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親愛的外孫女，你好久沒來玩了。家里的無花果樹又開花了，你們又忙了。我的世界一下子都靜了，能來看看我嗎？

大黃狗啊！它也是有脾氣的。每次，你匆匆來、匆匆走。狗對你狂吠是因為你沒和它打招呼啊！終于你嘗試著和它打招呼，但它叫得更兇了。是外婆不好，讓你嚇著了。你再來，它要再咬，我就用棍子打它。可是，你再也看不到這樣的場境了。如今的它啊，如同將凋謝的沒有一絲水分的菊花，已經老得叫不了跑不動了。

去農場玩的那次，我沒想到那路望也望不到邊啊。本來想跟著你，那不爭氣的腿像剛從冰冷的河水中抽出，抖得厲害。人老了，眼睛也就不好使了，那天，熱得很，走兩步，汗就流下，從臉上順著浸透的衣服流下。不得已從半路跟你和你媽分開，人老了，肚子毛病也多。這不，昨兒吃壞了肚子，偏偏你媽這時打來電話，廁所就在對面，我不敢離開，生怕走開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可是，外婆錯了，躁動不安的熱風撲面而來，黏乎乎的褲子讓我臉像火燒一樣，可我不敢慢，生怕一不小心，你歡快如小麻雀的身影，在這人群中被一點點模糊掉。苦苦追尋你啊！你走遠了，終于，我跟不上你了。滿路的人影如同憑空消失了般，那世界就靜了。

能來看看我嗎？你如果還想去那個農場，那就再去一次，走不動，那我就一直坐在那。知道嗎？那石板冰冰的，坐在上面心頭冷冷的，可是，外婆不介意，有你在，趁著外婆還能走幾步，我想陪著你，陪著你……

聽你媽說最近你學跳舞了，你長大了，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了。那天，外婆的心就像那沒了根的秋蓬隨風忽上忽下，想沖破白云，卻被重重擊落了下來。你，長大了！長大了！

外婆也是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在多少次花開花落后，鬢角染上了歲月的顏色。

能來看看我嗎？你再也不用擔心你外公會責怪你，他也不會重男輕女了，因為他去遠行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外婆也會去那里。活了大半輩子，可是，外婆怕了，外婆不想去那，可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現在家里只有外婆和那條老得不能再老的狗了。

窗外，起風了，我嗅到無花果熟透的香味了。

又變冷了，世界又靜了。

外婆真得乏了……

明天，能來看看我嗎？愛你的外婆。

學校：山東臨沂市第十八中學

導師：牛慶梅

點評：一個老人和一條老得不能再老的狗，是留守村莊常見的景象吧。但是，誰能想到，這樣的老人，會去向常常忽略他們感受的兒孫們道歉呢？每一個瑣細的事情，都引發他們的歉意，仿佛他們內心最大的歉意，只是自己還活著。然而，他們又好像必須活著，又才能緩解那深深的歉意。王新娟的《道歉書》太讓人揪心難受了，然而，讀者也不禁要問，究竟誰才真正地應該道歉？向這些孤弱的人們深深地道歉？（本文獲第十六屆新世紀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