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忙

李娟

“閑”字，古代人是怎樣寫的？繁體字寫為“閒”，原來是在門里望見月亮。多美！讓人想起有月亮的晚上，晚風(fēng)清涼，秋蟲唧唧，月光如水水如天，一位綺年玉貌的女孩倚在門前，抬起頭見當(dāng)空皓月。

古代的月亮，是最詩意的一枚。它被詩人別在衣襟上，被畫家描繪在宣紙上，被女子纖纖玉手繡在素絹上。

閑，原來和月亮有著扯不斷的情思。

作家董橋先生說：“愛書愛紙的人等于迷戀天上的月亮?！痹瓉?，好文字就是天空的一輪滿月。清代人張潮在《幽夢影》中言：“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深淺為所得之深淺耳?！弊x書達(dá)到這樣的境界，也將人生活得清明而透徹。不同的人生閱歷和磨礪，從書中領(lǐng)悟到的道理皆不相同，它夜夜自天空灑下盈盈光芒，鋪滿塵世的每一個(gè)空間，滋養(yǎng)你我心靈的角落。

早春時(shí)節(jié)，柳絲如煙時(shí)，梅花還在枝頭笑意盈盈。約三兩知己，去江畔尋梅，水邊品茗，那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觸目橫斜千萬朵，賞心只有三兩枝”，一生有三兩個(gè)賞心之人，知足了。桌上清茶幾盞，手邊有一本知堂先生的書。他寫品茶的文字：“喝茶當(dāng)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約三兩知己，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遍e逸的文字里，有一顆散淡、從容、安靜的心。

古人說，山水無常屬，閑者是主人。是的，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閑逸之心，在文章里就是格局和氣象。閑，也是靈魂自由的呼吸，而寫作，從來都是聆聽心靈的呼吸。天下的好文章都自“閑”中得來。

閑逸之人，才會(huì)眼界開闊，胸中有山水，才有了一個(gè)飛翔的靈魂。忙碌的人生是飛不起來的。

“忙”字，臺灣美學(xué)大師蔣勛先生這樣說：忙，即是心靈的死亡。

聽他的解讀，心頭一緊。是啊，整日奔波在大都市里的人們，見面說得最多的，就是一個(gè)字“忙”。忙得沒有時(shí)間陪伴父母家人，沒有時(shí)間外出旅游，沒有時(shí)間靜靜讀一本好書，沒有閑情品一杯香茗。我們有多少個(gè)夜晚，不曾抬頭看看天上一彎新月，有多少日子，沒有細(xì)細(xì)聆聽春之鳥鳴、夏之蟬聲、秋之蟲聲、冬之雪聲？

在地鐵站，每天都看見步履匆匆的人群，疲憊的身影、呆滯麻木的表情，仿佛紅塵中一群群忙碌的螻蟻。他們匆忙的身影里，懷揣著一顆焦灼浮躁的心。有人說，等我有錢了，也閑情逸致去，其實(shí)，閑逸之心只和靈魂有關(guān)，與金錢無關(guān)。

閑，原來是心靈的呼吸；忙，是心靈的死亡。

人有一顆閑逸之心，才有人生最美的畫境。

繁忙的生活中，記得時(shí)常抬頭望望天上的月亮。因?yàn)?，望得見月亮的一雙眼睛，才看得見世間一切的美好，看得見碧水初生、草長鶯飛、落英繽紛、云淡風(fēng)輕。

（潘光賢摘自《中國藝術(shù)報(bào)》2015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