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軼
(四川文藝出版社,四川 成都 610031)
現代出版物的出現,從其歷史性的根源入手,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衍生的市場選擇關聯密切。在一些學者對現代性問題的探討中,現代出版物的出現對于現代公共領域的組建以及公共領域之內公民對社會問題的關注意識提升具有重要作用。這尤其體現在德國哲學家哈貝馬斯對公共領域的歷史性考察之中。在他看來,具有商品形式的“藝術”和“文化”只是在18世紀才完全擺脫社會生活的再生產領域,而具有現代意義。具體說來,這一現代意義也就意味著以市場為中介,傳統的、具有神圣意義的文化產品開始世俗化,在出版物被商品化的語境中,人與人之間變得可以相互理解,這就打破了傳統市民社會的封閉狀態。進而,藝術和文學的批評雜志又成了藝術批評乃至社會政治批評的戰場。
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哈貝馬斯首先區分出兩種不同的公共領域形式,首先是代表型公共領域。或許,這種意義上的公共領域還算不上真正的公共領域。代表型公共領域在于“代表”,其內涵為貴族或寬泛意義上的上層階級由于地位關系而圍攏在一起,形成的一個特殊群體。這個群體有一套屬于自身的特有的行為方式和社會象征物,對此哈貝馬斯做出了精彩的解釋。這里“作為制度范疇,公共領域作為一個和私人領域相分離的特殊領域,在中世紀中期的封建社會中是不存在的。”[1]這些人達官貴人在介入公共話題時因為和民眾的距離而只能是代表自身,進言之,他們代表的是所有權,而非底層民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種代表型的公共領域可說是虛假的公共領域,完全無法將公共領域的原初含義落到實處,而真正能讓廣大市民參與其中的真正公共領域的實現,要由資本主義的發展來開啟。
公共領域的重要必在于公眾對公共問題的探討,尤其是批判。哈貝馬斯將這種民眾真正參與的具有批判色彩的公共領域命名為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或許可以說,在哈貝馬斯這里,文學公共領域是為現代公共領域的一個雛形。我們可以想象在巴黎這樣的城市中,在彼時,形形色色的咖啡館中,人們聚集到一起,談論報紙上的新聞、新出版的文學作品以及社會公共問題。事實上,這里最重要的在于眾人在閱讀中的相互理解化——即使相隔遙遠,一生之內也并不謀面。
以上便是對出版物于廣泛散播之初在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組建過程中重要作用的簡單疏理。而在距之遙遠的現代,在所謂的消費社會,在幾乎完全被市場所主導的出版語境下,我們強調更多的或許是出版物的快餐化、商業化、媚俗化趨勢,花邊內容的興盛和相應的對嚴肅問題的回避在某種程度上讓我們感到:出版物的市場化已經越來越破壞了其自身曾經的嚴肅內涵。本雅明在其《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曾對此狀況做過詳細描述。[2]這似乎觸及到了問題的癥結,因為出版物的娛樂化傾向會使讀者耽于消費行為本身而回避對消費語境中相關問題的直接面對。所謂的自我麻醉等說法也正是源于此。當然,這種說法有其合理性。但問題在于,我們也不可將公共領域本身的含義理解的過于狹隘。因為強調對公共問題的嚴肅關注以及批判精神的公共領域固然極其重要(這也即為什么我們將代表型公共領域視為“虛假”的公共領域的一個重要原因),但社會諸個體的多樣性表達,各個主體的自由出場以及由之引出來的我們所謂的多元文化,也正是公共領域構建的一個基礎。其實這里關涉到的問題,并不能簡單地歸結為“表里”的問題(這種說法固然不錯),但我們更應注意到各個主體的自由出場和多元文化本身的奠基性作用。
事實上,我們可以將對公共領域問題的關注分出兩個層面:一是直接的具體的探討。二是一種隱蔽的回應。具體的真正的探討無須過多解釋,它正是前述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核心要義。隱蔽的回應意味著雖然我并不明確做出回應,但我的行為方式及生活諸觀念會隱然透出對此事件的態度。舉例來說,假如一個人一直沉溺于自身的或審美的或道德的私人世界,對身邊的幾乎轟動性的公共事件都幾乎置若不聞,不置一詞,仿佛他沒有聽說過,甚至完全不關注。我們能說他全無態度么?顯然不能。當然,這只是一個極端的例子。我想這是一種隱然的回應,回應的方式有多種,我們當然不能否認這一種回應的方式,盡管從外在形式上講,這是一種回避的方式,看上去犬儒而消極。可以說,文化多元化本身是一種非常“生態”的文化樣態,它是我們解決諸種公共問題的一個基礎,是可以屏蔽,可以跳過的一個過渡性場景。當然,我們也應注意到多元化本身的尺度問題,尤其是在注意強調法律框架內的多元化。
在公共領域的背景下談出版物的現狀和走向,這不是一個抽象的大問題,而是實際的、無法回避的問題。說到底,這是出版物自身的定位問題,無論是何種門類的出版物,市場定位當然是一個基本的定位,但就出版物總體的定位來說,這是一個無法繞開的背景。尤其在當下語境,隨著電子信息技術的發展,五花八門的新媒體紛繁涌現,各種電子終端迅速流行,尤其是紙質出版物會不可避免的迎來一個危機。當然,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會更多的在技術上,在出版物的形式轉型上做很多關注,但盡管這是迫切的具有實用價值的探索,能夠立竿見影看到效果,但我們仍然不要忘記出版物本身作為文化產品,他在大文化背景,在社會整體結構中的文化功用問題,可以說,這也是一個本質性問題。而面對此類問題,我們無法得到一個能直接產生效應的解決策略。
[1] 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M].曹衛東,王曉玨,劉北城,宋偉杰,譯.學林出版社,1999:6.
[2] 本雅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M].張旭東,魏文生,譯.三聯書店,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