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竽

在登山者的眼中,雀兒山堪稱最完美的雪峰:縱橫的冰川、壯觀的冰縫、高難度的技術攀登、變化無常的天氣、2000多米的攀登落差,再加上迷人的自然風光,可以滿足人們對雪山的所有想象。正是在這樣的想象之中,8名山友將目的地鎖定在雀兒山之巔,于是就有了一場歷時7天的艱難之旅。在危機四伏的冰雪世界,他們憑著信念和勇氣,一路互相幫助,克服了狂風、暴雪、濃霧、冰河、暗縫、雪崩等重重危險,同時也收獲了震撼人心的美景……
1951年,從川西進藏的解放軍戰士克服惡劣條件,以簡陋的工具和血肉之軀,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雀兒山公路。這條超乎想象的山路,翻越海拔5050米的山口,是川藏公路上的第一高點,更是第一險關。
一直以來,高峻險要、冰峰林立的雀兒山都被稱為“山鷹飛不過的山峰”,素有“冬過雀兒山,如闖鬼門關”的說法,令人望而卻步。但在極限運動愛好者的眼中,雀兒山就是最完美的雪峰:縱橫的冰川、壯觀的冰縫、高難度的技術攀登、變化無常的天氣、2000多米的攀登落差,再加上迷人的自然風光,可以滿足人們對雪山的所有想象。特別是那座海拔6168米的主峰,巍峨、獨秀于周圍的數十座5000多米的山峰之上,站在頂峰,自然會產生“一覽眾山小”的豪邁情懷。
秋高氣爽的9月,為了體驗那種“一覽眾山小”的豪情,我們這群來自天南海北的山友,將目標定在雀兒山之巔。雖然其中幾位隊友都是新手,甚至還有人從未見過雪山,但在危機四伏的冰川世界,大家憑著互相幫助,克服了狂風、暴雪、濃霧、冰河、暗縫、雪崩等重重危險,收獲了許多震撼人心的美景,圓滿實現了共同的夢想……
1甘孜縣城→新路海大本營
突然一股狂風從湖面吹來,差點把我掀翻在地,還沒緩過氣來,就聽到一陣驚呼聲——原來是隊員小勝的帳篷扎得不夠牢固,在大風中搖搖欲“飛”……
一個秋高氣爽的下午,我們齊聚甘孜縣城,經過一夜休整,于第二天中午抵達雀兒山腳下,進入海拔4030米的新路海大本營(BC)。
新路海是個冰蝕湖,由冰川掘蝕而成,湖水靠冰雪融水和天然降水補給,海拔4040米,藏語名“玉龍拉措”,即“心傾神湖”之意。相傳,藏族英雄格薩爾的愛妃珠牧來到湖邊,也被此處的湖光山色所吸引,流連忘返。湖東岸有大片草甸,站在這里眺望,只見湖泊、群山和藍天構成一幅山水長卷,讓人頗感悠閑愜意,卻又帶著金戈鐵馬的蒼茫之氣。草甸上,一群群牦牛或密或疏,仿佛散落在山水畫中的點睛之筆,平添了無窮的生機。


雀兒山突兀于青藏高原東南緣,藏名“措拉”,意為“大鳥羽翼”,整個山區冰雪皚皚,海拔5000 米以上雪峰有數十座之多,最高的主峰海拔6168 米,山勢挺拔,冰川密布,常人難以攀登。
在草甸上扎好帳篷之后,我們便展開登山基礎訓練,一直持續到入夜時分才回營。金秋時節的大本營并不算冷,不過天氣變化卻毫無規律,特別是半夜那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差點讓我們心生怯念,打道回府。
午夜12點多,我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有些悶,就走出帳篷透氣,這時聽到附近帳篷里有人在說話。我正準備過去叫他們盡早休息,突然一股狂風從湖面吹來,差點把我掀翻在地,還沒緩過氣來,就聽到一陣驚呼聲——原來是隊員小勝的帳篷扎得不夠牢固,在大風中搖搖欲“飛”……
我趕緊叫醒隊友金屬和二娃,抓了一圈繩子奔過去,對帳篷進行加固,又找來幾塊較大的石頭壓住邊角,才讓帳篷重新穩定下來。忙完后,我們剛松了一口氣,天空突然一暗,緊接著瓢潑大雨就劈頭蓋臉地傾瀉而下,完全不給我們一點反應時間。
幸好這場暴雨并沒有持續多久,不到20分鐘,天地間已經安靜下來。風平雨靜之后,我趕忙招呼大家清點人數,檢查裝備和物資的受損情況。一番盤點后,發現有兩名隊員的衣物被浸透了一小部分,所有隊員都或多或少都損失了一點干糧。有人提出就此下撤,重新準備,但我們經過統計后得出結論:損失在尚可接受的范圍內,不會影響沖頂計劃,因此決定繼續前進。
2BC→C1
突然聽到春浩的驚叫:“快躲開!”我來不及細想,本能地往左邊跨了一大步,就聽到身體右側“砰”的一聲,地上的冰雪顆粒四處飛濺,瞬間眼前一片模糊。
次日一早,我醒來的時候,外面已有人在走動。雪山就在眼前,似乎大家都舍不得多睡,想仔細看看云霧后的雪峰模樣。早飯時,大家精神狀態都很好,這得感謝新路海大本營——豐富的植被提供了充足的氧氣,弱化了高原反應。因此我宣布繼續前進,走向這一天的目標——海拔4840米的C1營地。


高峻險要、冰峰林立的雀兒山被稱為“山鷹飛不過的山峰”,但在極限運動的愛好者眼中,它就是最完美的雪峰。特別是海拔6168 米的主峰,巍峨、獨秀于周圍的數十座5000 多米的山峰之上,自然會有“一覽眾山小”的豪邁情懷。
經過一些簡單的訓練,我們于11點出發。行不多久,前路變成了碎石坡,隊員們的體能差距就逐漸顯現出來了:春浩、噴子和金屬一路領先,還不時停下來等后面的隊友;體能較弱的小勝、負重過高的龍哥,以及完全找不到節奏的晨,慢慢掉在隊伍最后面。幸好我們事先請了4個當地藏族背工,把大部分的裝備和物資提前送往C1營地。
隨著海拔上升,高原缺氧帶來的壓力逐漸加重,再沒有人大聲說話,所有力氣都用來大口呼吸,然后艱難地拖動雙腿。為了保證安全,我們采取結組前進的方式,隊員的間距也減小到兩米。下午2點多,我們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山壁前,山壁中央有一道巖縫,我們就要順著這道巖縫攀登到山崖上。這道巖縫非常狹窄,盡管有前人在這里架了木梯,但濕滑的石壁和被踩踏得光溜溜的梯級,還是讓人膽戰心驚,一旦不慎跌落下來,很可能就會直接滾落到山腳。
春浩、噴子和金屬依然一馬當先地通過了木梯,緊接著小勝、玲子和晨等人也安全通過,最后就剩下我了。我走近梯子準備攀爬,突然聽到春浩的驚叫:“快躲開!”我下意識地往左邊跨了一大步,就聽到身體右側“砰”的一聲,地上的冰雪顆粒四處飛濺,瞬間眼前一片模糊。
我抬手使勁抹了抹眼鏡,轉身看去,原來是一大塊冰雪從山崖上掉落下來,正好砸在我腳邊,如果不是本能地邁了一步,恐怕就直接砸到我頭上了。我平復了一下心情,舉手比劃出一個OK的手勢,才小心翼翼地登上木梯。
接下來的路更加陡峭,我們用巖釘固定了繩索,互相幫忙拉扯,才順利通過。翻過一個小埡口,C1營地遙遙在望,背工們正迎面而來??吹轿覀冞€背著大包,他們便很熱情地要過來幫忙——當然是要收錢的,且價格不菲。我們都笑著拒絕了,但沒想到本來強悍的龍哥卻“晚節不?!?,他實在背不動了,只能看著背工笑嘻嘻地接過一張“大團結”,輕松地扛起他的背包,一路小跑朝著營地而去。但我們都沒有笑話他,因為他畢竟年過半百,還跟著我們一群二三十的小伙子一起登山,而且負重最高,因此非常值得敬佩。
下午3點30分,我們終于到達了海拔4840米的C1營地。高原反應的癥狀又加劇了一些,二娃煮了些濃茶給大家喝,才稍有緩解。晚餐后,我們按照慣例做了一些簡單的適應性訓練,便早早休息了。
第三天醒來,發現雀兒山被濕潤的大霧籠罩,呼吸有些難受,但我卻高興起來——這意味著過了晌午就會有好天氣。不過,我發現好幾名隊員狀態不佳,不適合繼續攀登,于是決定當天就留在C1,繼續調整狀態,同時進行一些必要的攀冰訓練。
11點以后,大霧果然漸漸散去,露出了蔚藍的天空。大家裝備好安全帶、高山靴和冰爪,來到冰川上開始進行攀登、行走以及下降保護等訓練。整整一天,大家都把訓練當成了娛樂,玩得不亦樂乎。到晚飯時,訓練的效果開始顯現——身體不再那么難受,大家臉上都重新露出了笑容。
入夜,天幕高遠,星河燦爛,這是拍星軌的好時機。隊友噴子興致勃勃地呼喚大家一起搞“夜景創作”,于是卡片、微單、手機齊上陣,大家都面含微笑,沉醉在唯美的星空下……
3C1→C2→C3
在隊友扔出的雪球砸中之處,一個半米見方的雪堆瞬間就塌陷了下去,很快引發了連鎖反應,周圍的雪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經過一天多的適應和訓練,再加上一夜休整,所有人都恢復了狀態,于是第四天,我們決定趕往C2營地。


雀兒山的山體經流水、冰川等作用后,石峰嶙峋,山脊呈鋸齒狀,分布有大小冰川30 余條,分布面積達80 平方公里。這些縱橫的冰川、壯觀的冰縫、高難度的技術攀登、變化無常的天氣、2000 多米的攀登落差,還有迷人的自然風光,可以滿足人們對雪山的所有想象。
凌晨時分,依舊是漫天大霧夾著小雨的天氣,偶爾從濃霧的間隙里能看到山下綠樹、藍湖,一片盎然生機。9點多,隨著雨停霧散,陽光灑滿了雀兒山,我們也整理好裝備出發了。預設的C2位于海拔5600米的冰原上,離開C1不遠,我們就完全進入了冰雪的世界。
融水在廣袤的冰川上匯聚成一條條急湍的小溪,水中溫度極低,幾分鐘就能讓人體失溫而危及生命。而在冰層下面,更危險的是毫無規律和預兆的裂縫——由于冰川的運動,形成了千百條縱橫交錯的明暗裂縫,隱藏在或厚或薄的雪層下,一腳踩空就是萬劫不復。這些危險,就橫亙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看著瓦藍的冰面,似乎下面有一張張黑乎乎的大口,一旦滑下去就是陰陽兩界!
我們結組出發,互相保護著前進,在這個時候,每個伙伴都是彼此的安全保障,每一個前行者堅定的腳印,就是后來者前進的臺階。我們沒有大聲喧嘩,卻隨時保持著萬分警惕,8人隊伍形成一個整體,在冰川上緩緩前行。
陽光讓我們的心情好了許多,但雀兒山的天氣再一次體現了說變就變的本性。一團云從天邊飄過來,擋住了陽光,很快狂風又裹挾著雪雹撲面而來。我們的抓絨手套很快濕透,有人開始喊冷,我們正準備找個地方暫避一下,忽然風又無聲無息地停了,陽光再次灑滿大地,我們又感覺熱起來……
一路上,我們多次迂回繞行——有很多地方的積雪深厚而松軟,1.5米長的探桿都扎不到底,不過讓我們感覺最奇怪的是,最瘦弱的小勝總是陷得最深,好幾次都陷入積雪中動彈不得,只能求助隊友把她拽出來……
冰原和雪地的復雜程度遠遠超出預料,眼看著太陽下山了,我們還沒能到達C2。為了避免危險,我們決定就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建立C2營地,明天增加一個C3營地。
經過一夜的休整,大家都恢復了狀態,早餐過后繼續重裝前行。隨著海拔一步步升高,行走更加辛苦,不僅氧氣越來越稀薄,積雪也越來越深厚,每一步都要等前面的人踩實了,后面的人才能跟上去。結組繩常被后面的人拉直,但走在前面的人都不會指責,只是默默地抓緊繩子,讓后面的伙伴更輕松一些。
在接近C3的雪坡前,要經過一個雪崩區。走在最前面的春浩從地上卷起一團拳頭大小的雪球試探著扔過去,想檢驗一下積雪的穩固程度,但沒想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差點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在雪球砸中的位置,一個半米見方的雪堆緩緩塌陷了下去,很快引發了連鎖反應,僅僅幾秒鐘,塌陷的范圍已經擴大到5米左右。春浩嚇得臉色發白,立即轉身招呼大家后撤,大伙兒都快速退去。確認安全后,我們再回頭望去,發現此前站立之處20多米的范圍都已經崩塌,幸好沒有引起大范圍雪崩,大家不由得舉手加額,萬分慶幸。


雀兒山的現代雪線分布于海拔5100 ~ 5200 米之間,山上多古冰川地貌,山麓則多重力堆積物,是中國雪害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但是在雪峰之上,湛藍的天空和雪白的山峰,構成一幅蒼茫大氣的畫卷,遼闊高原而又純凈無比。如能成功登頂,那壯麗的景觀,會讓人忘記所有的疲憊,直嘆不虛此行。
第五天下午4點,我們在海拔5620米之處建起C3營地。晚餐后,我們一致決定:全體成員在次日沖擊頂峰!
4C3→頂峰→下撤
站在峰頂,我們靜靜地享受親近自然的感覺。暖暖的陽光下,一切都純凈無比:湛藍的天空、雪白的峰巒,以及遠山腳下隱約可見的碧綠湖泊……
凌晨6點,我早早醒來,發現營地被乳白色的大霧籠罩,雖然能見度只有30米左右,但我卻絲毫不擔心,招呼大家整裝待發。因為,當山頂附近出現這種乳白色的霧,就預示著當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同時,我們必須盡量在正午以前到達頂峰并盡快下撤,因為正午以后,峰頂的風力會非常強勁。一切準備就緒之后,我們于7點40分出發。
離開營地,我們仿佛一頭扎入混沌之中,我也只能憑借手中的GPS設備,結合經驗來指揮二娃和金屬前進。偶爾有風把濃霧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個山頭或一條冰川的輪廓,我就借機校正行進的路線。我們依然采取結組方式前進,因為在低溫和缺氧的環境中,大多數人的反應力都會下降,因此我們必須保持高度警惕,并隨時做好互相援助的準備。
隨著太陽不斷升高,濃霧逐漸散去,正午時分,雀兒山雄偉的主峰出現在前方,大家一陣歡呼。我們在原地休整了10分鐘,順便補充了體能,便走向登頂的終極挑戰——沿著一道50多度、高60多米的冰壁攀登而上。
隊伍中身手最敏捷的金屬先行出發,安全到達頂峰,并用冰錐與雪錐在峰頂系好保護繩。其余人沿繩索一手推上升器、一手持冰鎬助力,緩緩攀登而上。這60多米的雪白冰壁表面非常光滑,兩側都是懸崖,在隊友們的互相幫助和鼓勵下,最終所有人都安全登頂。
13點15分,全隊站在了雀兒山的雪峰之巔。這一刻,諸如翻山越嶺、艱難呼吸所帶來的勞頓都煙消云散,大家心中都充滿了欣喜和感動。這一刻,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靜靜地享受這種親近自然的感覺。暖暖的陽光下,一切都純凈無比:湛藍的天空、雪白的峰巒,以及遠山腳下隱約可見的碧綠湖泊……
沖頂后的下撤,相對輕松了許多,但我們絲毫不敢放松警惕。返回到C3休整一夜后,次日繼續下撤,此后一路順利地連續下撤至C2、C1、BC。當再回到甘孜縣城時,已是第七天,城里閃忽的萬家燈火,讓人有種重返人間的恍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