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麗
(魯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山東 煙臺 264025)
近兩年來,就如何進一步提高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實效性,學界進行了多方探尋,從教材體系的完善到教學方法的優化,從思政課隊伍的建設到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的建構,等等,諸多努力促進了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地位的提升、育人效果的增強。成績是喜人的,但問題依然存在,其中,政治性、思想性與學術性的關系在實際教學中的理順,是一個具有普遍性的問題。對此,人們往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或者知其何所然而不知其何所進。敢問路在何方?在一次次的求索中,我們逐漸意識到學術品位的極端重要性。如果說,提高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吸引力、感染力和說服力是授課的指向,那么,其活水源頭并不在于花哨的語言、精巧的形式,而是學術的高度。只有增強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學術性,把黨的理論宣傳提升到學術的高度,在政治性中講出思想性,在思想性中講出學術性來,在育人目標中灌注進學術“溶劑”,將實踐問題放置到學術的平臺上討論,如此,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力度才有了堅實的支撐,即只有以學術的高度,才能有效地支撐起教育的力度。
楊叔子在華中理工大學的講演中指出,辦大學主要是四方面內容,第一是選擇知識,第二是繼承知識,第三是創造知識,第四是傳遞知識。[1]如果說,大學以知識為核心,那么,學術就是大學的內核,因為知識是學術的結晶。正因為知識與學術之間的淵源關系,大學才成為具有濃厚學術氛圍、民主氣息、文化底蘊的地方;在大學中接受教育的大學生,才追求知識、崇尚學術。學術性對大學生而言,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凝聚力。
學術性對大學生的吸引,不僅是外在環境作用的結果,更來自大學生自我發展、自我完善的內驅力。大學階段,學生的生理趨于成熟,表現為精力旺盛、富有朝氣,對新事物敏感,反映迅速;認知能力達到高峰期,表現出獨立思考、勇于創新和強烈的求知欲;成就需要、成就動機突出,表現出自定學習目標、自覺篩選知識、自主調控學習行為;抽象邏輯思維能力發展,表現為不滿足于簡單的重復,而是用批判性思維審視經驗性存在,力求讓經驗性的存在在理性的法庭上為自己的合理性、合法性辯護,等等。大學生的這一認知特點、思維特征,內在地規定了思想政治理論課必須從簡單說教、政治宣講的藩籬中解放出來、提升出來,以理論的魅力感染人,以邏輯的力量吸引人,以思想的深刻凝聚人。
提升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學術性還是課程自身的要求。馬克思主義理論博大精深,思想政治理論四門課高度相關,各個原理、命題相互支撐,可以說,整體性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顯著特征。整體性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對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提出了整體性把握的要求。即,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的知識視野,不能局限于一門課,而必須通觀四門課;立足教材但不止于教材,而必須系統掌握經典原著、黨的理論、各相關理論;回歸經典,又必須把原汁原味的理解與對其的現代闡釋、現實運用有機結合……只有這樣,課堂教學中才能從源頭上傳遞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在傳遞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才能堅持啟發式教學而不是注入式教學;在啟發式教學中,才能縱橫開闊、有理有據、史論結合、游刃有余。也只有這樣,思想政治理論課所傳遞的立場、觀點、理論、主張、方法,學生才能真學、真信、真用,思想政治理論課才能建設成讓學生真心喜愛、終生受益的課程。而這一切的靈魂都是學術性。堅守政治性,強化學術性,通過學術品位提高思想政治理論課的品位,是不二選擇。
通常來說,能夠超越時代的界限、經過時間的考驗、讓人常讀常新的作品是經典作品。經典作品值得反復閱讀。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不僅值得反復閱讀,更值得細細品味,值得“專心致志地讀、原原本本地讀”,以理解其“精神實質和思想精髓”。
重讀馬克思主義經典,每一次都有著不一樣的體會。20 年前,在懵懂的年紀、以懵懂的心智,筆者與馬克思主義經典碰面了。那時,因為是專業課,是考試的對象,對經典著作還是比較重視的。在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中,筆者閱讀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記住了一段又一段的經典名句,背誦了一個又一個的原理、命題。10 年前,在而立之際,帶著模糊的、錯亂的印記和教學中的困惑,再次遨游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之中。在各種輔導資料的幫助下,一個個孤立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釋懷,曾經的一知半解逐漸有所明了,但是總體感覺還是連貫性差,馬克思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是肢解的、破碎的。如今,重讀經典,通過對歷史背景的還原、對學術文本的疏通、對原理精髓的把握、對主要方法的領會,立體的、豐滿的、生機勃勃的馬克思主義牢牢地占據了思想高地,令人振奮,催人奮進。
重讀馬克思主義經典,不僅可以深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理解,清理掉許多認識上的“路障”,而且馬克思、恩格斯的精益求精、嚴謹治學、勇攀理論高峰的科學精神、治學態度,更值得我們學習。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那樣: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包含著經典作家所汲取的人類探索真理的豐富思想成果,體現著經典作家攀登科學理論高峰的不懈追求和艱辛歷程。閱讀經典著作,本身就是增長知識、開闊眼界、增加思想深度和訓練思維方式的過程,就是培養高瞻遠矚的戰略洞察力和腳踏實地的工作作風的過程,會使我們在潛移默化中受到他們崇高風范和人格力量的熏陶,從而實現自己思想境界和道德情操的升華。同時也為我們在理論源頭上提升學術性,打下堅實的基礎。
恩格斯在《費爾巴哈論》中提到:“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體,而是過程的集合體,其中各個似乎穩定的事物同它們在我們頭腦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樣都處在生成和滅亡的不斷變化中,在這種變化中,盡管有種種表面的偶然性,盡管有種種暫時的倒退,前進的發展終究會實現”[2]。“過程的思想”是一個“偉大的基本思想”。它指出了世界上“不存在任何最終的東西、絕對的東西、神圣的東西;它指出所有一切事物的暫時性;在它面前,除了生成和滅亡的不斷過程、無止境地由低級上升到高級的不斷過程,什么都不存在”[3]。
以“過程”的思想審視思政理論課,我們發現,“過程”在這里缺位,“歷史”在這里缺席。馬克思主義生生不息的思想演化史、厚重的理論創新史,都被課堂上日漸強化的理論邏輯的光輝遮蔽了。在層層相屬、環環相扣的概念、命題、原理的邏輯推演中,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一系列科學概念、命題,似乎沒有“過程”的變化,就橫空出世,成為“絕對的”、“神圣的”、“一勞永逸的”東西。這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發展的實際。這種沒有過程的“注入式”授課,就其精神實質來說,是非馬克思的。
過程對于結論、歷史對于理論,就如傳統之于現實。現實只有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傳統之中,才是生機勃勃的。同理,結論只有在思想發展軌跡的忠實記錄中,才是可信的;理論只有在歷史的連貫續接中,才是常青的。游離于過程、遠離了歷史,理論、結論就似雨打浮萍,經不起推敲,成為“一腳站在門里,另一腳站在門外”的、“半生不熟”的東西。
回到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就要以科學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就要進行嚴謹思想尋根。進一步來說就是,在思想政治理論課上,在彰顯理論邏輯的同時,還應該堅持歷史邏輯,做到歷史邏輯與理論邏輯的統一。歷史邏輯,不是外在的、被賦予的或被貼上去的標簽,事實上,馬克思主義的諸多理論、命題,都是一個歷史的、發展變化的序列。如科學實踐觀的形成和發展就是典型。在博士論文階段,馬克思雖然提出實踐,但立足哲學實踐,即理論批判活動;萊茵報時期,馬克思從哲學批判轉向政治批判,以普遍理性代替私人理性;1843-1844年,實踐就是政治斗爭;《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時期,馬克思基本是從人與動物的區別的角度,將實踐歸結為人自由自覺的活動;《神圣家族》時期,馬克思著重談生產實踐;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進一步創新了實踐觀,把實踐看做是社會生活的本質,并深入分析生產實踐的內在矛盾,揭示社會發展規律和社會形態的演進,等等。實踐觀點,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立足點和生長點;實踐觀的歷史演進,就似一面鏡子,折射出馬克思主義理論演進的歷史與邏輯的統一。再如,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雖然歷史邏輯和理論邏輯在研究過程和敘述過程中呈現出不同的序列,但馬克思關于資本積累范疇和資本原始積累范疇的邏輯關系、關于資本范疇與土地所有制范疇的邏輯關系,都體現出理論邏輯與歷史邏輯“修正”后的一致性。這種內在一致性,教師在教學過程中理應呈現給同學。而同學們也會在思想的歷史演進中,認識到真實的馬克思,認識到馬克思、恩格斯是以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所創立的理論體系的。馬克思恩格斯為后人樹立了以科學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的典范。這種科學態度,不也正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么?
“總體性”是馬克思的方法論特色。對此,我們從馬克思對“社群”、“社會”、“共同體”、“公社”的論述中窺見一斑;從“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4]的論述中,從“整體”同“整體”中“獨立要素”的關系是“種種矛盾的基礎”的闡釋中,從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5]的分析中,找到答案;從馬克思立足“總體性”的實踐所提出的“總體性”的期望——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生產資料社會所有、對“一切積極成果”的占有、作為“世界歷史性”存在的共產主義社會的理想中,得到說明。總之,在馬克思那里,“總體與個體相比具有至高無上的優越性”(盧卡奇語),總體就是“ 一種特殊的以太”、“一種普照的光”,它“決定著它里面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5]。馬克思的總體性思想給予我們以深刻的啟示: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教學中,必須具有整體性的視野,必須找到總體性的“普照的光”。
總體性的“普照的光”不是一把“萬能鑰匙”可以超歷史地存在,馬克思明確指出,“極為相似的事變發生在不同的歷史環境中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結果。”為此,我們只能在當代語境下尋找真實的總體性、真實的“普照的光”。
當今時代,全球化的拓展、市場經濟的邏輯、公民社會的崛起、多元文化的相融共在、公共性問題的提出與解決,意味著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以公共性為特征的時代。公共性的時代需要公共性的理論、需要人的公共性,即現實的人應該具有公共觀念、公共關懷、公共責任。可以說,變化、發展的時代對理論、對人均提出了新的要求。那么,馬克思主義理論能否有效回應、指導公共性時代的公共實踐,現實的人是否具有時代要求的公德、公意呢?對前者的回答是肯定的;對后者的回答是游移的。
從馬克思主義的產生和發展來看,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普遍異化現象的批判、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對社會主義的艱辛求索,都表達了一種基于現實并超越現實的公共關懷。從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來看,總體性的理論視野、兼容向上的價值訴求、改變世界的公共理想、共同體本位的思想維度等都內蘊豐富的公共性。從馬克思主義的社會理想的實現路徑來看,無產階級解放和全人類解放的內在一致性、作為無產階級利益代表的共產黨的先進性、無私利性等都蘊含著公共指向。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一以貫之的思維境界和理想信念都是公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理論旨趣和理論品格都是公共性的。可以說,正是因為公共性,馬克思走向我們,進入當代的視界。
當然,馬克思主義的公共性和馬克思主義公共性的研究不是一回事,目前看來,兩者的斷差很大。正如李景源教授所言:目前我國理論界對馬克思公共性問題的研究很難說是一個熱點……真正從馬克思主義思想發展史的角度,系統地、歷史地研究和概括馬克思公共性思想的產生、形成和發展的著述,還相當薄弱,這與馬克思在人類思想發展史上對公共性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和歷史地位是極不相稱的。[6]
再來看人的現實狀況。普遍性的意義缺失、精神家園迷失,成為當代人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意義為何?雖然學界莫衷一是,但無論哪種定義哪種理解,都肯定一個基本事實:意義不是自我設定的,其“生發于個體與對象的生命活動中……意味著人與他人、與自然以及與自身的相互生成、相互確證和相互開放。”[7]意義不是獨在的而是共在的,其通過主體間的交往而得以建立;不是私有的而是公有的,其在主體間分享,從而使相互理解成為可能;不是排他的而是共享的,其在主體間傳遞,并以此將眾多主體連接起來。就此而言,意義是公共的,意義缺失表征的就是公共性缺失。
在中國,公共性缺失問題由來已久。梁啟超直言:“我國民所最缺者,公德其一端也。”[8]梁漱溟強調“中國人家族生活偏盛”。 費孝通提出“ 差序格局”以私為底色、以己為中心。到了現代社會,世俗基礎的個體性、大眾文化的非大眾性、社會分化的潛在威脅,使得公共觀念、公共關懷、公共責任問題更為突出。這種情況在大學生群體中也有一定的反映。調查發現,理性算計因子滲透到大學生生活的方方面面,公共輿論對大學生的公共規范功能不斷衰退,大學生群體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公共精神萎縮、公共關懷缺失的情況。
基于上述兩方面的考量,再加上作為中學公民素質教育課程的續接和延伸,筆者認為,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應根據時代的特點和要求,立足“總體性”把握馬克思主義,從公共性視角理解馬克思主義,課堂教學凸顯馬克思主義公共性,引導和教育大學生樹立共同信仰、培育公共精神、遵守公共規則、維護公共秩序、關懷公共生活,進而成為公共善的真誠傳播者和踐行者, 真正實現真學、真信、真用馬克思主義。
[1]中國大學人文啟思錄(第1 卷)[M].武漢:華中理工大學,1996:5.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44.
[3]列寧全集(第26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56.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3.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4.
[6]賈英健.公共性視域——馬克思哲學的當代闡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
[7]張曙光.生存哲學:走向本真的存在[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129.
[8]梁啟超.理想與氣力[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