒有了然后。她歡喜地以為有了男朋友，卻馬上被拋棄，只能問出一句“你為什么不回家”，然后也沒有了然后。她終于有了件算作夢想的事情——拳擊，原因很特別：既可以激烈地對戰，戰完之后又可以相互擁抱。

拳擊真的在演員安藤櫻身體上顯出了讓人震驚的影響。那具臃腫的身體漸漸結實起來，那張麻木平庸的面孔上漸漸有了神采。而整個電影的拍攝周期，只有兩個星期。安藤櫻先讓自己長出一些肌肉，再在上面長出一堆肥肉，好讓拍攝的頭4天里是個胖子，然后減肥10天，最后拳擊賽時，成為矯健的女人。

我無數次看過拳擊相關的電影，或拳擊比賽的轉播，但只有在《百元之戀》里，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拳頭擊打在臉上的痛感。就像片尾曲里不住唱著的“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就像一子的訓練場上掛著牌匾“hungry，angry”。被擊倒的疼痛鏡頭和之前那些麻木鏡頭剪輯在一起，居然有了別樣的勵志效果。大概痛，是在追逐活著的證明。

一子輸了，她鼻青臉腫地沖上前，和對手抱一抱，就像再一次面對那個拋棄她的廢柴男人，她會追上去遞一份盒飯。沒有什么英雄式的大起大落。但此時的一子，是那么美好。

《壞孩子的天空》 （1996）

一對總是逃課的小混混，有時捉弄老師，有時搶同學的零花錢。后來一個加入了黑社會，一個學了拳擊。他們相約等當了老大和拳王再相見。但并沒有這樣的未來。還有一個沉默的男孩總想追求咖啡館的姑娘，一對男孩說相聲卻沒人聽，3個更弱勢的小混混總想挑戰主角小混混……北野武經典作品，久石讓經典配樂。

《百萬元和苦蟲女》 （2008）

普通女孩玲子不擅與人交往，因為家庭矛盾，決定打工存夠100萬日元就搬出父母家。此后，她每存夠100萬日元就換一個地方生活。她在海邊小店賣沙冰，在山里為果農摘桃子，在城里賣花……她有了一個常向她借錢的男朋友。她又一次離開。她還沒找到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