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一用是書生”被誤讀

在中國浩瀚的歷史長河中，總有些被人斷章取義的名言。“百無一用是書生”就是其中一例。

這句詩的作者黃仲則是清代乾隆年間詩人，翻開《清史稿》，才知他幼時喪父，少年喪兄，詩負盛名卻屢試不第，為謀生計，一生顛沛流離，懷才不遇，35歲就客死他鄉(xiāng)。錢鐘書寫《圍城》還不忘提一提他所代表的乾嘉習(xí)氣。

也許是因為自幼坎坷，黃仲則比同齡人要早熟。這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出自他17歲時候的一篇習(xí)作《雜感》：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

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

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首聯(lián)和頷聯(lián)都表達了一個意思，滿腹才華卻考不上功名，情緒低落，獨自飄零。17歲的陽光少年對未來充滿夢想，但現(xiàn)實中內(nèi)心充滿悲苦，于是寫詩抒發(fā)胸中不平之氣。發(fā)完一通牢騷之后開始說“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穿了，這是一個恃才傲物的少年郎自嘲自諷的話，也就是一時氣話。陸游也曾說自己“此身合是詩人未”，蘇東坡更是痛感“人生識字憂患始”。你敢說蘇軾和陸游百無一用嗎？

像某年輕作家一樣年少輕狂對讀書發(fā)發(fā)牢騷不算什么本事，黃仲則能為歷史銘記，功力全在尾聯(lián)——“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鳥可以鳴春，蟲可以鳴秋。沒人聽我唱歌，我做我自己的觀眾。貌似頹唐其實灑脫。

黃仲則的詩是乾嘉時期翹楚。這樣一位詩壇大家不得志的時候感嘆一句“讀書無用”被后人拿來當作對讀書的鄙薄，實在烏龍。

中國歷史上勸人讀書的文章典故浩如煙海。中國人習(xí)慣自謙，尤其文人，黃仲則等人平常飽讀詩書，偶爾“撒嬌賣萌”說“讀書沒用”那也是“情緒話”，不能當真，最后還不是繼續(xù)著述文章嘛。試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書也沒讀幾本，又有什么資格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