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聞聲
一
星期一一大早,市預備役高炮團團長彭建國給市辦公室主任曹森林打了個電話,大意是近期要組織一次預備役營成建制集訓和整團成建制拉動,請辦公室給相關單位下個文。他本來是想親自過去一趟當面說一下,包括市主管領導如何表的態,把具體情況都給曹森林做個說明。但他還是改變了主意,只是打了個電話,并且通話內容簡潔明了。
彭建國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把他從野戰部隊調到這兒來不就是讓他休息的嗎?來之前政治部的領導找他談話是這樣說的:小彭呀,這幾年你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早該提一下了。就是因為一直沒有位置,現在預備役部隊倒是有一個缺,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當然預備役部隊建設也是很重要的,而且你要接手的那個團是咱們軍區預備役部隊建設的典型。讓你去主要是考慮那里基礎好,便于展開工作,你畢竟沒有擔任過基層主官。
彭建國這些日子沒少聽人說前任團長如何如何能干,還是市委常委呢!別人給前任團長的評價是務實辦事兒,能屈能伸。在一份先進事跡材料里有這么一段經典,大致是這樣的:有一次,該團長下到某個經濟效益不錯的預編單位檢查連部建設,當看到連部辦公室連一套像樣的桌椅板凳都沒有時,他當即找到這個單位的主要領導協商此事,領導表示很為難。他就當著人家領導的面給了預任指導員一千元,說這是他個人為支持基層連隊建設盡點綿薄之力。彭建國佩服這種人,但他不想成為這種人。他彭建國不是受哪個恩惠來當這個團長的,一個堂堂的上校高級軍官,本就應該得到起碼的尊重。搞好國防建設不能靠社會同情、個人覺悟,要學會運用法律、政策、制度鞏固國防事業。在中國,很多事之所以總是不能按常規常理去辦,就是因為有這么一種世俗力量在作祟。
彭建國這個電話打過去沒十分鐘,政委就到了他辦公室。
“團長,你看咱們有時間是不是去一下政府辦公室,跟辦公室的曹主任商量一下成建制集訓的事兒?”政委用了商量的口氣,但表情里傳達的信息卻分明是不容否定。他是高炮團的元老,親自參與了高炮團的規劃建設全過程,各個預編單位的情況他了如指掌,和地方上的領導也很熟。
“我已經給辦公室打過電話了?!迸斫▏灰詾槿坏?。
“打個電話怕是不行,好像不太正式?!闭恼Z氣很肯定,非常自信。
“以團里的名義給市領導上了一份書面報告,也轉到了辦公室,這還不夠嗎?我就不相信這么一點事兒還要團領導集體出面才能辦成!”彭建國有點生氣,生前任團長的氣,留下些壞規矩。也生政委的氣,擺老資格唄。還有點生自己的氣,就不該解釋這么多。
政委呵呵一笑,說:“團長,咱們到外面透透氣?”
彭建國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太合適,政委給了臺階怎么能不下呢。
高炮團的地理位置、環境真不錯,離市區不遠又很安靜。東、西、北三面的圍墻外是果園環繞,正門距離主要公路還有二三百米,這樣就避免了來往車輛的喧囂。辦公樓坐北朝南,正前方是一個近二千平米的操場;右側是培訓樓;左側是一個綜合訓練場;后面還有幾畝果園,果園的西北角有一個獨立的院子,是高炮庫房和車庫。
高炮團的現役官兵總共也就二十來號人,平時沒有集訓任務,整個大院就格外安靜。
彭建國和政委轉到辦公樓后面的果園。彭建國先沒話找話:“這片地咋不種草坪或者風景樹呢?”
政委說:“這片果園原來種的草坪,可沒兩年,團長說不實惠,還是建個蘋果園吧。咱們不是每年都要出去買幾噸蘋果打發關系嗎?還不如把這片草坪種成蘋果,這樣不就不用買了,既保證了綠化面積,還有經濟效益。所以就建了這個蘋果園?!?/p>
又是前任團長,彭建國覺得一支部隊的首創者在精神上留給這支隊伍的東西,遠遠不止是一棟現代化的辦公大樓,一個設施完備的訓練場,它有著極強的滲透力和傳承性。
政委當然覺察到彭建國對前任團長的排斥。他希望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軍事主官能融入大家,還有黨委班子其他成員。希望這里二十多個現役官兵能像以往一樣和諧相處。
“團長,你來了有一個多月了吧。這里比野戰部隊松散得多,是不是有種無用武之地的感覺?”政委笑呵呵地問道。
“沒有,沒有。挺好,很久沒有過這種自在的日子了。我實話跟你說吧政委,打我到這兒報到那天起我就開始我的轉業計劃了。和平年代,野戰部隊尚不能有什么作為,何況在這里,別自欺欺人了?!迸斫▏f完長吁口氣。
“團長,怕還是不太甘心吧,你還年輕,不像我們再混個三年兩年也就熬到頭了,這一生的政治前途也就結束了。你還有希望調個副師干干?!闭懈卸l。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高炮團的事不大上心?我跟你說我很上心,我就是不大習慣。地方上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兒太牽扯精力?!迸斫▏桓吲d地說。
“我一直就想和你交流一下,我對你處理軍地關系的做法、態度是不大認同的……”政委的話說了一半被彭建國打斷了。
“這件事我現在不想和誰爭論,以后自會見分曉。”彭建國又有些沉不住氣了。
政委不慍不火,隨即把話題扯開了。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聊了一陣兒各自回了辦公室。
二
市辦公室主任曹森林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上面一撥一撥地來人,還要籌備日常各種會議。這天下午七點多了突然又接到通知,市委書記晚宴要親自接待軍區一位領導,此前還要通知“雙擁”辦公室成員部門參加一個簡單的座談會?,F在是兩辦合一,所以他又是忙著通知人,還要安排布置會場,讓黨委秘書起草講話稿,聯系酒店訂座。一切妥當,參加座談會的部門、單位領導就陸續到了。曹森林一看到彭建國這才想起來下文件的事兒,彭團長過來和他熱情地握手,他熱情地招呼人家落座,閉口不提那件事兒,也不給說話的機會,不是和人打招呼就是打電話;要么就是把搞會務的人吆喝過來吆喝過去。
按往常的習慣,這種座談會其實就是個見面會,領導們講講話,相關部門負責人說上幾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話。最后主持會議的領導再象征性的問一句:其他同志還有沒有要說的,沒有的話座談會到此結束,請同志們到宴會廳就餐。
但這一次卻例外,因為來的軍區首長是彭建國的老上級,還有些私交,他就點了彭建國的名??赡艹鲇趦煞N考慮,一呢是見了自己的舊部感到親切;二呢是給當地的領導一個暗示——表明一種關系。彭建國沒有準備,他剛才還在為曹森林躲著他的事兒生氣,所以一下就蒙住了,順嘴就說到了預備役部隊隊伍建設難,難就難在人員不好集中,兵地關系不好協調這茬兒。坐在他邊上的政委不停地用腳碰他,但是他并不理會。
彭建國不是那種不識時務的人,人情世故他知道,要不也做不到團長的位置。如果說一開始是口誤的話,那么后面那些話卻是他有意發揮的。他覺得有時候瞻前顧后只會讓事情更糟,裝糊涂把事情挑明了說開了反倒好辦了。況且今天這個場合軍地雙方主事兒的都在,問題更容易解決。也借軍區領導的威力殺殺某些地方官員的霸氣。
果然市委書記很嚴肅地點了曹森林的名,說你是高炮團的預任副參謀長,市委市政府的的兩辦主任,以后關于訓練呀、協調人員的事兒你就負全責了。
曹森林本來對彭建國還有些愧疚之意,想在晚宴的時候跟他多喝兩個酒,當面再說說安排集訓的事兒。沒想到會上來了這么一出,他對彭建國的印象糟糕到了極點。晚宴上大家你來我往地推杯換盞,即使不認識也要喝個見面酒,唯獨高炮團團長和兩辦主任彼此一個酒沒端。
曹森林第二天一早給主管武裝工作的副市長上了個報告,內容提要如下:根據年初武裝工作安排和預備役部隊建設的需要,擬在近期開展一次預備役整營成建制集訓;但鑒于目前正是農業生產大忙季節,廣大預備役軍官士兵又多在一線從事農業生產和管理工作,建議七月中旬組織實施。高炮團的請示附在其后。
副市長說你報告上的時間可是比高炮團訓練計劃的時間晚了兩個多月,你們是不是再商量一下?曹森林解釋道:高炮團彭團長剛來,以前又在大部隊工作,對預備役特別是我們地方工作的性質不太了解,所以在工作安排上考慮不是很周到。
副市長說你們還是統一一下意見再說吧,說完把報告放在了一邊。曹森林不好再堅持,只好說那就按副市長的意思辦吧。
彭建國后來又給曹森林打過一次電話。曹森林很客氣,告訴彭建國說副市長把報告給壓下了,他征求了預編單位領導的意見,大家都認為現在農忙不宜搞訓練,所以你看是不是尊重大家的意見先放一放。曹森林聽到電話那頭的呼吸有些重,隔了有個三五秒鐘才傳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好吧。
三
永安鎮人武部長鄭國新是在七月初接到辦公室關于組織預備役訓練的通知的。他的頭一下大了,好家伙,成建制訓練,到哪去找人。過去都是搞入隊訓練,抽上十來個人,好說?,F在成建制訓練一下就是幾十號個人,到哪去找人,乖乖。現在是和平時期,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是一切向錢看的年代。連農民也不在乎那少得可憐的一點訓練補貼。大多數在編的預備役士兵對參訓沒有多少熱情,甚至有些抵觸情緒。至于工礦企業的工人,即便他們想去,企業領導也一百個不樂意,怕耽誤生產。你還不能把他怎么樣,你能很嚴肅的把《國防法》翻到多少多少頁,然后告訴他后果怎樣怎樣?得罪了這些領導以后你的工作還怎么開展?
武裝部長鄭國新現在是黨委班子成員,分管政法、安全生產、武裝工作。他清楚他之所以能進班子首先因為他是武裝部長,所以再為難他也要把武裝工作的事兒辦好。但是,他也明白武裝工作是個既花錢又不討好的差事。地方領導嘴上不說,心里也是不高興的。
鄭國新把訓練的事在黨委會上提出來了,書記說國防建設無小事,立即辦。
會后鄭國新把市辦公室下發的文件和一份預算報告遞到了書記那兒。書記看完后說:“士兵的誤工補貼不是部隊給嗎?怎么鄉里還要另外再給?”
鄭國新說:“書記你說的沒錯,部隊是給了,每人每天二十塊,現在打短工一天也不會少于三四十塊,鎮里不補人就組織不起來?!?/p>
書記有些不高興:“一定要按規定和政策辦,不能隨意提高標準,否則很多事情都不好辦了。你們要多做做思想工作,投身國防事業是每個公民的責任,也是一種榮譽,不要什么事都用錢來衡量?!?/p>
鄭國新知道,再多說不僅無濟于事,還會事與愿違。他說那我們盡量做工作吧。
鄭國新讓副部長通知預編各排所在的村委會、鄉鎮企業的領導到鎮上開會,安排布置訓練的事兒。這幾個村還有鄉辦企業都是經濟狀況比較好的,集體那塊有盈余,鎮政府各方面有什么不好辦的事都往這幾個單位安排。俗話說甘蔗沒有兩頭甜,這些單位的村民、員工收入高,更不愿意參加訓練。但是鄭國新只能這樣,占一頭唄。
鄭國新把意圖一說,任務一分。下面就唧咕開了,大家一致表示出點錢可以,就是人不好抽。有一個村主任說了句玩笑話倒提醒了鄭國新,那位村主任說:“你們到勞務市場去雇人唄,完了咱們發餉?!编崌孪肼牭木瓦@句話,但他不能馬上表態予以肯定。不但不能肯定還要堅決否定,他說大家要從支持國防建設這個高度來認識這個問題,來不得一點虛假。
會議最后決定各單位能抽多少人抽多少人,按編制人數抽不夠的出錢,由武裝部從其他單位抽調人員。鄭國新言下的這個“其他”單位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但在場的人又好像都十分明白了。
四
有句話說得好:“人在世上走,哪有不求人。”曹森林現在就有件事情要求彭建國幫忙了,不是為他自己,是為了機關一個領導。
事情倒也不大,領導一個侄子在高炮團服役想轉士官,他在部隊里沒有熟人,所以就找到了曹森林。
事已至此,曹森林只能重新考慮他和彭建國的關系,努力將事情促成。
曹森林分析過彭建國這個人,屬于比較“鋼性”的那種,缺少韌性,而且是個想干事兒的人。對于這樣的人,不能采取庸俗的那一套。曹森林認為高炮團現在最大的困難當然不外乎錢,據他所知每年市財政和預編單位支持高炮團的訓練經費不足六十萬,而他們的正常支出是七十萬。
曹森林知道高炮團的另一根“軟肋”是缺人。首先是訓練要人吧,這是他們最頭疼的;其次是高炮團在地方上沒有人事基礎,機關有幾個要害部門,像辦公室、事務管理局、組織部、民政局,還有宣傳部,這些部門都能相互幫上忙,關鍵是建立關系?,F在很多時候辦公家的事靠的是私人交情,說不清個中玄機。
找到了對方的軟肋也就有了對策,但曹森林覺得時機還不成熟。剛讓人坐了冷板凳,突然反過來去討好人家,要么會引起對方的警覺,要么會因為三斗米折腰被人瞧不起。
機會還說來就來了,高炮團政委主動找到了曹森林辦公室。曹森林的辦公室是一個套間,外間是一個會客廳,他的辦公桌在里間。聽到政委的聲音曹森林馬上從里間迎了出來。這讓政委有點意外,因為很多人都知道,曹森林有個習慣,除了市里的領導,其他的人找他辦事一般他都會讓人家在會客廳等一會兒。很多人都對他有看法,說他擺臭架子。
寒喧一番之后,政委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說:“曹主任,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的。”通常曹森林聽到這句話會立即做出一種防衛姿態,但今天他用了非常真誠的口吻說道:“盡管說,只要我能幫上忙,一定盡全力。”曹森林這個態度令政委恢復了底氣,他接著說道:“最近市上不是在搞廣場文化活動嘛,一個單位一臺節目。高炮團那些現役官兵沒有一個懂文藝的,別說一臺節目,連一個節目都成問題;可是我們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理由很簡單:就是要讓全市人民知道還有我們這樣一支部隊。曹主任你說我這個想法對不對?你現在是我們高炮團的預任政治處主任,所以我想你應該幫我們這個忙?!辈苌之敿锤胶偷溃骸皩?,對,政委你這個想法太對了,廣大市民并不清楚有我們這樣一支部隊在保衛著這座城市,咱們高炮團自己再不重視宣傳,那就更不利于開展工作?!辈苌衷捳Z當中用了“我們”這個字眼,以示大家是自己人。政委果然被曹森林這番表白感動了,他說:“曹主任,有你這樣的地方領導支持,何愁我們預備役部隊建設不好,本來今天團長也要來的,但是家里不是還有一個集訓班嘛,他真是走不開?!辈苌种勒@個人是個大好人,而且識大體,他最后那句話的用意顯然是針對曹森林和團長之間的矛盾,想從中調和一下。不知道為什么曹森林覺得心底被什么觸動了一下。他說:“政委,嚴格地說你和團長其實都是我的領導,你們交待的任務我肯定會想方設法完成的。”政委有點不自在地笑著打斷了曹森林的話說:“曹主任,你這話說的,咱們之間還說什么領導不領導的。”曹森林說:“政委你就說想讓我做什么吧?!闭f:“我有個想法你看行不行,咱們從預編單位抽上一臺節目。節目內容由我們定個框架,至于導演啦演員呀以及排練地點都由預編單位定,費用當然是我們團里承擔。最好是集中在一個單位,這樣便于排練,也好組織?!辈苌炙尖饬似陶f:“這樣吧政委,我呢先向文化局的同志打聽一下,看咱們的預編單位當中哪個單位在這方面基礎好些;然后我再和單位的主要領導協商一下,應該沒問題?!边@無疑又給了政委一個驚喜,政委握住曹森林的雙手說:“太謝謝了,曹主任!”
五
鎮人武部長鄭國新被請到了鎮黨委書記辦公室。
“國新啊,剛才市辦公室的曹主任給我來了個電話,是關于你們那個預備役部隊的事兒。”書記不緊不慢得把話說了一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哦,訓練的事我已經安排妥了,離報到還有半個多月呢?!编崌抡f。
“好好,沒什么困難吧?”書記表情漠然。
“沒有,沒什么困難?!编崌潞芊锤袝涍@種官腔。
“沒有就好。辦公室曹主任的電話不是為訓練的事兒?!睍浻置蛄丝诓琛?/p>
這種漫不經心的談話方式是領導者的一種權術,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哦,那是什么事兒?請書記指示?!编崌伦龀鲆桓碑吂М吘吹臉幼?。他從不和領導較勁,不使性子。
書記果然就和顏悅色道:“哪里有什么指示。市辦公室曹主任說你們那個預備役部隊想從我們這里調一臺節目,參加市里搞的什么廣場文化活動。我叫你過來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看怎么辦?!?/p>
鄭國新說:“書記你定奪唄,具體事情由我去操辦。”
書記說:“我和鎮長通過氣了,覺得曹主任安排的事兒一定要辦好。至于節目如何排練我看還是交給文化站負責,你搞好協調?!?/p>
鄭國新說:“書記,那你要不要給主管文教衛生的梅副書記也說一下,我直接去找文化站的領導不太好吧?!?/p>
書記說:“文化站那邊的事當然還是以梅副書記為主了,你其實就是做好部隊和這邊的聯絡工作?!?/p>
鄭國新好像一下回過神來,這件事看起來和他的關系最大,但在書記這樣的安排下,和他鄭國新就沒多大關系了。起先鄭國新只是知道書記和梅副書記私交很深,據說后者有很硬的后臺。甚至有人議論說他們之間有承諾:梅副書記幫書記再“進步”一下,書記力薦他接自己的位置。后來鄭國新還進一步明白了,書記之所以沒有讓他經手曹主任安排的事兒,而是自己和梅副書記親自負責,是因為他們得到消息曹主任就要被任命為秘書長進市領導班子了。他們自然不想錯過這種效犬馬之勞的大好機會。
高炮團政委把安排演出這件事情的細節跟彭建國講明之后,彭建國對曹森林的看法就有了些改變。不過他不明白曹森林的態度怎么一下變化這么大。
彭建國沒想到正式演出那天曹森林也去了,還穿了預備役給他配發的軍裝,這不能不讓彭建國動了做出些表示友好舉動的念頭。
演出現場氣氛熱烈,彭建國和曹森林坐在觀眾席前排中央位置。兩個人興致都很高,時不時的就某個節目或演員發表發表議論,不知不覺中竟然十分親密了。演出十分成功,達到了預期效果。散場時彭建國向曹森林發出了邀請:“曹主任,這次預備役專場演出能這么成功全是你的功勞,這個周末我們高炮團為你設宴以示答謝,你不要拒絕呀。”曹森林欣然應允。
六
高炮團團長彭建國這次要親自擔任集訓隊隊長,由政治處主任任指導員。
開訓動員會上,軍分區和市里的領導都做了指示,各預編單位的領導也列席了會議,這足以見彭建國對這期培訓班的重視。彭建國做了集訓安排,他最后特別強調:希望同志們既來之則安之,全身心地投入集訓,不要身在“曹營”心在漢。因為他聽參謀長說,每次集訓都有不少人呆不了一天半天就找個借口開溜了,到結束時候有一半人在就不錯了。
為了辦好這個班,彭建國想了很多辦法。除了后勤保障、日常管理,他想的更多的是怎么樣讓他的這些部下真正把自己當成一個兵——一個隨時準備打仗的軍人。所以培訓班的第一課由他主講,授課題目就是《準備打仗》。
彭建國從國際局勢談到對臺軍事斗爭準備,從地區武裝沖突談到國內“三股勢力”,言辭中始終充滿了一個現代軍人應有的責任感、危機感。他的一番精彩的闡述讓在座的每個人不能不為之震撼,仿佛看到了戰爭的硝煙,聞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
應該說培訓班的頭開得還是不錯的。第二堂課是軍事地形學,教官是一位聽說年底就要轉業的營長,此人軍事素質頗為過硬,他帶的兵曾在全軍大比武中拿過獎牌。他本人卻很不得志,就因為他口無遮攔,專愛碰領導的軟肋。結果在一次平暴行動中,因所帶運輸營出現車輛故障,使道路堵塞,結果部隊貽誤戰機。好在沒有造成嚴重后果,被降職調離原單位。
這位營長把當年的那檔子事做為一個戰例在課堂講開了,如果從軍事地形學這個角度來談這個戰例,倒也不是不可以,的確有很多可以吸取教訓的地方;但是這位仁兄談了與軍事地形學無關的三個問題:一是我軍現行指揮系統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陷,特別是指揮機關的體制不科學;二是軍隊整體裝備水平不協調,軍兵種之間差異太大,協同作戰能力太低;三是缺乏實戰經驗。其中還夾帶了不少牢騷話。
有人把情況報告了彭團長,彭團長一拍桌子吼道:“侯參謀,侯進文。”
“到?!焙顓⒅\站在彭建國面前時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團長這股火從何而來?
“你去給我把三營長請到這來。”彭建國那個請字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侯參謀走了沒兩分鐘,政委進了彭建國的辦公室。
“什么事兒發這么大火?我在辦公室都聽到你的聲音了?!闭坏葓F長招呼自己在沙發上落了座。
“這個趙志剛,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是吧,我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他!”彭建國那張平時就掛了霜一樣的臉這會兒更加瘆人。
“團長,其實我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算事兒嗎?一個普通軍官談談自己對部隊建設的一些看法,盡管場合不太合適,但你能把他怎么了,再撤他的職降他的級?我們也沒這個權限吧?”政委聲音不大,卻有些逼人。
“他一個現役軍官,抱著這種消極態度,在那些預任官兵中影響很壞。他們怎么想?你們現役官兵都沒有打贏未來戰爭的信心,還要我們這些土八路干什么?人心都散了我們這個集訓還有什么意義?”彭建國有點激動。
“你能否認三營長說的不是事實嗎?你敢肯定只有他趙志剛才有這種情緒嗎?不,就是因為他趙志剛就要離開部隊了他才敢說出來。難道他趙志剛不說這種危機就不存在了嗎?團長你很清楚?!闭匀缓芷届o。
團長沒有說話,抓了份文件胡亂翻了幾下又扔回原處。
“未來戰爭打的是科技,拼的是裝備和實力不錯,但那些都不是決定因素。即使靠著尖端武器取得了一場戰爭、局部戰爭的勝利,卻未必能取得最終勝利。如果沒有一支意志堅定敢于犧牲的隊伍,擁有再先進的武器也只能是僥幸取勝。所以我們要在給官兵灌輸軍事知識的同時,還要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我們部隊建設不容樂觀的現實。要有憂患意識,不是有句話叫‘哀兵必勝嗎?我們要敢于亮家底兒,關鍵是引導官兵正確認識?!闭Z氣堅定。
“政委,盡管我不完全同意你的觀點,但你的話有一定道理。我們現在這支隊伍急需要抓的,還真不是軍事素質,而是軍心、人心、信心——”
“報告。”
彭建國的話被門外的聲音打斷了。
“進來。”政委沖團長使了個眼色。
三營長進來之后“啪”的行了個軍禮,大概侯參謀給他說了什么,他是有備而來,所以就那么板兒直地站著。
團長指指對面的沙發說:“哦,三營長,你坐,坐。我和你說件事兒?!?/p>
“團長,那你們談,我先過去了?!闭鹕黼x去。
“那那政委回頭我再找你。”彭團長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里在想用什么理由打發三營長。
彭團長故意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在桌上的文件報紙里找東西。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話題。
“三營長,我知道你帶兵是有一套的,不光是軍事方面,理論方面也很有自己的見解,我想就如何使預備部隊盡快形成戰斗力,在全團搞個理論研討。你帶個頭先寫篇論文怎么樣?”彭建國瞇著他本來很大的一雙眼睛看著三營長問道。
三營長一下沒明白過來團長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時啞然。
“怎么?有困難嗎?”彭建國接著問道。
“沒,沒困難。”三營長還是有點心里沒底兒。
“好,就這事兒,你去吧?!迸斫▏f完抓起電話把三營長丟在了一邊。
三營長稀里糊涂地出了團長辦公室。
彭建國擱下電話想想三營長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神情。一下咧嘴笑了。
彭建國把政委的話和三營長的大發議論聯系起來細細思量了一番,覺得自己原先的一些想法竟有些站不住腳了。
到預備役這些日子,彭建國和地方的領導群眾接觸多了,他最大的一個體會是野戰部隊的很多做法在這里行不通。在這里你要想干成點事那是離不開地方支持的。有首歌里有這么一句歌詞:軍隊和老百姓咱們是一家人。他現在覺得這首歌唱到他心坎里了,他經常對地方領導和官兵們說的一句話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起先是拉攏人家的感情,后來卻是由衷而發。
七
曹森林在高炮團為他特設的晚宴上,把統戰部長托辦的事跟彭團長說了。當然不是刻意的,聽起來完全是一帶而過。之后曹森林在彭建國面前只字再未提過這事兒。開訓動員那天,曹森林也去了。晚上在高炮團用的餐,倒是彭建國在酒桌上主動和曹森林提了一下。曹森林卻有意把話頭引開了。按說他和彭建國現在這層關系的建立,一開始不就是帶有某種企圖嗎?但在與彭建國不算太多的交往中,曹森林慢慢覺得彭建國是個可以深交的朋友。他不希望彭建國把他們的關系看成是利益結盟。
為了表示對彭建國工作的支持,曹森林又做了兩件事兒。一是以辦公室的名義下文召集所有預編營連所在的鄉鎮武裝部長,召開了一個為期兩天的聯系會議,主要議題就是征求預編單位對如何開展預備役工作的意見。
承辦會議的是市上的一個高新企業,效益不錯。企業的老總是高炮團的中校顧問。曹森林和這位老總關系很熟,說話很直接。
曹森林說:“你這顧問不能白當,總要做點貢獻吧?!崩峡傄恍φf:“我們每年給國家上交的利稅別說養一個團,養一個師也用不完,才給我了個中校軍銜,起碼也該是個大校。哈哈?!辈苌终f:“老兄,你別那么小氣,我好不容易找你開一次口。”老總說:“你說個數我考慮一下?!辈苌终f:“你這里不是有個指揮連嗎?我看也沒有個像樣的辦公和活動場所。你騰出兩間房子,花點錢裝修一下,再添上些自動辦公設施,做些圖表就成了。搞好了我們把你這兒做為示范單位,開個經驗交流會推廣一下。”
老總有點不解地看著曹森林說:“我說曹主任,你沒有搞錯吧?正兒八經地當起參謀長來了?!?/p>
曹森林呵呵一笑說:“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嘛。”
老總辦事不含糊,騰出兩間房子作為連部辦公室,電腦打印機傳真機全配齊了。雖然不全是新的,卻還好使。另外還將一間堆放雜物的大房間收拾出來作為多功能會議室,除了裝飾一新外還添了一套嶄新的會議圓桌。
聯系會議當然把指揮連連部建設做為一個亮點。高炮團兩位領導贊不絕口,嘴上表揚的是企業老總,心里卻是領的曹森林的情。
曹森林為高炮團干的第二件事是由他撮合,市兩家保險公司還有幾個事業單位許諾:每年在高炮團對其員工進行一次全員軍訓。高炮團雖然掙不了多少錢,社會效益卻是可觀的。
如果說曹森林前番的舉動,只是消解了他和彭建國關系進程中的堅冰的話,那么此番的作為已經贏得了彭建國的完全信任。
彭建國現在覺得再去考慮曹森林所做這一切的動機,說明他自己就是現實和功利的。所以有關嚴部長的侄子擬轉士官這件事一提上日程,彭建國和政委就極力促成;盡管他的自身條件在所有擬轉士官中沒有多大優勢。
八
鄭國新帶了一頭宰好的豬和百十公斤時鮮蔬菜前往高炮團慰問參訓預備役官兵。只身一人去顯得不夠正式,所以他就又約了一位副書記和一位副鎮長。
彭建國團長搞了個歡迎儀式,拉了一條橫幅,還讓參訓官兵在大門外列隊迎接。
盡管鄭國新帶的東西不多,可畢竟是地方政府的一片心意,而且還來了兩位鎮領導。彭建國當然要留人家吃頓飯。因為時間尚早,就安排兩個班進行了操炮表演,然后還讓政治處主任陪同鄭國新他們參觀了一下榮譽室、文體室和官兵宿舍。 鄭國新就乘機借口上衛生間,把帶隊集訓的鎮人武部參謀叫到一邊問話。他說為什么不給那些民工交待清楚,冒名頂替能有多難?又不會去查他們的戶口。參謀很委屈,說點名那關好過,問題是平時他們都相互叫真名,沒兩天就露餡了。鄭國新說這些人政審都沒問題吧?參謀說沒法審,有的連身份證都沒有。鄭國新又氣又惱卻不好發作。
參觀完畢,鄭國新他們被領進了一間會議室,等了大約十分鐘,高炮團團長、政委、參謀長全來了。大家一一握手相互認識后落座。彭團長介紹了高炮團的基本情況,鎮黨委副書記匯報了“新農村”建設的情況。這些必要的過場走完之后,彭團長和政治處主任耳語了一番,兩位鎮領導和政治處主任先離開了。會議室只剩下彭團長、政委和鄭國新。彭團長的笑容沒有剛才那么燦爛了,但語氣很溫和地說道:“鄭部長,這次集訓的確讓你費了不少心,人員到這么齊真是不容易,不過……還是存在些問題。今天不妨說說,大家交換一下意見?!?/p>
本來彭團長把鄭國新單獨留下他就預感會有什么事,彭團長這又突然鄭重其事的一番話,鄭國新心里就沒了底。說話竟然有點結巴:“哦?哦,什、什么問題?”
鄭國新夸張的表情和反應倒讓彭團長有點意外,他看看政委,政委事前一再提醒他注意語氣和說話方法,說鄭國新對咱們的工作一向很支持。但他實在不明白剛才哪不對,所以他看政委的眼神很無奈。
政委把話接了過來:“是這樣的,鄭部長。咱們這次來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不在花名冊上。當然有些變動在所難免,這是客觀事實,我們可以在整組時做調整,但是如果出入數量太大就有些不妥了。你也知道我們對新入隊人員的政治審查要求是很嚴格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是不是?”
鄭國新聽政委這么一說心里踏實了點,只要別出婁子,其它事都好對付。他趕緊給自己解圍:“團長、政委你們知道的,基層武裝工作不好做,特別是群眾難發動?,F在的局面就是上面不熱衷,下面不熱心,我們夾在中間實在不容易?!?/p>
彭團長沒想到他夠注意了還是伸手打了人家的笑臉,這就讓他有些躁,難道一個武裝部長為部隊做點工作,他彭建國就要對他感恩戴德一輩子,就再也說不得了。這樣一想他就更生氣。他最不會裝腔作勢,何況在一個下級面前,所以臉色一下就變得很難看。政委看事情不妥先起身,然后若無其事地對他們倆人說:“鄭部長說得是,我們能理解。這樣吧,時間差不多了,咱們用餐吧?!?/p>
說是吃飯其實灌了一肚子酒,男人們聯絡感情最好的方式莫過于喝酒。喝了酒好說話,說者可以口無遮攔,把平時不好說到臺面上的話都說出來。即使說重了失言了再見面時一句喝多了就過去了。酒桌上氣氛很好,彭建國雖然當著那么些人的面兒狠批了鄭國新,鄭國新全沒當回事兒,不就喝酒嘛。彭團長喜歡上了他喝酒的爽快勁,對兩位鎮領導說:“從一個人的酒風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個性和一慣作風,你們說是不是?”兩位鎮領導能說什么,當然也是對鄭國新大加贊賞。
鄭國新一行圓滿結束就要離開時,幾個戰士從宿舍樓那邊跑過來,在大門口喊住了鄭國新。其中一個說:“鄭部長,你們說話不算數,當時不是說就八九天嗎?現在都十天了,我們不干了。要干可以,一天四十塊。現在是用工高峰期,勞務市場至少是這個價……”
話說到這兒鄭國新已經聽出了所以然,這幾個都是從勞務市場雇來的,不能讓他們再多說話,高炮團的參謀長、政治處主任,還有鄉上兩位領導可都在場。
“你們放心,我回去會和你們村里和廠里的領導商量這事的……”鄭國新這話本意是說給幾位領導聽的。
“我們可不認識什么鳥村長廠長,我們就認你……”他們顯然被鄭國新的話惹急了。
“你們想干什么,這么和鄭部長說話,你們哪個村的……”鎮里的副書記看不過了。
“好好好,沒問題。就四十、四十好吧,你們先回宿舍,不要這么無組織無紀律?!编崌乱贿呌檬謩荽驍嗔烁睍浀脑?,一邊對那幾個士兵說。他唯恐這些個人再說出些什么出格的話。
那幾個士兵嘟嘟囔囔地離開了,副書記對鄭國新說:“你怎么對他們這么客氣,問清楚哪個村的回去跟他們領導算賬?!编崌麓蛄藗€哈哈沒說話,但他的心一直懸著,他真后悔當初自己怎么沒大概把人看一下,剛才只一眼他就看出那個說話的家伙不是什么好玩意兒。穿著軍裝都像痞子。真要是打仗,讓這樣的人上了前方他還不一定把槍口對準誰呢。
九
彭建國想把這期集訓班辦得與以往不同,他要讓所有現役和預任官兵看到他的決心,他要把這支預備役部隊打造成無異于野戰部隊的強弩之師。所以即使按照慣例安排了一些理論課,也一改過去大談國際形勢,進行著名戰役個案分析的教學方法。更注重戰術戰法的應用講座,更多的是強調戰斗意志的培養。為了真正使這支部隊盡早形成戰斗力,讓官兵們掌握基本軍事技能和實戰所應具備的心理素質,早在年初他就已經向上級請示進行一次城市防空實戰演練。在野戰部隊時他參加過多次軍事演習,但不客氣地說,因為那些演習過于強調大兵團作戰中軍兵種的協同能力,通常作為一級基層指揮官,他很少能夠根據“戰局”或“戰場”的實際做出自己的判斷,下達作戰指令。那種演習事先計劃得非常縝密,而實戰最為突出的一點正是存在一切可能性,戰場上瞬息萬變,無論是指揮員還是普通士兵,隨時都要面對意想不到的情況,迅速做出準確判斷并采取果斷行動。彭建國要組織的正是這樣的一次演練,他積極奔走,找主要首長和有關的部門。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是:彭建國你能不能省點心,放著自在的日子不過,真搞不懂你。他知道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好心,真是為他好。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有點神經,懷疑這么做的價值;但他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沖動。他不是個愛沖動的人,既然在下意識里做出了這種決定,他想那就一定是對的。
最終他的建議被接受了,演練升級為演習。
其實地區國防動員委員會年前就啟動了,已經做了這方面的考慮。并不是因為他彭建國是個軍事天才,想法有多么高明;也并不是他一個人在憂國憂民;而是對臺軍事斗爭準備工作已進入了最后階段,是大氣候的要求。
高炮團在結束一個營成建制集訓之后,立即組織了一次全團快速拉動,可以說是演習前的一次熱身。
正式演習共進行了三天,第一天“敵機”由西南方向來犯,成功避開我電子預警和導彈攔截。演習中心要求高炮團配合導彈部隊,從預定集結地點向東南、西北方向展開二十公里,形成一張火力網,阻擊來犯之敵。結果多次發生通訊不暢的問題。第二天擔負的演習任務是同時守護一座公路橋和火力發電廠等多個目標。結果因防范區域劃分和火力分布不合理被判為負局。第三天擔負的演習任務是掩護裝甲團經由轄區國道向西南推進,本來一切進行順利,但是擔任警戒任務的三排還是出了問題:兩個戰士失蹤了,各攜帶56式沖鋒槍一支。經查都是永安鎮人武部長鄭國新的人。
演習繼續接近尾聲。省軍區演習觀摩團的首長對此一無所知,彭建國把這個消息報告了演習導調中心,但不知為什么導調中心要求封鎖消息,并讓彭建國妥善處置。彭建國只好命令機動分隊在最短時間內找到失蹤人員,同時他還讓人報告了公安部門。
一場搜捕行動迅即展開,地方公安機關負責公路車站設卡盤查。機動分隊從失蹤人員最后出現地點向四面徒步展開搜索。演習導調中心負責人向觀摩團首長介紹說:這是臨時增加的課目,情況是“敵軍”有一支電子專業分隊潛入我后方干擾我指揮系統。
鄭國新聽到消息時差一點暈過去,他帶了一個排的人向著北面開闊地搜尋。鄭國新心里很清楚這種鋪天蓋地的陣勢其實是虛張聲勢,無非是自我安慰一下。一隊人馬無精打彩地經過一片玉米地時,意外地和那兩個失蹤的戰士碰了個照面兒……
鄭國新的人先是愣住了,然后不約而同的操槍對準了“目標”。
那兩個戰士竟然嚇得跪下了,槍從肩上滑落到地上。
鄭國新讓人下了他們的槍,開始盤問內情。
“你們到底有什么企圖?說!”
“我們沒什么企圖,就是在玉米地里睡了會兒覺。”
“放屁,再不老實我讓人打斷你們的腿信不信?就說你們拒捕,武力抵抗被擊傷?!?/p>
“部長,我們連子彈都沒有抵抗個鳥呀?!?/p>
“看看他們的槍里有沒有子彈。”
“我們警戒了大半天了,又餓又渴又累,看到這邊有片玉米地就過來涼快涼快,不知不覺就睡著了?!?/p>
“給我搜身。”
一無所獲。
永安鎮的武裝參謀在鄭國新耳邊嘀咕了幾句。鄭國新直勾勾地看了兩人一會兒,若有所思。
參謀的話提醒了鄭國新,這個結果雖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對鄭國新而言恰恰是擺脫困難處境的最理想的結果。他干嗎還非要去證實那些可怕的猜測呢?
“你們給我聽好了,如果掌握了你們另有企圖的證據,那后果我就不說了;如果確實是執勤期間睡崗,性質就不同了,當然也是要給以嚴厲的紀律處分的?!编崌掳选凹o律”兩個字音拖得很長,他希望這兩個渾蛋聽明白了他得話外音。
十
軍分區召開了隆重的演習總結表彰大會,軍區市委市政府領導和全體參演官兵參加了大會,鄭國新代表地方單位登臺領了獎。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沒有絲毫的榮譽感,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心頭,他不敢正視臺下的每雙眼睛。雷動的掌聲幾乎擊穿他的耳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的領獎臺。那一刻他真有種犯罪感,他從沒有像此時這樣感受到戰爭來臨的緊迫和恐懼。迷彩什么也不能偽裝,一切都暴露在有效射程內。那兩個失蹤的戰士也許曾想用他們手中的武器發一筆財,或者去找他們的仇家。鄭國新想。
表彰會一結束,鄭國新的人馬也就該解甲還鄉了,看著剛才一個個還意氣風發的戰士轉眼都換了便裝成了老百姓,鄭國新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初是一種如釋負重的感覺,進而變得很失落很狼狽。
彭建國用力地握住鄭國新的手說:“鄭部長,將來咱們這支部隊能不能打贏,全看你們了?!闭f完長吁了口氣。
“團長,這一次演習真正給我上了一課,說真的,我現在最不敢面對的人就是你,真有點無地自容?!编崌乱荒樀睦⒕巍?/p>
“鄭部長你不必自究,有些問題也不能全怪你,我能理解。其實你們比我們更不容易,有很多事情我要向你們學呀?!迸斫▏ㄟ^這一年來經歷的許多事情,對自己、對地方上這些干部的認識有了很大轉變。從前他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多么有事業心多么有責任感的人,好像這世上就他一個人是清醒的。現在他覺得過去是多么偏執,他太缺少地方上那些同志的沉著、耐力,他們面對復雜的環境總是能夠坦然應對,在不動聲色中打贏每一場戰爭。
鄭國新剛回到鄉政府,派出所所長就來找他。
“鄭部長,市公安局前兩天接到內地一個協查通知,說是有一樁盜竊案的嫌犯潛入我市?,F查明不久前曾被我鄉人武部從勞務市場雇用……”
鄭國新的腦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