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異國的老兵

陳慶港 李頎拯

編輯 方迎忠 鄭潔

在緬甸曼德勒云南商會的幫助下，我們聯(lián)系上了曼德勒仍然健在的幾位遠征軍老兵。同行的王玉順是商會的負(fù)責(zé)人，也是曼德勒遠征軍子女聯(lián)誼會的組織者，他的父親是流落在緬甸的遠征軍戰(zhàn)士，一年前去世。王玉順說，原來有許多的遠征軍士兵以及低級軍官流落在曼德勒，但他們大都在近年先后離世。如今，仍然活著的遠征軍老兵只剩4位。

林峰：媽，最多兩年，打完了仗我就回來

93歲的林峰和他的兒子一家住在一起，他已經(jīng)無法站立，生活起居都時時需要人照顧。如今，林峰有8個子女生活在緬甸各處，但他仍然覺得自己的家還在中國，還在廣東梅縣。

1942年春天，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正處于瘋狂階段，香港、汕頭、潮州都相繼淪陷。廣東省梅縣城里到處張貼著“抗日救國”的宣傳標(biāo)語，“好鐵要打釘，好漢才當(dāng)兵”，成為年輕人掛在嘴上的口號。當(dāng)時正在讀高二的林峰，也受到了這種氣氛的鼓舞，決定“投筆從戎，保家衛(wèi)國”。

林峰擔(dān)心體弱多病的母親一人在家，但母親知道他的想法后，告訴兒子說：國家和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你若不去從軍，這也算是不孝。后來，林峰考上了中央無線電軍事通訊學(xué)校。臨走時他對母親說：“最多兩年就會回來了。”母親也叮囑說：“打完了仗，就趕快回家來。”

林峰和一群熱血青年由梅縣徒步趕到韶關(guān)，和更多的人匯集后搭火車到湖南衡陽，再轉(zhuǎn)廣西桂林、柳州，再徒步到一個叫作羊角山的訓(xùn)練營地。因為是荒地，蓋建營房的材料都要自己去找。他們每人每天要交茅草竹枝三十斤。吃的大米也要自己去搬運，數(shù)十里的路程，各人都用綁腿裝滿大米。課室營房蓋好了，但不久他們卻被中央軍事委員會調(diào)到昆明中央駐滇干訓(xùn)團無線軍事通訊學(xué)校受訓(xùn)，林峰說干訓(xùn)團的團長是蔣中正，副團長是陳誠。

日軍無條件投降后，林峰決定回家照顧母親。但當(dāng)時無法立即成行，他只好在芒市逗留，謀生。這期間他曾幫助當(dāng)?shù)氐恼诜磐了咀隽舜罅渴虑椋闪W(xué)校和醫(yī)院、調(diào)查戶口、勘察地界、繪制地圖等等。1949年春，林峰與遮放土司的長女結(jié)婚，婚后，他們先后在緬甸的臘戌、南山等地經(jīng)商，1985年遷至曼德勒。

劉召回：還記得出征前，炮仗炸得很響

劉召回的家在四川省岳池縣廣新九區(qū)義民鄉(xiāng)（音）。劉召回清楚地記得，和自己一同參軍的有5個老鄉(xiāng)，出征前，全縣的學(xué)生都趕來歡送，他們用竹竿挑著放很長很長的一串大紅炮仗，自己走出很遠了，都還能聽得到炮仗的響聲。

劉召回現(xiàn)在住在離曼德勒一百多公里的臘戌。劉召回一直覺得自己命大，那些一同出來參軍、一起打過仗的人都死了，而只有自己活了過來。打了那么多仗，每次子彈都像雨點一樣在周圍飛，他甚至感覺自己活著有點不可思議。

“白天，用炮轟，晚上他們就用刺刀戳。我們守在陣地，白天日本人攻不上來，他們就晚上往上沖，他們也不開槍，就趁著夜黑沖上來用刺刀刺我們。他們的刺刀比我們長，比我們快，好多戰(zhàn)友被他們刺死了。”劉召回說，戰(zhàn)友的尸體倒在田里，像一個一個草捆，沖鋒時就踩著戰(zhàn)友的尸體往前沖殺。劉召回就這樣踩著戰(zhàn)友的尸體攻下過高黎貢山，攻下過來鳳山，功下過騰沖城……

劉召回曾經(jīng)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但一切卻都隨著時間改變。收復(fù)騰沖城后，劉召回和一個當(dāng)?shù)嘏私Y(jié)婚，并很快生了孩子，他給遠在四川老家的親人寫信，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他并沒收到回音。他的幸福生活，也沒能維持多久。上世紀(jì)50年代，劉召回攜帶妻子兒女，前往緬甸，進入臘戌的深山。流落緬甸的日子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劉召回不敢告訴別人遠征軍老兵的身份。多年后，他們一家終于又走出山區(qū)，靠劉召回在臘戌城里賣苦力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幾十年來，劉召回一直保持著中國人的身份，期盼著一家人能回到中國生活。

王玉順說，林峰、劉召回這樣的經(jīng)歷，幾乎是大多數(shù)流落在緬甸的遠征軍戰(zhàn)士的共同經(jīng)歷。在他們的一生中，一直都在忍耐，也一直都在等待。

（感謝新浪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