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愛情

陳永林

這天，母親對桂花說：“再過三天你就同福根訂親。”母親說完這話，拎著一籃菜去湖畔洗了。

桂花心里盡管早有準備，但又抱著僥幸心理，或許福根看中的是楊桃。現在這話從她母親嘴里吐出來，她還是懵了。

此后，家里人一直為桂花訂親的事忙著。桂花成了個局外人。這一切讓桂花極憤怒，她心里一直排斥這件婚事。如若母親先征詢桂花的意見，若桂花嘴里說不同意，母親好言好語開導她，那她的臉會越來越紅，頭也會越來越低。

而福根也以為桂花一定是她的女人。福根見了桂花，拿出一只金戒指塞在桂花手里：“看這合適不？”福根的自信、霸道讓桂花心里極不舒服，她把金戒指扔在地上：“誰說我要嫁給你？”

桂花對正在切菜的母親說：“我不想嫁給福根。”母親沒聽見樣，仍切菜。桂花又大聲說了句，母親笑了：“你不嫁給福根嫁給誰？福根的女人是為救你死的，按我們這兒的規矩，你就得嫁給福根。好了，別鬧了，那些土豆，你拿去洗了。”

桂花拎了一籃子土豆去了湖畔，桂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福根的女人為救我死了，我就非得一定要嫁給福根？桂花找不出因果關系，一籃土豆，桂花洗了一個上午也沒洗完。

訂婚那天，桂花臉上蒙了厚厚一層蓄滿雨水的陰云，撅起的嘴唇能掛得住一只水桶。親朋好友都在廳里喝她的訂親酒，她卻一個人坐在房里暗自流淚。

訂了婚的男女，在村人眼里就是夫妻。兩人住在一起都沒人說閑話。村里別的人一訂婚就住在一起。福根也想，桂花卻不想。這讓福根很不高興，卻沒一點兒辦法。

桂花想她一定得堅守到最后。這個最后在桂花眼里就是結婚那天晚上。其實桂花心里還希望福根討厭自己，從而提出退親。還讓桂花納悶的是福根咋不喜歡楊桃呢？楊桃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能干。如福根想娶楊桃，楊桃也同自己一樣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踩死福根女人的牛是楊桃家的？那天，穿件紅衣服的桂花同福根女人一起在山上割茅草，楊桃手里的公牛掙脫了韁繩，向桂花飛奔過來。福根女人把嚇傻了的桂花往邊上一推，公牛便踩在福根女人身上了。

“你為啥不想娶楊桃？”桂花問福根。

福根說：“她沒你善良。”

福根吃完早飯，拉輛大板車去縣城里找活干，中午回不了家，他兒子小虎也沒飯吃，同福根訂了婚的桂花只好給小虎做飯。第一回，桂花炒的菜放了三遍鹽，菜咸得沒法下口，煮的飯燒成黑鍋巴。小虎只好胡亂吃了幾口飯，便上學了。

小虎放學后，一直喊餓。小虎對福根說：“她炒的菜太咸了。”福根也吃了桂花的菜，笑著說：“鹽罐不小心掉進鍋里了。”

第二回，桂花炒的菜沒放鹽似的，極淡。飯又沒熟，吃在嘴里同嚼米一樣。小虎又只吃了幾口飯。小虎很不滿：“飯都煮不熟。”

桂花對虎子說：“你讓你爹退親，要不你得一直吃我弄的飯。”

中午的菜沒怎么動，福根晚上也吃不了，只有倒掉。福根以為桂花的飯菜過幾天就會可口了，但一個月過去了，桂花的手藝沒點長進，菜不是淡了就是咸了，飯不生了就是煳了。桂花洗鍋碗都洗不干凈，碗里總是油膩膩的，沒洗一樣。洗的衣服也不干凈，衣服像在水里濕了一下，然后擰干曬了。

小虎也說：“爸，你咋喜歡她？她有哪樣好？”

福根答不上來，但福根從沒責怪過桂花，桂花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桂花問：“飯都不會做的女人你還娶？”

“當然娶。”福根答得斬釘截鐵的。

福根拉著大板車走了，桂花便忙起來，在一根竹篙上綁上掃把，然后掃屋頂上的灰塵，掃墻上的灰塵，然后掃地、抹桌子、洗鍋碗。做完這一切，桂花拎著籃子去鎮里的菜市場買了一籃菜，有魚有肉，還有一瓶白酒。小虎放學后，見了一籃菜，感到奇怪：“咋買這么多菜？”

“中午炒兩個菜，其它的晚上再吃，行吧？”

桂花炒了一個青菜，一個紅蘿卜。小虎吃了，喊起來：“這菜不像是你炒的，咋這么好吃？”

桂花笑了：“好吃就多吃點。不過晚上有更多好吃的菜，你不想留點肚子，就把這兩個菜都吃完。”

小虎打著飽嗝上學了。桂花便洗菜，切菜。桂花想到福根回來了，見了滿滿一桌好吃的菜，不知有多高興。想到福根高興的樣子，桂花也高興了。桂花弄了八菜一湯，紅燒鯽魚、西紅柿炒蛋、鹽菜扣肉、芹菜炒肉、蘿卜燉排骨……這些菜有紅有綠，有白有黑，只要一看，便感到賞心悅目，何況香味四溢，村里所有的狗都在福根的屋前轉悠。

小虎見了，高興得手舞足蹈，“真香，真香。”小虎忍不住抓了塊扣肉吃：“好吃，真好吃……我想明白了，你以前故意裝作不會弄菜，想讓我爸提出退親。你現在同意嫁給我爸……”

只是太陽掉進鄱陽湖了，福根還沒回來。以往福根早回來了。桂花便到村口等。

但讓桂花一萬個沒想到的是她等來的竟是噩耗：福根被車軋死了……

桂花的身子晃了一下，接著又晃了一下，便癱倒在地上：“福根，你咋餓著肚子走？你咋走得這么急？我弄了一桌可口的菜，你都沒嘗呀！……要是我昨天弄了這一桌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