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娥
“苦難中的尊嚴”是蘇教版語文教材必修5的內容,教材將培根的《論厄運》與周國平的《直面苦難》放在了一起,讀著讀著便能發現編者的良苦用心。因此無論如何,兩文均有實施教學的價值。自然,這里所說的價值,是在文本解讀的過程中滲入學生的生活與感悟。有意思的是,在多次的教學中,筆者依稀感覺到兩文的教學似乎總會走過由淺入深的理解之路,梳理下來竟似有了三種教學印象。
在第一次教學之前,筆者就斷定此二文的教學是建立在學生的想象基礎上,即在所謂的整體感知過程中,學生首先建立起來的一定是自己的主觀認知。這是因為“苦難”是一個沉重的詞語,今天的高中生直正能夠體味苦難的并不多,更遑論培根與周國平筆下的那種苦難了。但這并不妨礙兩文的教學,相反這會使得兩文的教學更具意義,因為編者的主要意圖并非讓學生體味苦難,而是認識苦難中的尊嚴。
第一種印象自然是“讀苦難”。首先教《論厄運》,學生對于稍顯澀口的語言略有不適,多讀之后也基本了解了大意。不出筆者所料,學生讀后生出的基本上是同一種感覺:厄運面前要勇敢地挺起胸膛,做一個敢于面對厄運的人。眾多學生不約而同地產生同一種認識只能有兩個原因:要么是作者的意圖明顯,要么是曾經受過的教育雷同。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能夠從中有所領悟,這是好事。然而這樣的認識在《直面苦難》中似乎又會被顛覆:該文在面對自然悲劇的時候,吐露出來的是“沒有上帝來拯救我們,因為這災難正是上帝親手降下的”;“我們的反抗孤立無助,注定失敗”……
學生遇到的困難沒有培根和周國平筆下的苦難那樣沉重,但對于學生而言仍然帶有一些苦難的意味。因此讓學生根據文字產生想象,再由想象回到現實,不失為解讀本文的一種選擇,從而也就生成另一個教學印象:思苦難。
當筆者以一種略帶戲謔的口氣問學生“在你們的生活中經歷過哪些苦難”時,學生莞爾一笑,讀苦難時所想象的那一絲沉重似乎也遠了些。但當筆者讓學生回憶生活中有哪些事確實曾經引起過那種苦難的感覺時,學生又是似有所思、有所悟。在尊重學生隱私的同時,筆者也讓一些學生說出了自己曾經面對的“苦難”與感受。在這里不得不說人是一種奇妙的動物,學習再困難的學生也能在苦難這一話題中,清晰地說出彼時自己的感受。看來,苦難確實可以將文本與學生的生活聯系在一起。
面對苦難,誰都會努力獲得一種解釋,以讓自己活在一種自洽的邏輯中。從課堂上學生的反應來看,學生是認同了培根所說的“通過占用苦難去獲取幸福”,也讀懂了培根所說的“最美的刺繡,是以明麗的花朵映襯于暗淡的背景”,以及周國平的“惟其軟弱而猶能承擔起苦難,才顯出人的尊嚴”。
課前得知班上有單親學生,雖少卻可謂真的苦難。讓學生在語文學習中勾起這樣的回憶,固然有些不夠人道,但人生卻很難這樣線性地行走,回憶曾經的痛苦也可以為成長提供一份動力。而這正是筆者所要重點強調的:在厄運中直面苦難,是為了獲得人的尊嚴。
毫無疑問,“尊嚴”才是此二文教學的主旨。沒有人愿意經歷苦難,但苦難卻也不會因此就繞著人走,作為人的成長需要,作為一種邏輯上的自洽。只有在面對苦難時樹立人的尊嚴,人才能勇敢地面對苦難,甚至沿著充滿苦難的道路走下去。對于學生而言,這層意味顯然是需要感悟的,這便有了教學的第三種印象:悟苦難。當然,這種感悟并非指自身的直接體驗,而是指基于文字與生活的感悟。
在經歷了文字閱讀與生活思考之后,學生就有了感悟的基礎。這種感悟并不是隨意拔高自己曾經的苦難,更不是無病呻吟。苦難無非是生活中那種苦澀的滋味,只不過因為這種滋味來得急了些,來得猛了些,因此就顯得深重。高中學生讀得懂這一點,因此有限的生活經歷并不影響想象。當“只要我活下去,我就仍舊只能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我依然會被卷入世俗生活的漩渦”這些語句成為學生的自然表達而非背書時,便可以判斷學生已經讀懂了這些話。正如一位學生所說:生命中那些最深刻的體驗必定也是最無奈的,即使面對無法面對也無法逃避的心靈暗流時,也應當記住只要內心的火種不滅,希望就仍然在。
然而什么才是火種之源呢?這是感悟的終極指向,這個指向顯然是指向尊嚴的。眾所周知,人可能有貴賤,卻實在無高低;人可能有貧富,可尊嚴卻一樣珍貴。苦難打敗一個人的真正標志是尊嚴的喪失,但請注意,尊嚴不是別人剝奪的,一定是自己放棄的。如果一個人能夠經歷苦難而尊嚴猶在,那便是真正的人生。
最后不得不說一句的是:教此類文,不要落入“說理”的俗套,這實在是跟學生分享心靈的好文,經不起說理的手術刀的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