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次子的悲劇人生

唐寶民

國學大師王國維一生致力于學術研究，但他竟然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再如他一樣走文人的路子，不希望兒女們繼承他的衣缽。據他的女兒王東明回憶：“父親一生清寒，又不善營生，為致力于學術研究，受人濟助，十分無奈。所以，他希望兒輩不要走他的老路，能自立自強，將來的學術成就如何，總不及生活過得心安自足重要。”

王東明說她父親不希望子女走學術研究之路，是“因為從事學術研究比較清寒”，其實，王國維應當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走文人這條路有危險性，常常會被政治的大風大浪拋入谷底，所以不如學點能安身立命的手藝來得安穩。

王國維去世后，他的大多數子女都聽從了他的建議，沒有走文人的路子，只有次子王高明沒聽父親的意見，成了學術中人，結果不幸被王國維言中了，他竟然被卷入政治風云中，最終和乃父一樣，落得個自殺身亡的結局。

王高明從事學術研究，是半路出家，他之前的身份是上海郵政局的職員，新中國成立后，他隨郵政總局遷到北京，任改組后的郵電部秘書處副處長。1951年，郵政部干部大審查，王高明被定為“特務”，前程從此出現波折。也許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他對學術研究頗有興趣，竟然利用業余時間寫下了百萬字的學術著作。

文人都有參與意識和天下擔當情懷，王高明也不例外，在1957年那個風云激蕩的年份里，他想與幾個朋友辦一份刊物，以表達自己的理想和訴求，結果被打成“右派”、強制退職。在這種情況下，王高明仍繼續研究學術，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不久后以臨時工的身份進入中華書局，參與了《全唐詩》和《全宋詞》的整理工作，并整理點校了《李清照集校注》《南唐二主詞校訂》等書。他在整理《全宋詞》過程中，寫下了大量的宋詞考據筆記。據說，這些筆記整理成書稿后，“中華書局特請錢鐘書先生審讀，錢先生很快讀完全稿，讓有關人員帶口信說：‘這是一部奇書，一定要快出版”。

1966年，因“特務”和“右派”身份，王高明受到沖擊，被中華書局清退。第二年，又卷入了“朱學范、谷春帆特務集團”案，據王高明的兒子王慶山說，原因是“家中當時有一個電子管收音機，其中一個電子管在收發機上可以兼用，屬于被管制的無線電器材，于是，這被認定為秘密電臺，父親則是收發報員”。王高明因此被審查、批斗，受盡了凌辱，最終步其父親的后塵自殺身亡。

作家王小波曾經提出過一個問題：“什么是知識分子最害怕的事？”他給出的答案是：“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謂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頭認罪、承認地球不轉的年代……也是老舍跳進太平湖的年代。”知識分子為什么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呢？“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是會以理服人，假如不講理，他就沒有長處，只有短處，活著沒意思，不如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