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孟
媒介正義:自由與秩序的張力
李學孟1,2
自由、秩序和正義是媒介傳播的基本價值。其中,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辯證關系是對立統一,我們應當依據媒介傳播的現實在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之間保持一種合理的張力關系,而媒介正義正是這種張力關系,通過它,可以實現媒介自由與媒介秩序的動態平衡,從而達到傳播的和諧狀態。
媒介自由;媒介秩序;媒介正義
著名傳播學者麥奎爾在論述媒體表現規范的架構時指出,傳播在社會中的基本價值是:自由、正義(平等)、秩序(團結)。因此,正義、自由與秩序這三種價值理念在媒介傳播中的關系如何,不僅僅是理論問題,更是指導媒介制度和媒介實踐如何運行的重大的實踐問題。
媒介傳播的基本價值是正義、自由和秩序。媒介正義原理論的主要目的在于辨明三者之間的關系,使媒介制度和媒介實踐符合正義精神,接受正義的約束。所以,媒介正義原理論是媒介制度正義論和媒介實踐正義論的基礎。
(一)媒介自由
自文藝復興以來,自由一直是西方國家追求的核心價值,也是媒介追求的核心原則之一,霍布斯指出:“自由一詞就本義說來,指的是沒有阻礙的狀況,我所謂的阻礙,指的是運動的外界障礙。”[1]洛克繼承了霍布斯的思想,充當了自由主義思想奠基者的角色。按照伯林對于自由的劃分,霍布斯、洛克所論述的自由屬于消極自由,在此,自由是以神圣的不可剝奪的天賦權利的形式出現的,消極自由為個人自由劃定了不可侵犯的領地。以此論之,媒介自由的內涵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媒介自由主要指媒介機構采訪、收集和發布新聞的自由,而廣義的媒介自由除了包含狹義的媒介自由的內涵外,還把公民接收新聞的自由作為媒介自由的一個重要內容,本文所指的媒介自由即指廣義的媒介自由。
作為一項權利,媒介自由既是制度性權利,又是個人權利。臺灣學者林子儀認為,媒介自由是制度性權利,因為其是“一種為了維護新聞媒體作為民主社會一項制度所需之制度性的基本權利。”[2]而在學者張千帆看來,權利的主體最終還是個人,因此,制度性權利仍然是個人權利,所以,媒介自由是個人權利。其實,從廣義的媒介自由的內涵來看,它包含了林子儀和張千帆兩位學者的觀點,即不僅是制度性權利,還是個人權利。事實上,無論是彌爾頓還是密爾,都把自由作為發現真理的工具,從這個意義來說,媒介自由具有外在價值,是手段善。但如果我們把個人層面上的媒介自由概念理解為公民言論自由權利的一個方面,從此意義來審視媒介自由,它本身就是目的,是內在善。
(二)媒介秩序
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秩序是一個經常被提及的詞,如市場秩序、交通秩序、國際秩序等。美國法哲學家博登海默闡述了秩序的一般意義,秩序意指“在自然界與社會進程運轉中存在著某種程度的一致性、連續性和確定性。另一方面,無序概念則表明普遍存在著無連續性、無規律性的現象。”[3]207作為社會秩序的媒介秩序概念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媒介秩序可分成兩類,一類是指媒介傳播過程中各參與主體互動的規則性、確定性、和諧性和可預測性,即媒介本身的秩序;另一類是指媒介傳播的客觀結果的秩序。而廣義的媒介秩序概念,是兩個狹義的媒介秩序概念的集合,即媒介傳播過程中各參與主體互動和媒介傳播的客觀結果的規則性、確定性、和諧性和可預測性。
媒介秩序的構成要素一般分為以下幾個方面:主體、價值理念、規則。作為媒介秩序的物質載體,主體是媒介秩序的一般要素或者是基本要素。媒介秩序涉及四方主體:政府、媒介、受眾、社會(即其他組織)等。媒介秩序的價值理念是一種客觀的社會關系,它是媒介秩序作為客體滿足主體需要的事實屬性集合,此事實屬性集合是媒介秩序的構成要素之一。作為人類實踐的產物,媒介秩序總體現一定的價值傾向,而此價值傾向決定媒介秩序的性質,“比如秩序中可以包含專制價值、形成專制秩序,亦可以包含民主、自由等價值,形成民主、自由的秩序。”[4]所以,價值傾向從本質上也決定媒介制度的建立、媒介功能的發揮。就媒介傳播來說,規則就是調節和規范傳播主體行為方式和關系的各種準則,它是媒介秩序的內核。
(三)媒介正義
作為正義理論重要內容的媒介正義,其核心概念是正義,所以我們要闡述媒介正義的內涵,必須了解正義概念的變遷過程。然而正如博登海默評論道:“正義具有著一張普洛透斯似的臉,變幻無常、隨時可呈不同形狀,并具有極不相同的面貌。當我們仔細查看這張臉并試圖解開隱藏其表面之后的秘密時,我們往往會深感迷惑。”[3]238在功利主義者看來,正義即功利。而羅爾斯在批判功利主義的同時,提出了“作為公平的正義”,即社會正義。諾奇克認為正義即個人權利。所以,在思想史上,正義問題一直以來就是智者爭論不休的話題。其實,無論是功利、公平,還是個人權利和德性,它們都是正義的主題,都是人們的價值理想和追求。從某種意義上講,正義是調節人們之間利益關系的價值尺度。
何謂媒介正義?“作為正義理論的特殊表現形式,媒介正義是正義理論與媒介這一特殊領域相結合的產物,它是對新聞機構運行和采編人員報道行為的制度性規范和正當性評價,其基本要求是在媒介運行過程和結果上都要接受正義的約束,體現正義的精神。”[5]在本人看來,媒介正義并不僅僅局限在媒介實踐領域,而應包含媒介正義原理論、媒介制度正義論和媒介實踐正義論,而媒介正義原理論正是探討正義、自由和秩序的關系,以使媒介傳播達到和諧狀態。
自由和秩序的辯證關系反映在媒介傳播中,就形成了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對立統一關系。從內涵上,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確是對立的,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一方可以脫離另一方而獨立存在,二者在對立的同時還是相互統一的,一方的存在必須以另一方的存在為依托和根據,媒介傳播在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形成的張力關系中發揮功能,維持日常運行。詳言之,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關系如下:
(一)媒介自由與媒介秩序的對立
就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對立的關系來說,首先媒介自由能破壞媒介秩序。在西方,由于時代以及現實條件的限制,媒介自由最初主要是指消極自由,因此媒介關注本身的權利,也就是說,它不應該受到政府的干涉。媒介自由本身有其積極意義,在反封建、反對宗教壓迫的時代,對于民主的正常運行,它起到了肯定性作用。然而,媒介自由的泛濫、媒介競爭的無序必然會侵蝕整個媒介行業的健康發展,甚至會影響社會秩序。如19世紀末赫斯特和普利策的“黃色新聞”之戰,盡管使報紙渡過了當時的經濟蕭條期,但它的惡劣影響至今難以抹去。
其次,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對立還意味著媒介秩序能限制媒介自由。“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6]所以,媒介自由并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它受到眾多因素的影響,媒介秩序的重要性體現在它對媒介自由的規范與限制上,這種規范主要通過如下途徑進行的:媒介秩序的規則、媒介秩序的價值理念、媒介秩序的主體間的互動。
(二)媒介自由與媒介秩序的統一
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在相互對立的同時,也緊密聯系,不可分割,所以它們還是互相滲透、互相依存的關系。
首先,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相互依存。媒介秩序是實現媒介自由的基礎、手段和條件。“自由只有通過社會秩序或在社會秩序中才能存在,而且只有當社會秩序得到健康的發展,自由才可能增長。”[7]而媒介自由是媒介秩序的目的和本質,人們之所以建立媒介秩序,目的是為了保障媒介自由。其次,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相互滲透。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否擁有自由是評價、判斷媒介秩序是否正義的一項不可忽視的標準。沒有自由的媒介秩序必然是專制的,它將使媒介傳播的發展失去動力。同樣,沒有秩序的媒介自由將是混亂的,整個新聞行業將一盤散沙,此種情形是對自由的扼殺。
傳統的思路在處理自由和秩序關系的問題上,有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的區分。個人主義的自由與秩序觀強調自由,而集體主義自由與秩序觀則把秩序作為核心的價值,秩序與自由相比具有優先性。個人主義或集體主義自由與秩序觀反映在媒介傳播這一特殊領域中,就成了重視自由或強調秩序的媒介政策以及實踐。一部分媒介政策和實踐主張媒介自由優先于媒介秩序,這體現了個人主義自由與秩序觀。媒介自由不僅是媒介傳播追求的價值和力求達到的目標,更是衡量一個國家是否民主文明的標準之一。傳媒自由至上主義理論和社會責任論就是這種主張的代表。另一部分媒介政策和實踐主張媒介秩序優先于媒介自由,這體現了集體主義自由與秩序觀。媒介自由應為國家和社會的秩序服務,當媒介自由與社會的穩定發生沖突的時候,應將社會穩定放在第一位。傳媒的蘇聯共產主義理論是這種主張的代表。
如上所述,不論何種傳媒理論,在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關系問題上,盡管存在主張個人主義或集體主義自由與秩序觀的差異,但它們都是以優先性的方式解決的。通過運用優先性方式,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價值序列便在媒介傳播中確定了下來。但我們應該知道,優先性“僅是在一定的歷史處境下才有意義”[8],詳言之,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何者擁有價值上的優先性,并不是絕對的,而是由現實境況決定的。美國盡管鼓吹媒介自由,但在二戰時仍發布了《美國報刊戰時行為準則》,“該準則成為美國新聞記者的一本圣經”[9]。所以,媒介自由與媒介秩序發生沖突的時候,我們不可能脫離具體的現實處境而確定何者具有絕對的優先性,我們的任務就是使媒介自由和秩序這兩種媒介傳播價值維持在一個相對平衡的價值體系內。即應當依據媒介傳播實踐現實在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之間保持一種合理的張力關系,而媒介正義正是這種張力關系,通過它,我們可以達到媒介自由與媒介秩序的動態平衡,從而實現媒介傳播的和諧狀態。媒介正義、媒介自由和媒介秩序的示意圖如圖1:

圖1
自由、秩序和正義不僅是媒介傳播的價值理想和追求,更是法治的基本價值。法治(rule of law)作為人類的一種生活方式,它實際上在自由和秩序之間保持一種動態的平衡,因此,法治是實現媒介正義的最佳途徑。法治代表一種秩序狀態,它意味著法律應當成為治理國家的準則。當然,在此我們不是忽視作為德性的正義觀念的作用,只是認為在實現媒介正義的過程中,法治應起到主導作用,記者所擁有的正義精神(即德性)盡管很重要,但它不能逾越法治為其劃定的界限。
[1] [英]霍布斯.利維坦[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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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龍文懋.“自由秩序的法律價值沖突”辨析[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4):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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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王立.優先性:自由與平等[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1):102.
[9] [美]邁克爾·埃默里,等.美國新聞史:大眾傳播媒介解釋史(第八版)[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399.
2014-05-13
吉林省社科基金項目(2012BS49);東北師范大學校內青年基金項目(10QN051)。
G209
A
1001-6201(2015)01-0219-03
1.吉林大學哲學社會學院;2.東北師范大學傳媒科學學院)
[責任編輯:秦衛波]
[DOI]10.16164/j.cnki.22-1062/c.2015.01.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