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山山
“這一天是他第一次獨自穿過兩個街區去校車停靠站。艾坦·帕茲向父母哀求讓他一個人出門,他父母心軟了。1979年5月25日,戴上他的‘未來飛行隊長棒球帽,這個6歲男孩朝學校方向走去。之后,他的家人再也沒見過他。”
《經濟學人》雜志的一篇文章這樣記述美國史上最著名的失蹤兒童艾坦·帕茲走失的經過。這篇文章發表于2012年4月,此前,紐約警方搜查了蘇豪區帕茲家附近位于王子街的一處地下室,希望能找到艾坦·帕茲的遺體,不過一無所獲。雖然警方在2001年已經宣布艾坦·帕茲死亡,但時至今日,該案件仍未結案,2015年1月15日,紐約法庭正式開庭審理埃爾南德斯涉嫌艾坦·帕茲失蹤一案。
艾坦的失蹤,觸動了整個美國的神經,正如《紐約時報》所說,“他的失蹤帶來了一個對兒童單獨上街面臨的危險充滿高度警惕的時代”。艾坦案由此成了一個重要歷史節點:此前,孩子們習慣在社區里玩耍,獨自步行上學;此后,父母告誡孩子,遠離陌生人。美國社會從此真正重視失蹤兒童問題,一系列相關法案相繼出臺:1982年,《失蹤兒童法案》通過;1983年,時任美國總統里根宣布艾坦失蹤的這一天即5月25日為“美國失蹤兒童日”;1984年,《失蹤兒童援助法案》通過,同年全國失蹤與受虐兒童服務中心(NCMEC)成立;1996年,發布失蹤兒童信息的“安珀警報”系統啟動……
最新的消息則是,NCMEC與Facebook達成合作,將“安珀警報”的發布范圍擴展到網上。Facebook用戶只要給Facebook為美國各州及領地設置的53個安珀警報頁面之一點個“贊”,就可以及時收到失蹤兒童的相關信息。你可能是臉盲,不擅長分辨長相和細節,但只要把信息擴散出去,總有人能看到,失蹤兒童被找到的概率因此也大大增加。
3個孩子和一個大人促成了美國失蹤兒童搜救體系的形成。
艾坦案的發生,暴露了美國在針對兒童失蹤問題上的諸多漏洞:首先,校方不夠重視。老師發現艾坦沒有到校,但沒有向校長報告。直到下午放學,艾坦沒回到家,艾坦的媽媽問了鄰居家女兒才知道兒子沒去上學,這才報警。其次,尋找失蹤兒童是當地警方的事,而警方的應對相對滯后。紐約警方在當晚就動用近百名警員展開搜查,反應已然不算慢了——一般情況下,警方要在孩子失蹤24小時或72小時之后才會有所反應,但午夜下起的雨沖刷掉了路上的氣味,警方又弄錯了調查方向,把帕茲夫婦列為第一嫌疑人,這都影響了案件的偵破。
而在美國作家丹尼斯·勒翰寫于1998年的小說《再見寶貝,再見》中,波士頓警察局“兒童侵犯防治小組”的組長,一方面說出“直到你的孩子在某個夜里失蹤,你才會了解夜晚有多長”,另一方面卻監守自盜,安排手下把在家受到虐待的孩子帶走,送到他認為會珍愛孩子的領養家庭(其實就是誘拐),兒童失蹤案件因而成為“死案”。這是個極端的例子,現實生活中的警察并非如此,但確實,單靠執法部門不足以解決失蹤兒童問題。
民間力量的介入正當其時。這里我們必須提及一個名叫約翰·沃爾什的人。1981年7月27日,約翰·沃爾什之子亞當·沃爾什在佛羅里達州一個百貨商場失蹤,兩周后,亞當被證實遇害。約翰·沃爾什夫婦和帕茲夫婦一樣,遭遇了警方的輕慢。兒子失蹤的次日,約翰去警察局追問進展,警方反問他:“你有什么建議嗎?”兒子遇害后,痛定思痛的約翰決心找到更好的應對兒童失蹤的辦法——推動立法,建立更有效的尋找失蹤兒童的機構。在《失蹤兒童法案》聽證會上,約翰的一句話打動了人們:“一個能發射航天飛機并讓它回到地球的國家,竟然沒有一個為失蹤兒童設立的信息搜集和服務中心?”法案得以通過,獨立機構NCMEC隨即由沃爾什夫婦創立。約翰·沃爾什后來還成為福克斯電視臺旨在尋找失蹤兒童的節目《頭號通緝犯》的主持人。
此后則是兩個警報系統的相繼出現:20世紀80年代后期,沃爾瑪超市啟用名為“Code Adam”以紀念亞當的兒童安全警報系統。家長如果發現孩子走失,可求助該系統;如果10分鐘后還找不到孩子,即由警方接手。第二個警報系統則因得克薩斯州女孩安珀·海格曼的失蹤遇害而起。1996年1月,9歲的安珀在光天化日下被綁架,鄰居們聽到了她的尖叫聲卻施救不及,她在4天后遇害。在尋找安珀的過程中,當地廣播電臺不間斷地播出相關信息(失蹤兒童特征、嫌犯特征、嫌犯車輛描述和車牌號碼等),起了關鍵作用。受此啟發,一個通過電臺、電視臺、兒童失蹤地附近道路沿線的LED看板等播報信息的系統上線。這一系統全稱為“美國失蹤人口:緊急回應播報”,簡稱AMBER,正好與女孩安珀同名。
2003年,《蘇珊娜法案》通過,規定對于21歲及以下的失蹤人口,警方的搜尋工作應當馬上開始。警方在開展搜尋工作的同時,需將相關信息上傳到“國家犯罪信息中心”(NCIC)的數據庫,以供全州甚至全國的執法部門共享。而聯邦調查局(FBI)對于尋找失蹤人口負有特別的責任,當發生12歲以下的兒童失蹤案件時,FBI會立即啟動調查,同時對其他綁架案進行監管并提供協助。從此,既有執法部門(司法部、FBI和當地警方聯動),也有獨立機構(如NCMEC),還有技術支持,美國形成了完備的搜救失蹤兒童體系。可以這么說,這一切改變,是3個孩子和一個大人帶來的。
劉紅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