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李 實習生 謝嬋
近年來,中國互聯網借貸平臺呈爆發式增長。去年,全國已有5000多家P2P平臺,網貸累計成交量達2500多億元,是2013年2.4倍。
互聯網金融高速發展的同時,國內P2P平臺倒閉、跑路、提現困難等問題頻發,風險規避成為熱門話題。前不久,十部委聯合發布《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簡稱《指導意見》),明確了各監管部門分工,也意味著互聯網金融進入更規范發展的時期。
6月5日,由荊楚網主辦,楚天財富(武漢)金融服務公司承辦,支點雜志、武漢金融資產交易所、渤海銀行武漢分行協辦的“互聯網金融與個人投資風險防范”高峰論壇暨楚天財富網上線儀式舉行。
論壇上,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王文,談起他與2013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席勒的一段對話。
王文問道:“2008年金融危機余波一直持續至今,在您看來,金融到底創造了一個好的社會,還是創造了一個壞的社會?”
席勒思索一下,回答道:“無論風險有多高,也擋不住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和沖動?!?/p>
“互聯網金融時代,人們容易忽略風險,風險不可怕,但在風險中時而恐懼、時而貪婪,反而成了我們目前最大的風險?!蓖跷娜缡钦f。
互聯網金融3.0:線上和線下的結合
《支點》:很多人都把去年稱為“互聯網金融元年”,把今年稱為“互聯網金融監管元年”。您是否認可這種觀點?

王文:這種說法并不符合互聯網與金融互動交融的真實歷史。嚴格意義上的互聯網金融,從上世紀60年代就已開始,并伴隨信息技術發展經歷了三個不同時期。
互聯網金融1.0時代,持續了漫長的50多年。當信息技術從1K半導體,到8080微處理器,再到386處理器、奔騰系、萬維網,互聯網金融也有著從銀行電算化、自助銀行、銀行網銀、網上銀行崛起到其他金融電子化的嬗變。
不過,互聯網金融1.0,僅實現了金融特質(諸如匯款、支付、清算、交易、記賬)在互聯網層面的物理平移。金融交易貸融雙方只是在交易手段上變得更便捷,并不存在貸融雙方交互性。
2.0時代則發生了貸融雙方的“交互革命”,產生了阿里金融、電商、P2P理財、電子商務等各類金融形式,個體在金融交易中的權重逐漸增加。
這種“個體崛起”與人類社會發展進程相似:像斯諾登向超級大國發動“一個人的戰爭”一樣,金融行業一度也產生“馬云一個人的戰爭”,對抗整個傳統金融業。
不過,隨著多家P2P公司破產跑路,各類互聯網金融違法案件不斷出現,監管呼聲與實際動作一個接著一個,阿里金融系、P2P模式增長勢頭也明顯變慢。
所以,與其說當前是互聯網金融監管元年,不如說是“傳統金融”與“新金融”的新博弈。監管尺度、條款、頻率取決于兩者博弈及事態發展。
如今,這種博弈還未結束,互聯網金融新探索卻已開始。O2O是這種新探索的代表——這種運作模式本質是線上和線下的結合,即在網上尋找消費者,將他們帶到現實的購買與交易中,我把這種探索稱為“互聯網金融3.0時代”。
不過,我認為互聯網金融很多本質沒有變化,不是互聯網金融改變了金融,而是金融吸納了互聯網,依靠互聯網技術去更好地為客戶服務。
《支點》:三個階段中,金融機構與財富擁有者關系發生著怎樣的變化?
王文:從服務主體角度看,互聯網金融1.0時代,金融機構占主導地位;互聯網金融2.0時代,財富擁有個體占主導地位;3.0時代則是兩者的妥協與協商,尋求某種更加舒適的互動。
我認為,未來大趨勢是機構和財富擁有者黏稠度會更高,機構力量更多的是與個人財富之間的融合。
別阻礙趨零成本交易
《支點》:那么,金融體系是否會出現機構越來越強、個人越來越弱的趨勢?
王文:我覺得這個觀點太過極端,我認為未來社會將呈現多元化趨向。
當然,在某個領域,機構可能會比個人更重要,個人會融入到機構中,但另一方面,未來會呈現傳統機構權力終結的現象。
譬如,微信作為一個手機APP,就能極大沖擊電信行業業務,并成為互聯網金融服務的優質“入口”。
《支點》:未來是否會有這種場景:將終端“打印”在人皮膚上,或將電極連在人體表,將芯片植入人的身體,繼而從互聯網金融進入生物質金融階段?
王文:這是未來發展趨勢,但我覺得這只限定于某個層面。
從個體、微觀角度來講,這種現象實際上存在:如將芯片打到個體中去,人變成了機器人,人的存在變得異化、物化。
但從全球或宏觀層面的角度來講,我更傾向于呈現多元化趨勢,如30年后,有的人可能機器化,有的人可能丟掉手機、電腦,回歸原始社會。
所以,未來趨勢會呈現所謂的前工業時代、后工業時代以及機器社會,整個全球會呈現多層次性發展,這種相差是整個世界多元化、真正多元主義的到來。
《支點》:那么,金融機構應如何應對未來互聯網金融的變化?
王文:1.0時代創造了一批卓越的公司和大額財富,如微軟、戴爾、英特爾;2.0時代,則產生了如蘋果、谷歌、阿里巴巴等更卓越的公司和巨額財富。

但創新是永恒不變的:互聯網1.0時代公司追求技術創新,2.0時代公司追求社會關系創新,而3.0時代追求的則是社會融洽度、舒適度的創新,誰能創造舒適,誰就能擁有更多的財富與成功。
不過,互聯網出現仍是為了服務線下,3.0時代,如何做好O2O是重要一環。這一過程中,互聯網企業以“趨零成本或零成本”設計商業模式的思路值得推崇。
過去,手機話費充值要到電話亭去買電話卡,至少輸30多個數字、浪費十多分鐘才能交上一百元,現在微信錢包則大大降低充值成本。而滴滴快的、Uber等公司,也都在創造趨零成本的交易。
這些模式出現使老百姓受益,實際上回歸到以消費者為核心的服務理念。
但政府有時阻礙了趨零成本交易的出現,譬如政府遲遲不放開出租車牌照的數量管制,使出租車公司“份子錢”越收越高,這就損害了出租車司機的利益,也無利于行業的健康發展。解決這些問題需要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
企業家比官員更懂防范風險
《支點》:您剛才提到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其實我個人認為互聯網金融現在更多是個體風險而非結構性風險,政府監管更應做好底線監管。
王文:的確如此,盡管目前上百家P2P公司破產跑路,各類互聯網金融違法案件出現,但中國互聯網金融整體風險仍處于可控狀態。
所以,我認為政府部門需要了解一點:企業往往比官員聰明,市場往往比政府聰明,企業家比官員更懂得如何防范風險。
舉個簡單例子,企業想在國內上市要符合同股同權、連續三年盈利要求。過去這是對的,但在互聯網時代,這種制度就將阿里巴巴、京東這類企業拒之門外。
最終,這些優質企業都只能選擇在美國上市,而大量老百姓無法投資像阿里巴巴和京東這些優秀的戰略新興產業企業——這不就損害了民眾利益嗎?
因此,政府履行全口徑的監管職責,也要鼓勵金融機構在可控風險內進行創新。
但對互聯網金融的從業者而言,時刻要注意對人性的審視與反省。不能因為害怕風險而不敢創新,但也不能因為貪婪而有違基本正義。從行業層面看,恐懼和貪婪是是目前互聯網金融最大風險,它使人們時而舉步維艱,時而胡作非為。
《支點》:互聯網金融監管落后于創新,原因有時出在監管部門理解不了,那他們應該如何了解和學習?
王文:第一,要去除傳統思維邏輯。監管是由傳統思維灌輸導致,監管者通常代表政府部門,不要老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父母官”,要有服務意識。
第二,柔性監管某種程度上有助于監管者。
我覺得證監會在這方面做得相對不錯:它有一大貢獻,就是讓老百姓明白了,“股市有風險”,這是銀監會一直沒有做到的事情。
銀監會以前一直告訴老百姓,你存在銀行的錢是保本的。直到現在,才懂得推出存款保險制度,實際上就是提醒老百姓“存在銀行的錢也有風險”。
監管者要懂得自我改革、自我解放,自我化解這種結構性矛盾,堅守底線、堅守規范。
《支點》:《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中對互聯網金融分業監管制度的明確有怎樣的意義?
王文:《指導意見》以法律明確了監管部門職責與責任,也規定了監管邊界和風險底線,對互聯網金融行業從業者,尤其是正規的互聯網金融企業、公司和機構來講,當然是一件好事,對整個行業來講也是一次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的過程?!吨笇б庖姟穼ヂ摼W金融的主要業態,比如,股權眾籌融資、互聯網基金銷售、P2P、互聯網支付等的概念進行了定義,這使得整個行業臨來了規范化、法律化的未來,有效地控制了人性中對行業野蠻生長的貪婪,以及對行業不確定性的恐懼。更重要的是,《指導意見》非常明確地提出了“依法監管、適度監管、分類監管、協同監管、創新監管”的原則,正式標志著互聯網金融進入了監管時代。(支點雜志2015年8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