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少情
[摘 要]市場經濟的發展,革命黨到執政黨的轉型,使得政黨與社會的關系發生巨大變化,革命時期黨聯系、融合基層社會的動力機制不復存在,黨員在社會中的功能發揮逐漸黯淡。但是嵌入性理論表明,黨員的功能角色和本質特征,必須體現到一定的社會文化環境之中。只有當黨員嵌入到基層社會中的時候,才真正彰顯了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本質,是黨員作用的至為重要的體現。
[關鍵詞]嵌入性;黨員作用;基層社會
[中圖分類號] D26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5)08-0033-03
就政黨的起源來看,最初的政黨,其功能主要是在國家體系內發揮的,往往圍繞國家權力和國家政策,進行盡可能的黨派活動,實現自身的政治目的。世界最早的兩大黨英國的輝格黨和托利黨,就是這樣一種政黨功能的典型。隨著民主制度的發展以及公民權利的擴大,政黨不能不積極地動員社會,爭取最多的選民,以在國家選舉中勝出,并在以后的政策實施中盡可能的獲得國民的支持。這里,誰能贏得社會,誰便能贏得國家。于是,動員社會便變成了政黨不可或缺的功能。政黨總是千方百計地在社會中間落地生根,建立廣泛的政黨與社會的互動,從社會中吸取生生不息的力量,不斷擴大政黨的社會認同,這已經成為現代國家中政黨運作和發展的一個重要規律。
比之西方政黨,社會對于中國共產黨產生、發展的作用,有著更為特別的意義。從一開始它就生發于基層社會之中,在基層社會中活動,在基層社會中保存自己,在動員社會服務社會中壯大了自己,最后獲得了國家政權,開始了一個新國家的建設,進而改造舊的社會。隨著中國共產黨成為執政黨,政黨與社會的關系發生了變化,黨已經不是革命時期融合于基層社會之中的黨,而是整個國家的領導者,掌握著巨大的資源。于是黨從融合于社會,往往變成高居于社會之上。過去失去了群眾的保護,黨員就有犧牲的危險,不融合到基層社會之中,黨就無法生存發展。現在執掌了國家政權,不僅很少有生命危險的后顧之憂,而且群眾的利益乃至命運反而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黨員聯系群眾、深入群眾、融合到群眾中的既有的動力機理不再存在,政黨與社會的關系表現形式不同了。我們經常說,黨執政后最大的危險在于脫離群眾,道理就在于此。
然而,社會對于政黨的發展,是最終起決定作用的力量。“在現代政治生活中,執政不是在執政黨單獨行動中實現的,而是在執政黨與社會、國家三方有效互動中實現的。”[1]政黨無法離開社會,社會最終決定于政黨。而市場化的改革開放,逐步改變了計劃經濟時代黨、國家與社會化的高度一體化,一切社會成員無不融于黨組織之下的局面已經不復存在了,因之,重新思考黨如何作用社會,如何聯系社會,如何引領并贏得社會,是轉型社會中國共產黨所面臨的重要任務。
黨與社會的關系的實現,就政治過程而言,中國共產黨通過領導國家政權掌握了國家的政策和人事的決定權,將社會各方的利益予以綜合化作國家的政策,將社會各界精英吸收到政治體系之中,從而將政黨與社會聯系起來。就其微觀機理而言,又是通過無數的黨員個體在周圍群眾,在基層社會的黨員角色功能的彰顯,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黨員先鋒模范作用而得以實現的,這也正是中國共產黨的獨特價值所在。一般來說,中國共產黨黨員之作用施展于三個領域,即:國家權力機構、政黨機構內部以及社會領域。在前兩者之中,黨員行為主要受行政機構績效考核的利益驅動的普遍性法則以及黨員權利原則的雙重影響,后者,黨員作用于基層社會,則主要受黨員個體的思想觀念和道德意識的影響,也就是所謂的黨員先進性思想和先進性意識。
我們不可想象,一個黨員只在自己供職的單位表現得非常的積極和先進,而在離開這些機構之后,就一切都是冷漠旁觀,看不出黨員的任何作用。這樣的黨員有何意義?長此以往,群眾會如何看待我們的黨員?又如何能夠建立黨與基層社會的緊密聯系?事實上,黨員在權力性機構中的作用受著個人利益驅使的規制,黨員在這些領域發揮作用比之黨員在基層發揮作用具有更多的動力。因此,黨員作用在社會領域中的體現,黨員作用的社會性,也就是促進黨員在社會(主要指基層社會)中的先鋒模范作用具有特別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所謂嵌入性并不是列寧曾經批評過的嵌入說。就其詞源學意義上言之,嵌入性即embeddness乃是指“fix firmly in a surrounding mass”,意為緊緊地嵌進或者植入在周圍物體之中。人類學家波蘭尼最早從經濟社會學的角度使用了這一概念,在其巨著《大轉型───我們時代政治和經濟的起源》中對有關人的經濟行為動機以及發生的經濟因素和社會因素進行綜合分析,提出了嵌入性概念。他認為經濟行為并不是一個純粹的經濟活動的結果,而是一個制度化的社會過程,受著經濟動機和非經濟動機的雙重影響,特別是在工業革命以前,經濟生活深深地嵌入在社會和文化結構中。“嵌入這個詞,表達了這樣一種理念,即經濟并非像經濟理論中說的那樣是自足的,而是從屬于政治、宗教和社會關系的。”[2]波蘭尼始終認為:“一種脫嵌的、完全自發調節的市場經濟是一項烏托邦建構,是一種不可能存在的東西。”[3]波蘭尼的理論無疑是深邃的,可惜當時并未引起學者注意。40年后人們恍然認識到離開了對人和組織所處的社會和文化結構的認識,就無法真正把握市場問題的實質。于是,波蘭尼的嵌入性概念再次被人們發現,一時成為經濟社會分析上的顯學。格拉諾維特在1985年發表在《美國社會學雜志》中的《經濟行動和社會結構:嵌入性概念》進一步發展了波蘭尼的嵌入性理論,受到人們的重視,成為新時期嵌入理論的重要代表。
在如何理解人的行動結構上,嵌入性概念有著一定的解釋能力。
一是“嵌入性”結合社會人際互動關系的視角來了解人的經濟活動。嵌入性認為行動者與其所處社會環境之間存在不可分割的聯系,外部客觀環境的變數影響著行動的過程和結果,在行動者的決策中,他們不只是為自私的動機所驅動,同時也是由各種社會動機混合驅動的結果。這就將對經濟的理解建立在客觀的社會背景之中,開拓了認識的視野,有利于人們進一步認識經濟行為的本質。
二是“嵌入性”概念指出了社會網絡、社會資本的重要性。它認為經濟行為也是人際互動的過程,由人際互動產生的信任等等是從事交易的基礎,也是影響經濟成本的重要因素。如果缺乏最起碼的信任關系,則任何經濟行動都無由發生。
三是“嵌入性”研究提出了一系列的分析性框架。比如,格拉諾維特提出的結構嵌入性和關系嵌入性分析框架廣為采用,前者強調相互聯系的社會網絡主體結構的特征的研究,后者強調基于信任互惠上的網絡關系、社會資本的研究。
嵌入性概念最初是出于從經濟社會的角度對人的經濟行為發生機理的考量,盡管黨員作用不是一種經濟性行為,但是,似乎可以大膽地借用嵌入性概念來闡明黨員在基層社會中發揮先鋒模范作用的努力方向,這主要基于以下考慮:
首先,黨員作用的基本領域應該是基層社會。如前所述,政黨組織中的黨員作用,更多地與一個黨員權利得到落實和發揮的過程相聯系,但是,黨員在政黨組織過程中的權利本身并非是黨員角色的最終目的,通過政黨組織謀求個人利益不是黨員的目的。社會公眾的福祉是中國共產黨作為獨一執政黨賴以存在和發展的最終價值所在。因此,對于黨員的作用,其重點應該是探究黨員如何在社會中活動,而不是將黨員從社會情景中割裂開來,認為黨員作用僅僅是一種政治性的作用,他只在政治機構領域中發生和運作。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根本是黨員作用中的一種南轅北轍。
其次,黨員作用的方式必須是與社會的結構、人際互動的關系的一種內化,一種互動。波蘭尼指出社會的制度與文化對于經濟行為得以發生具有重要性,經濟嵌入在社會與文化結構之中。對于黨員作用似乎也存在類似的一種關系。黨員作用固然是黨員角色所具有的一種功能,但是這種功能決不能理解為黨員的隨意的主觀行為,不能理解為黨員的單方面的力量的作用,而是應當內化于黨員當下所處的社會情景之中,內化于社會生活的過程和價值之中。黨員作用的有效性不應當從黨員的主觀精神發揮的程度上去判斷,而應當從基層社會訴求的滿足程度和認同程度來判斷。一個不能融入社會生活和社會價值的建構過程之中的黨員作用,又有何種意義?
再次,黨員作用的有效發揮事實上又受著人際互動關系中的誠信、社會網絡的約束。嵌入性的一個基本主張即是認為經濟行為的發生是經濟制度與社會結構文化交互作用的結果,社會網絡和人際互動中的誠信等社會性要素對經濟行為具有不可忽略的作用。與之相通的是,黨員作用一方面決定于政黨的性質及其在國家政治權力結構中的地位,決定于黨員個體的素質和境遇;另一方面,黨員作用的發揮也受社會結構與文化的約束。正如格拉諾維特所說:“我們研究的組織及其行為受到社會關系的約束,把它們作為獨立的個體進行分析是一種嚴重的誤解。”[4]社會轉型所帶來的人際信任問題、社會橫向聯系網絡的加強等等,無不影響著黨員對于基層社會的作用發揮,成為黨員作用中的一種嵌入關系。
因此,波蘭尼指出的經濟活動之于社會文化結構中的嵌入性,在黨員作用中也同樣地存在著。黨員作用中的這種嵌入性表明探討黨員作用無法游離黨員當下的社會情景之外,黨員作用有必要直面社會結構和社會觀念的變化,并內化為社會特別是基層社會生活體系和過程之中。
如果每一個黨員離開了國家公共權力機構,進入社會中,其黨員角色和黨員功能,還能保持應有的先進性,由這樣的黨員所構成的政黨組織才具有生命力。因此,在實際的政治社會生活中,黨員迫切需在基層社會中發揮作用。可以將黨員作用在社會上發揮的這種嵌入性稱作黨員作用的社會嵌入性,其作用發揮途徑如下:
一是在嵌入居民區的建設管理之中發揮黨員作用。居民區是每個人安身立命的重要場所,是心靈得到安頓的避風港,也是全部社會生活的一個縮影。所謂嵌入居民區中發揮黨員作用,即要求黨員在居民區的公共環境、公共秩序、公益活動中發揮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在居民區的鄰里關系和對于鄰居的關愛等方面發揮黨員先鋒模范作用。隨著計劃經濟的解體,舊的基層社會逐漸從黨和單位組織結構的直接控制中解脫出來,基層社會出現了相對的獨立性,居民區社會生活處于一種自我管理和自主支配的社會結構之中。居民區的公共生活沒有了過去國家和黨保姆式的管理,人際關系也缺少過去革命理想主義的色彩,黨和國家的組織力量在基層社會管理中的影響較之過去明顯有所收縮。而居民之間的沖突、個體生活中的苦難際遇,精神的失落等在社會的轉型中變得日益突出。這樣,發揮黨員作用就成為轉型中的基層社會的重要訴求,也是加強執政黨與基層社會互動的重要訴求。一個黨員除了在工作所在的單位之中發揮作用,還要在以原子化的家庭為單位的居民區中發揮作用,對于小區環境帶頭盡舉手之勞,對于居民群眾公共利益挺身維護,這才是先進性政黨的黨員應有的形象和態度。因此黨員必須嵌入到居民區的建設管理中,發揮先鋒模范作用。甚至于黨員在居民區建設管理中的態度和行為,比他在單位的表現,更能證明他的黨性意識和道德操守,更能說明他是否夠得上黨員這個光榮的稱號。
二是在嵌入社會交往之中發揮黨員作用。隨著工業社會和市場經濟的發展,人們的交往活動將會日益頻繁,成為社會生活的重要內容。在小農社會,如馬克思所認為的,人們之間猶如一個個馬鈴薯,缺乏多種多樣的關系,血緣關系基礎上的相關活動成為社會交往的基本形式。在市場經濟和科學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社會交往的多樣性、廣泛性和復雜性已經成為現代社會的一個基本圖景。而在社會交往的過程中,人的交往中的困頓業已出現,誠信危機、意義危機正在成為一種吞噬社會肌體的毒瘤,呈現日益蔓延之勢。要求黨員在社會交往中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就是要求黨員在社會交往中不能喪失作為一個黨員起碼的底線和規矩。如果黨員只在單位工作中起作用,而在日常生活中的交往活動中卻可以將自己混同于一般群眾,甚至也同樣浸染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不良習氣,那么我們的黨就會喪失先進性,終有一天無法立足。
參考文獻:
[1]林尚立.執政的邏輯:政黨、國家與社會[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4.
[2][3]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和經濟的起源[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15.
[4]GRANOVETTER :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 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91(3):481-510.
作者單位:中共上海市委黨校第三分校
責任編輯:周奕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