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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勞動力移動和人口問題
[日]巖田勝雄王亞新
據FAO(世界糧食及農業組織)統計,當今世界人口中約有15%處于營養不良狀態。其中發展中國家占90%,“轉型國家”(俄羅斯、波蘭、捷克、匈牙利等中東歐洲諸國)及發達國家占10%。在發展中國家里,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各國,其總人口的1/3處于營養不良狀態,亞太地區則有1/6的人口處于營養不良狀態。比營養不良情況更為深刻的問題是:非洲、亞洲地區的人口增長率高于其他地區。另外,這些地區的人均收入只有發達國家的1/10。然而在發達國家,像歐洲、日本等,卻呈現出“少子化”傾向。“少子化”現象如果持續下去,估計到2100年,這些地區的人口將減少一半。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存在的人口問題是完全相反的,前者是“人口過剩”,后者是“人口不足”。由此看來,當今的人口問題究竟是什么?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政策和方法來解決?這些都應該成為經濟學的研究對象。
以歐洲、日本為代表的發達資本主義各國政府的人口政策,主要內容是如何防止人口減少所造成的勞動力不足、稅收減少,以及需求減少所帶來的市場萎縮等問題。但是,21世紀的人口問題,并不是阻止發展中國家的人口增長以及在發達國家促進人口增長,也不是在當今的生產力水平或地球資源條件下進行“適當的人口”控制問題。相反,人口的增長,在現在的資本主義體制下給發展中國家造成了沉重負擔;所以,解決人口問題的根本,在于發達國家的人口減少。
今日的人口增長是在亞洲、非洲各國普遍存在的現象。1950年,非洲人口約2.2億人,亞洲是14億人;2013年,非洲約11億人,亞洲達到43億人,非洲在50年間人口增長了5倍,亞洲人口增長了3倍。然而,在歐洲各國(俄羅斯除外),1950年的人口是5.5億,2000年是7.4億,50年間人口增長不超過1.3倍。國民收入低的地區集中在亞洲、非洲。世界人口在1950年約25億人,2000年是61億人,2013年是70億人;記錄顯示,20世紀后半期,世界人口高速增長。人口增長發生在非洲、拉丁美洲、亞洲等地區。到2050年,根據人口增長趨勢,世界總計為95億人,其中亞洲52億人,非洲24億人,70%以上的人口在亞洲和非洲地區。另一方面,歐洲人口預計將減少。順便說一下,1950年亞洲各國的人口情況是:中國5.44億人、印度3.76億人、印度尼西亞7300萬人、巴基斯坦3800萬人、孟加拉國3800萬人、越南2500萬人、泰國2060萬人、菲律賓1860萬人、緬甸1750萬人。到了2013年,亞洲的人口情況是:中國13.86億人、印度12.52億人、印度尼西亞2.5億人、巴基斯坦1.82億人、孟加拉國1.57億人、菲律賓9800萬人、越南9200萬人、泰國6700萬人、緬甸5300萬人,幾乎每一個國家的人口都有了大幅增長。①統計數字參見:1、[日]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編:《人口統計資料集》;2、日本總務省統計局:《世界的統計》,2014年。
20世紀后半期人口高速增長的主要原因在于,以糧食為基礎的生活物資的大大豐富,以及水、電、煤氣等生活居住條件的改善、醫學的發展、嬰兒死亡率下降等。尤其是科學技術的發展,交通、運輸、通信方式的發展,實現了生活物資的大量流通和在各個地區之間的交流。糧食等農業生產隨著技術的發展而大大受益,灌溉、化肥、農藥的使用隨之增長。并且,人口增長造成的工作種類與數量也都飛速地增加了。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勞動的付出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同時,事業單位、服務行業等工作種類也伴隨著人口的增長而提供出廣闊的就業市場。保健、衛生、醫療技術的發展,導致了嬰幼兒死亡率的降低,以及平均壽命的延長。
20世紀后半期,除了發生的這些讓人們生活劇烈變化的事情,至今為止還有別的因素在影響人口增長。亞洲、非洲、拉丁美洲有許多國家曾經是歐洲等發達國家的殖民地或附屬國,他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開始相繼建立獨立的、自主的國民經濟體系。然而現實中,由于資本和技術的不足以及市場規模有限等因素,除東亞、南美洲的一部分國家、地區以外,存在著被經濟發展和工業化“遺忘了”的狀況,造成了經濟沒有發展而唯有人口實實在在地增長的狀態。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的人口增長,導致了貧困的擴大化。另一方面,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從20世紀后半期開始出生率下降,到21世紀后半期,將導致人口大幅減少。
人口增長會帶來生產力的增長和生活必需品的需求量擴大,使得地球的有限資源趨于枯竭。發展中國家的人口增長,成為特別深刻的問題。發展中國家人口增長的主要原因在于貧困階層的“多子”。貧困階層由于沒有掌握走進社會、到家族以外去謀生的手段,越來越依賴“多子”而生存。也就是說,貧困階層沒有對生育的選擇權和自由。
爆炸性的人口增長產生于歐洲各國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展過程中。資本主義生產力的增長時期,是從19世紀到20世紀前半期,這也是前往美國、加拿大、巴西、阿根廷等國的移民高速增長的時期,同時又是歐洲人口的增長時期。當時,生產力的發展和糧食的供給等發生了飛躍性的增長。20世紀,科學技術有了顯著發展,同時由于殖民地制度滲透到世界各個角落,熱帶、亞熱帶的食品傳到了歐洲;與此同時,工業生產力的發展需要新生勞動力資源;在這樣的背景下,歐洲人口增長起來。當然,這個時期的影響要素還有嬰幼兒死亡率的下降、醫療技術和藥品的發展、平均壽命的延長等;而歸根結底,是經濟的發展。
把握人口問題的方法,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的不同階段是不同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發展中國家問題的復雜化過程中的不同階段也是不同的。像馬爾薩斯那樣,根據生產力的發展和糧食生產的局限來絕對地否定人口增長的觀點,在今天看來是不對的。但是,20世紀的經濟學,對于人口這樣深刻的問題沒有給予重視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現代經濟學領域里,關于人口問題的考察,并非像馬爾薩斯主義者那樣將人口問題和生產力的發展對立起來,從而單純地主張應該控制人口。而且,雖然今天人口的增長,明顯主要是由于以亞洲地區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方面,卻不能因此而控制這些國家和地區的人口。
在歐洲和日本,關于人口問題的主流經濟學觀點認為,發展中國家的人口增長和發達國家的人口減少,導致市場體系運轉不良,這種狀況屬于“資本主義制度的危機”。但是,今日之世界,在全球化發展過程中,貧富的差別和收入的不平等在不斷擴大;也就是說,存在著這樣一種關系:發達國家的國民消費著發展中國家創造出來的財富和產品。因此,今日的世界人口問題,應該是抑制發達國家的國民人口。發達國家的國民和企業的生存依賴的是廉價獲取發展中國家制造出來的商品,并且消費大量的商品與資源。如果發達國家的人口減少,那么發展中國家的人們就有了擴大消費的可能。
在經濟學領域里,人口問題被置于歷史性質的問題中討論,與生產力的發展相關。生產力的發展以及資本主義的歷史都伴隨著人口的增長。其中尤其是在近代資本主義社會里,生產力的發展(經濟增長率)超過了人口增長率。在生產力發展的前提下,為了滿足對勞動力的需求,以及商品制造和擴大市場的需要,人口問題被放在了不可或缺的位置上。也就是說,生產力的發展,促使人口增長這一社會性問題從前臺退居到幕后。這就是19世紀和20世紀前半期資本主義的發展情況。20世紀后半期的資本主義進入到一個與此前不同的世界。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舊殖民地一個接一個地獨立,這些國家以“建設獨立自主的國民經濟”為口號,推行了“提高本國生產力”政策。過去,舊殖民地被作為歐洲各國的糧食供給基地、貿易基地,以及過剩人口處理地。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殖民地及領屬國相繼獨立,殖民地脫離了宗主國的掌控,產生了和宗主國對立的想法。其結果,歐洲的“過剩人口”或者說移民,不得不從過去的殖民地再次遷移,轉往美國。與此同時,前蘇聯及其在東歐的各個加盟共和國則在嘗試建立“社會主義社會”。這也使資本主義世界的構想發生了巨大變化。資本主義世界始終具有追求擴大生產和市場的傾向。然而,在東歐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中,資本主義方式的市場拓展遇到了困難。這意味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資本主義,必須在市場(領土或者國土)拓展受到制約和限制的狀況下起步。同時,人口問題也發生了變化。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德國通過從捷克、斯洛伐克、波蘭等東歐國家賺錢、獲得勞動力移民,從而支撐起低工資的生產部門。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從這些地區的人口流入變得困難起來。因此,當時的西德采取了從土耳其、希臘、葡萄牙等國引進勞動力的政策,即利用大批被稱為“客籍工人”(GastArbeiter)的外籍勞動力。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德的經濟之所以能夠高速增長,這些低工資的“客籍工人”的存在也是一個支撐因素。
20世紀因為有兩次世界大戰而成為絕無僅有的戰爭世紀,20世紀又是由科學技術發明創造、交通通信和信息手段的發展等構成的資本主義經濟高速發展的世紀。同時,在20世紀中,以前蘇聯為代表的東歐各國“社會主義”政權登上舞臺,致力于建設與資本主義對抗的社會制度。但是,前蘇聯和東歐各國的“社會主義”社會,在促使生產力發展方面顯然趕不上美洲、歐洲的資本主義制度。20世紀后半期,歐洲、日本等在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舊殖民地系統崩潰了。亞洲、非洲、拉丁美洲作為新興的獨立國家構成了新的世界市場。這樣一來,資本主義世界市場被迫重新整頓。資本主義發展的另一方面,是帶來了反常的人口增長。世界人口在1800年是9億人,1900年是16億人,1950年是26億人,2000年是60億人,到了現在,超過了70億人。20世紀后半期人口的顯著增長,正是對應著生產力的發展而產生出來的。
在過去,人口問題亦即相對于生產力水平而過剩的人口,通過移民、戰爭、瘟疫、饑荒等而獲得暫時性的調整。由此可見,人口的調整,是由社會因素和自然因素形成的機制來解決的。在馬爾薩斯的理論中,人口問題不僅與糧食總產量和生產力的絕對化水平相關,而且受制于它們。①Malthus. R, An Essay on the Principles of Population, 1826.馬爾薩斯認為:那些試圖改善社會的方法,是阻礙人類發展的主要原因,并且說明了如何消除這些原因,以此為目的而提出了他的人口理論。他主張:人類數量可以超越不可或缺的生存數據而增長。但是,根據自然法則來看,人類數量的增長必然需要糧食,要滿足對糧食的需要就要擴大生產,而擴大生產是難以做到的。所以,務必限制人類數量的增長。也就是說,人類數量的增長受制于糧食的生產量,只要糧食供給量增長了,人口就會增長。馬爾薩斯認為:通過人類的努力,人口過剩是可以得到抑制的。所謂“人類的努力”,就是道徳的抑制。這樣,馬爾薩斯在糧食供給的絕對性控制的基礎上,提出了要重視人類的道徳。此后,馬爾薩斯的理論遭到馬克思為首的許多人的批判。不過,馬爾薩斯提出的問題,即生產力水平的絕對化增長與“恰當的人口規模”的關系,在后來的“新馬爾薩斯主義”的理論中得到了繼承和發揚。新馬爾薩斯主義者將馬爾薩斯理論進一步復雜化了,其中一部分理論被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把人口的抑制作為道徳的抑制,主張結婚后要節育以及避孕。持這一主張的代表人物是詹姆斯·密爾(James Mill)、約翰·斯圖爾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父子。②Mill. J. S.,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with some of their Applications to Social Philosophy, 1848.
至今為止,在經濟學原理中,馬爾薩斯揭示了經濟發展與人口增長的關系,指出生產力的發展或糧食的供給量必然會抑制人口的增長,他的看法是從邏輯推理中得來的。像馬克思那樣,一方面批判馬爾薩斯,一方面認為人口問題存在于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中,是社會制度的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里,人口問題被認為是從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產生出來的、相對于工人階級的過剩人口問題,只要改變社會制度,問題就可以解決。進一步說,所謂人口問題,表現為出生率、結婚率或者死亡率等,可以作為從屬于生產關系的變量來對待。馬克思的理論認為,根據辯證法、歷史唯物主義以及科學社會主義等3大支柱,可以解釋社會現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等,希望建立最高級的社會或者“理想”的社會,即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其中關于資本主義生產和社會的分析與說明,集中在《資本論》中。資本主義的特征是在商品生產、勞動力的商品化、利潤原理之下的競爭型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其生產關系由資本和雇傭勞動構成,在謀求最大利潤的資本活動中,必然會產生勞動者的相對過剩問題。具體而言,生產力的發展或者說是“資本積累”的特點,就是工資總量總是少于土地、廠房、機械、工具等生產資料的投資規模。在這個過程中,勞動者絕對過剩、暫時過剩、或者長期過剩的狀態,導致人口過剩。如此來說,所謂人口問題,是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勞動者相對過剩的問題。
18世紀末,世界人口約12億人,不足當今的1/5。那時的人口過剩問題,是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勞動者的狀態的表現,以美洲為首的殖民地能吸收大量“過剩人口”。從歐洲向其在美洲、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地的殖民地,亦即后來的“移民國家”大量遷徙。因此,美國在獨立的時候人口為380萬。獨立以后,隨著工業化的發展以及棉花、玉米、小麥等原料、糧食生產的增長,產生了大量的勞動力需求。美洲移民通過大量殺戮印第安人等原住民而獲得了廣闊的土地,從而向英國等殖民地宗主國提供原料和糧食。以美洲南部為中心的原料、糧食生產,是一個依賴非洲奴隸的勞動的生產體系。其后的美國從一個接受英國投資的國家逐漸引進新型產業成為超越英國的工業國家。這時,歐洲的“過剩人口”(沒有土地的農民、雇農、低收入工人、城市失業人員等)問題,由于流向美洲等地的移民而得到了暫時性解決。
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在歐洲、美洲等地發展,通過自由貿易進入到了“帝國主義”階段,經濟學也聚焦到經濟增長的相關政策、勞動者的福利以及“殖民地”管理等方面。同時,以歐洲為中心,由于“社會主義”思想和運動的影響,經濟學的重點轉移到構建與這些思想進行對抗的理論上了。以主觀價值學說為理論基礎的新古典派經濟學由此崛起。從此以后,針對經濟學的人口問題的研究,除了馬爾薩斯及后來的新馬爾薩斯主義者以外,不再成為經濟學的重要課題。到了今天,在人口問題方面,迫切需要從不同于19世紀經濟學的視點去闡明問題,提出政策性建議。
當今國際性勞動力轉移是多樣化的。資本主義早期階段產生的、自歐洲向北美、加拿大以及南美洲的移民減少了。歐洲國家變成了接受從亞洲、非洲、東歐等地移民的國家。交通和運輸手段的發展促進了勞動力的移動、以跨國公司為代表的海外資本擴張也推動了勞動力的移動。國際性勞動力移動的特征,是由以下原因造成的。
第一,國際性勞動力移動,源于“勞動力不足”時,美洲、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地為解決廉價勞動力和熟練技工不足所產生的移民政策。過剩勞動力、過剩農民的存在,促進了移民作為勞動力的輸出,其中19世紀愛爾蘭、蘇格蘭、德國、波蘭等地向北美洲的移民最為典型。
第二,國際性勞動力移動由經濟水平差異所引起。這就如同當年的愛爾蘭、蘇格蘭等地的狀況,由于遠遠低于英格蘭的生產力水平,不斷擴大了往“新世界”美洲的移民規模。
第三,國內的剩余勞動力、剩余農民的存在,促使勞動力轉移。在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時期,沒有熟練技能的剩余勞動者和過剩農民成了美洲移民。
第四,商品經濟化的發展,使尋求現金收入的雇傭工人增加和貧困階層擴大化,促進了勞動力的移動。在全球化進程中,貧困階層的擴大,催生了尋求現金收入的勞動力移動。當代從“拉丁系”的中南美地區向北美的遷移就是這種類型的典型表現。
第五,國際性勞動力移動不僅表現為從低收入國家往高收入國家的移動,也表現為在低收入國家間的流動,即從低收入國家向相對高收入國家的移動。這種情況的典型表現如從緬甸往泰國、從多米尼加往海地的移動等。此外,低收入國家的專業技術人員(例如IT技術、護士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移動到高收入國家成為高收入者的情況也在增加。例如,俄羅斯的專業技術人員的流失、印度的IT技術人員移民美國等。
第六,伴隨商品、資本、技術、服務、信息的流動而發生的勞動力移動,類型則多樣化,有從高收入國家往高收入國家的移動,也有從高收入國家往低收入國家的移動。
第七,通過政府開發援助計劃、以研修生等名義發生的勞動力移動。原因主要是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里,為彌補廉價勞動力不足而采取了一些短期性政策。
第八,由家族、親友等的召喚所導致的勞動力移動,以美國的政策為代表。
第九,日益擴大的政治、經濟、民族戰爭等問題引發的難民類型的勞動力移動。
移民或者遷居都取決于當事人的“自由意志”。當然也有戰爭、饑荒、自然災害、政治迫害等別的因素;即使如此,移民他國的行為至少是符合本人意愿的。但是,伴隨資本、商品、技術等要素的流動而發生的勞動力遷移,是基于企業的需要和命令,事實上無視勞動者的本人意愿,可以說是被企業強制移居的。這類被企業強制性移居的情況,來自于跨國公司的全球化活動,隨著資本的全球化規模的擴大而增長。
古典派經濟學以來的經濟學,是以勞動力不在國際間移動為前提的。李嘉圖(Ricardo)的“比較成本學說”,通過分析國際間的資本與勞動的移動之困難性,解釋國際分工的形成。①Ricardo D,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Taxation”, in Piero Sraffa (ed), The Works and Correspondence of David Ricardo, Cambridge Univ. Press, 1970.但是,國際性勞動力的大量移動,自16世紀開始,有前往南北美洲、大洋洲的遷移、有非洲的奴隸貿易、有中國的華僑、有印度的印僑等。當代勞動力的國際性移動,與歷史上的情況不同。其不是出于經濟方面的要因,主要是出于政治的原因,如戰爭、難民等問題。同時,發展中國家產生的勞動力移動,不單是廉價勞動力的輸出,還有掌握了高技術的勞動力向發達國家移動的情況。沙森(SaskiaSassen)就主張,跨國公司增加直接投資是勞動力移動擴大化的主因。②Sassen. S., The Mobility of Labour and Capital, Cambridge Univ. Press, 1988.沙森是社會學家,除了他以外,研究關于勞動力國際性移動的專家比經濟學家還多。涉及到勞動力的國際性移動問題,有關其形態、主要因素以及各國的政策等有許多課題,然而不能僅僅局限在經濟學分析的范圍內,還有必要從社會學等交叉科學的研究,對該議題給予補充和完善。
當代全球化的發展,也大大影響了國際性勞動力的移動。信息、通訊技術的發展,促進了勞動力的移動。不能獲取信息,國際性勞動力的移動就非常困難。全球化還加速了交通、運輸的發展,而這些同時也是勞動力移動的重要手段。跨國之間的航空、鐵路、公路網的建設,為勞動力的移動提供了條件。國民經濟類型的性質差異和水平差異,都在走向全球化的過程中,成了促進勞動力移動的契機。
關于勞動力的國際性移動問題,必須從國民經濟的結構和國際關系來考慮。對此,關于國民經濟結構的經濟學,有如下幾點。①關于國際性勞動力移動及移民論,伴隨國際經濟關系的發展而有所變化,這些看法也不同于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其一,根據國際關系論的視點,應該從戰爭、民族紛爭、難民等多個角度去分析。其二,作為政治學的研究對象(包括歷史學的研究對象)。其三,作為社會學研究對象,為勞動力移動提供了最有積極意義的見解。其四,作為經濟學研究對象。這一研究對象,像新古典派經濟學那樣重視效率的觀點,與以馬克思主義為代表的相對剩余人口的分析是不同的。尤其是作為新古典經濟學研究對象,不僅沒有將難民等問題納入視野,事實上是無視了難民問題。此外,也沒有將伴隨資本、商品、技術等的移動而移動的勞動力作為分析對象。其五,作為綜合的研究對象,從歷史、政治、經濟關系等各方面進行綜合分析,這種情況下,接近于社會學的研究對象。
第一,李嘉圖以來的問題是,對于建立在資本和勞動力的不可移動性上的國民經濟理論框架的評價。第二,從理論上厘清國民經濟在經濟學體系中的位置、國家和國民經濟的關系。第三,國際經濟的性質和國民經濟的關系,以及涉及國民經濟以外其他關系的國際經濟是如何與國民經濟運轉相關聯的,這種國際經濟關系是如何形成的。第四,國民經濟間的經濟、政治、社會構造的差異,特別是經濟構造的差異決定了國際關系的形成,在這樣的國際經濟關系影響下,國民經濟將如何變化?與別的國民經濟構造之間是加大差異,還是日益同化?國民經濟類型之間的不同構造,是形成國際經濟關系的基礎。同化的傾向,在當代表現為全球化的發展,但在“帝國主義”階段則意味著宗主國對殖民地或領屬國的支配。此外,全球化讓跨國公司在世界范圍內的生產配置不斷發展,跨國公司利用的正是國民經濟間的經濟構造的差異。因此,跨國公司作為主體,在國民經濟同化的基礎上,利用了國民經濟的差異擴大其間的差距,限制其選擇的可能。②Stalker. P. 認為:關于國際性勞動力移動有各種各樣的觀點,大致可分為5類。見The Work of Strangers, A Survey of International Labour Migration, International Labour Office Collection, 1994; The NO-Nonsense Guide to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New International Publications Ltd U. K., 2001。第一,勞動力移動以成為永久居民的身份。例如移民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1990年代,這些國家接受了100萬人以上的移民,這一數字不包括家族召喚的在內。第二,簽約勞動者。這類勞動者屬于有時間限制的雇傭。這類形式出現在需要不熟練或半熟練勞動者的中部歐洲,1990年代在阿拉伯也能看到。這一類型包括季節工,一般來說,受雇于酒店、餐廳等觀光類產業。更多的勞動者是從東歐前往西歐或者在收獲季節從加勒比海各國前往美國、加拿大。第三,專業技術人員的移動。這類人受過高等教育,有技術在身。在這種類型里,包含了學術界的人員和留學人員。第四,非法勞動者。這一類人持旅行簽證入境,從事非法打工或超期滯留。第五,避難移民和難民。這類人員是為了躲避在本國遇到的危險和困難而移民的。近年來,逃亡者中的避難移民和難民呈增長趨勢。
在全球化的進展中,國際性勞動力移動呈大量的、結構性擴大化趨勢。這種國際性勞動力移動,在國際經濟關系的發展中處于何種地位,已經討論得比較清楚。第一,由于跨國公司的活動,服務產業得到發展,需要吸收勞動力;此外,跨國公司的活動促進了新型國際分工的形成和勞動力移動。第二,由于國際性勞資體系不同,從而導致人口的相對過剩。在勞動力移動的主體問題上,究竟是勞動者,還是自由勞動者或不自由勞動者,意見有所不同。第三,產生于國民經濟均衡化過程中的“推-拉理論”。這是新古典派經濟學的看法。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歐洲的移民政策,當代日本厚生勞動省提出的外籍勞動力流入政策等。
新古典派經濟學的移民理論認為:遭受最不利結果的人們,是從貧困國家往富裕國家的移動。當不同地區在經濟上有了這樣那樣的差別的時候,移民流就會產生。這樣的流動有助于發展中國家和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之間在工資和生活條件上的平均化,使經濟趨向于均衡發展。這就是均衡化理論。但是,這一理論基于新古典派經濟學,過于單純而不能說明現實中的移動,也不能預測將來的動向。例如,移民中多數人是經歷了經濟或社會的變動、在原地區屬于中產階級的人。此外,根據“推-拉”模式就會預測從人口稠密地區向人煙稀少地區的移動;而在現實中,像荷蘭、德國那樣的移民接受國,卻是世界上人口相當稠密的地區。“推-拉”模式不能從理論上說明移民為什么集中到特定國家去,以及根據什么選定移民目的國,因而受到了批評。①與Stalker. P. 的觀點不同的意見來自Castles. S. and Miller. M. K., The Age of Migration, The Macmillan Press, 1993。他們強調的現象是:多數人是從人口稠密的地區向人口稀少的地區或者從低收入地區往高收入地區移動;或者將移民與經濟周期中的景氣變動緊密結合起來考慮。這種看法就是移民問題的“推-拉理論”。該理論綜合考慮了使得人們從本國離開的“推”的要素,和吸引人們前往目的國的“拉”的要素。“推”的要素有人口增長、生活水平低、經濟機會缺乏、政治壓迫等,“拉”的要素有勞動的需求、使用土地的可能性、好的經濟機會、政治的自由等。Castles和Miller強調:這樣的類型本質上是個人的而非歷史的,是對留在故國和移居他國的成本和利益進行相對合理的比較之后、由個人意志來決定作為移民而移動。無視政府作出的出入境移民規定的制約,或者作為正常市場條件下應予消除的不良現象去對待。顯而易見的是,這個看法與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的勞動市場理論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實際上,這類研究常被新古典經濟學者引用和批評。
新古典派經濟學通過這些理論的、實證的反省,主張以國家法規限制代替市場原則。換一種表現方法是,如果沒有國家的法規限制,勞動者的自由移居、勞資的均衡化等,將使各國民經濟的生產力水平逐漸走向均衡化。然而,美洲的奴隸經濟,亞洲、非洲、南北美洲的殖民地契約勞工,南美洲的礦工,第二次大戰后德國和法國的外籍勞動者等,都被限制了個人自由,失去了人所應有的平等權利。因此,所謂移民,在某種意義上是由國家強制性遷移的,而不是出于個人意志的行為。
勞動力的移動、從各個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的移動,均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接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的人員的自由移動,一種是不熟練勞動者的移動。從發展中國家向發展中國家的移動,以不熟練勞動者為中心;這時候,遷移者的意愿自由與否并不是問題,只不過是單純地尋找工作,充其量作為“非法勞動者”入境。然而在發達國家里,伴隨資本、商品、技術等因素的轉移而發生的勞動力移動,是以“自由的勞動者”為前提的。當代勞動力移動的重點不是討論勞動者的“權利”是否得到保障這樣的問題,而是必須把大量難民、失業者、低收入階層的結構性移民問題搞清楚。以直線型的方式搞清楚勞動力的移動,是經濟學方法論關心的問題。
如今已經不能無視直接投資引發的勞動力移動這個問題了。對于被投資國來說,直接投資的效果是:可以引進新型產業,促進生產力的增長,帶動與零部件和原材料的供給相關聯的產業發展,增加就業機會、提高收入、增加稅收來源。尤其是增加就業機會,促使人們為了尋求高收入而遷往城市居住。城市的人口增長會使不工作的人增多。這些不工作的人勢必和大多數失業者一起,不得不在城市周邊的貧民區生活。城市和農村地區的經濟差距擴大,行業之間、公司之間的工資差距擴大。在非洲各國以及中南美洲、加勒比海各國,為找工作而打算移居美國的人越來越多。在國內各地區間、各行業間的工資差距,促使那里的人們移民到高收入國家美國。這些移民者分為兩極:既有受了良好教育的專業技術人員,也有單純勞動者。專業技術人員追求的是高收入,單純勞動者追求的是一份工作。
國民經濟的特殊性和孤立性,表現在當其與其他國民經濟保持經濟性往來聯系的時候所發生的勞動力移動現象上。在此意義上說,勞動力移動產生于特殊歷史條件下的國民的本性中。
勞動力移動理論必須站在國民經濟的歷史特殊性的高度去分析其中主要原因,而不是像李嘉圖、世界體系理論或者新古典派經濟學那樣把問題簡單化。因此,將勞動力移動“類型化”的方法和理論,并不適用于解釋產生新的移民類型的原因(例如戰爭、民族紛爭等)的情況;從而有必要搞清楚“類型化”理論的局限性。特別是伴隨資本、商品、技術等要素國際性流動的勞動力移動問題,應該放到何等位置上,是當下的重要課題。
至此,既要掌握勞動力移出國方面的情況,也必須分析接受國國民經濟的狀況。
勞動力輸入國通過從外國輸入勞動力,首先可以節約國內的勞動力成本,削減用于勞動力人口培養的教育費、醫療費以及住宅費等方面的支出。其次,可以削減所接受的勞動力的管理成本。對于外籍勞動力,并不需要提供教育、醫療等支出;這對于企業來說,就可以降低成本。第三,外籍勞動力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可以起到緩沖作用。當預感到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外籍勞動力就會成為最早被調整的對象。此外,當經濟景氣的時候,以較低成本就可以實現勞動力的調配。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外籍勞動力在發展中國家大量存在。第四,在國內難以聘到的專業技術人員,可以通過雇傭外籍勞動力來解決。近年就有(日本的)IT技術人員不足,而通過從印度引進才使得生產成為可能的狀況;還有前蘇聯的技術人員大量移民美國,對美國的IT產業發展做出了貢獻;另外,中國、韓國等國的技術人員也移民到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彌補了那里的專業技術人員不足。但是,也導致了輸出國中國、韓國在這些領域出現專業技術人員不足的狀況。這種形式的勞動力移動,在新古典派經濟學里曾被論及。
勞動力移動呈兩極分化傾向,既有具有專業技術的勞動者,也有單純廉價的勞動力。當代的技術和生產力的發展,使專業技術人員的重要性上升,另一方面,擁有中等技能的勞動者出現過剩。制造業企業中也有高級專業技術人員和單純廉價勞動力兩極分化傾向。因此,高級專業技術人員,不問國籍,均被視為優秀的勞動者,已成為全球性需求的對象。單純廉價勞動力也試圖得到跨越國境的采用機會。這種態勢已成為促進勞動力移動的契機。
因此,跨國公司在其開展業務的國家里,對于高級專業技術人員的使用,發達國家試圖在當地調配,而發展中國家則讓跨國公司的技術人員移居過去。對于單純廉價勞動力的使用,就在當地調配。隨著資本主義生產的成熟(技術發展),帶來了高級專業技術人員和單純廉價勞動力之間的勞動力兩極化,同時也促進了跨國公司的發展。跨國公司在其開展業務的地方,既使用廉價勞動力來降低成本、擴大生產,又在當地尋求擴大市場。可以說,跨國公司海外生產的擴大,一方面導致了本國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的移動,另一方面促進了專業技術人員和單純廉價勞動力的接收。
(原載日本《立命館經濟學》第52卷第2期,2003年6月)
日本滋賀大學非常勤講師王亞新譯