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構式中的壓制觀視角解讀網絡流行語

○李衛衛

(山東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 266510)

網絡流行語的產生與發展依賴于巨大的網絡和現實社會，并已成為一種潮流，特別是進入21 世紀，韓流、馬甲、被就業、高富帥、土豪、女漢子、小鮮肉等的不斷涌現，使網絡語言越來越成為人們表達新時代思想的重要格式。這些語言活用現象被傳統語法視為邊緣或異質語言現象，很難從規范的語法規則對其識解。社會語言學用“語言與社會共變”來解釋這種新構式的不斷涌現，但忽略了“人”這一因素。人總是通過思維與現實的結合，以特定的方式對社會現象作出自覺的有意識的響應，網絡用語便是其一。它形成于人們對現實的互動體驗和認知加工，所以研究新構式時還應突出人的主觀能動性。本文立足于構式的壓制觀，對一些網絡流行語的變異活用現象作出相應的描述和解釋。

一、構式中的壓制現象

Goldberg 定義構式為“形式和意義的對子”，“而且形式和意義的一些方面不能從這個構式的組成部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構式中完全推知”［1］4。從心智角度研究語言，構式語法學家主張，構式是語言心智表征的基本單位。而我們從構式中所得到的語義是對構式這個有機整體經過心智運作后得到的正確識解。

De Swart 曾定義“壓制”:由解決(語義)沖突的需要引起的、取決于因隱性句法環境須做另樣解釋的機制。［2］360王寅先生進一步解釋:當詞匯義與構式義發生“語義沖突”或兩者不兼容或誤配時，此時潛在性句法環境就會產生一個“壓制因子”，它會對詞匯義產生強制性影響。［3］337這是構式義對詞匯義的壓制作用。

當構式壓制被過于強調，語法學家們提出“詞匯壓制”，且主張擴大“壓制”的含義:只要是對語句的結構、意義和用法起主導性和關鍵性作用，并迫使他者做適當調變的現象，都可稱作壓制。于是又發展了“時體壓制”、“慣性壓制”、“選顯壓制”、“多重壓制”、“仿擬壓制(諧音壓制)”、“信念分句壓制”、舊詞新用、指稱轉移等壓制手段。壓制機制體系的不斷完善，促使人們從認知角度理解網絡流行語。

二、壓制機制對網絡流行語的解讀

(一)構式壓制

(1)某天韓國某教授發明了他國文明，網友紛紛表示被雷到。

在傳統被動構式“被+X”里，X 為動詞性質，而“雷”是名詞。構式與詞匯之間存在語用沖突。為了使構式合理化和意義被識解，我們從大腦中調出被動構式，構式的強制作用使詞匯的“名詞性”調變為“動詞性”，以適應構式結構。這樣我們可以在被動構式的語法下，達到識解構式的目的。

(二)詞匯壓制

與構式壓制相反，詞匯壓制指在消解詞匯與構式在語義上的沖突過程中，詞匯起主導作用，將其意義和用法壓制向構式。漢語中近年來新出現的新被動構式很好地展示了詞匯的壓制作用。

(2)2009 年的七月，我畢業了，我也“被就業”了。

傳統被動構式里，“被”+及物動詞，表達一種真實語義，“被打被罵”都是真實發生的。而新被動構式“被就業”詞組里，“就業”是不及物動詞，且詞組表達的是語義假值“并未就業”。所以這是構式“我就業了”與詞匯“被”的矛盾。“就業”在“被”字壓制下，從“不及物性”調變為“及物性”，從而使得語法主語從“自主性”衰變為“非自主性”。［4］14-15在語義上，“被”字的“虛假”之意起主導和關鍵性作用。

(三)仿擬壓制

仿擬壓制主要指仿照現有構式框架通過壓制運作所創擬出的新表達形式。［3］378即我們通常所說諧音現象。

(3)這年頭，沒個圍脖，還真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我們首先質疑:有無圍脖和是否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并無關聯，其間存在語義沖突。我們啟動大腦中的構式原型發現，同音的“微博”是一種新潮跟風的網絡交流工具。解釋者運用仿擬壓制，將“圍脖”壓向“微博”，使句子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同理，在對“韓流來襲”、“神馬都是浮云”的語義識解過程中，構式必須壓制“韓”、“神馬”與構式之間的語義和句法沖突，使之服從于構式的整體結構和意義，這樣解讀者就激活了完整的成語構式圖示，然后按照諧音壓制即能從“寒流來襲”或“什么都是浮云”擴展出“韓流來襲”或“神馬都是浮云”的含義解釋。

(四)選顯壓制

所謂選顯壓制是指一個構式在對其下位語式實施壓制的過程中，并不是壓制所有信息，而是要選擇相關信息并對其加以突顯之后才能實施具體的壓制。在壓制過程中，被控制的對象還必須具有“可壓性”，即必須具有某種可突顯的潛在義項。［3］375

(4)女子開車喝酒? 網友驚嘆：女漢子!

“女子”與“漢子”同屬一個語義域，且意義相反，也就有了語義沖突。我們之所以能夠用選顯壓制識解它，是因為“漢子”同時含有兩個潛在義項:1)男性;2)擁有豪爽、強悍等男子氣概的人。在識解過程中，僅2)義項被突顯。這就使構式得以合理化解讀:人們參照“漢子”的形象定義了“女子”，即豪爽、強悍的女子。

(五)指稱轉移

習慣上，人們為了省力或突顯某一特征而使用與之相關的事項(特性、所有物)來指稱人或物。這種指稱轉移也是一種壓制現象。［5］

(5)我是高富帥，尋找白富美。

(6)“小鮮肉”太多，傻傻分不清。

“高富帥”和“白富美”逐字來看，均是形容詞，卻被放于動詞后。“小鮮肉”是年輕、帥氣、有肌肉的綜合。這種不規范的語法，構式語法運用指稱轉移的壓制手段，使之與構式協同:這些單音節詞，是對一類人特性的高度概括，以此指稱擁有這些特征的人。

需要說明的是，各種壓制機制并無明顯界限，一個構式也可能隱藏多種壓制。像“韓流來襲”、“神馬都是浮云”，我們在上文做了諧音壓制分析，但若是理解成習語構式對內里的個別字詞的壓制，也是說的通的。另外，第二部分提及的其他壓制手段，像舊詞新用壓制手段可以解釋“山寨”“馬甲”“奇葩”“土豪”的語言使用變異，作者暫不一一做語料分析。

三、結 語

總而言之，變異的語言內部存在語義或語用沖突，認知語言學信守“現實-認知-語言”原理，運用各種壓制發現語言表達背后的人的認知機制。同時，網絡流行語的涌現是社會中的人體驗、認知世界的有力證明。這也說明了隨著社會的發展，當舊知識不再能滿足人們表達思想的欲望，人們自主性地對語言進行創新使用，使基于體驗性認知的世界知識獲得不斷更新、補充。

［1］Goldberg，Adele E.1995.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De Swart，Henri?tte.1998.Aspect Shift and Coercion［C］//Natural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Theory 16.The Netherlands: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

［3］王寅.構式語法研究(上卷):理論思索［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4］王寅.“新被字構式”的詞匯壓制解析［J］.外國語，2011(5).

［5］Jackendoff，R.1997.The Architecture of the Language Faculty［M］.Cambridge MA:MIT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